第五十二章 糧運

bookmark

這日夜間,劉粲遣喬泰去偷襲郭默營寨,果然不出劉雅所料,郭默預先設下了伏兵,胡軍才近,一棒鼓響,便自左右殺將出來。喬泰大敗而走,幸虧劉雅及時前來接應,才救他逃出了生天。

幾乎同時,有急報說晉人舟船前來偷襲,欲燒河橋。好在黃河激流洶涌,即便是積年擺渡的老船家,都不敢摸黑撐船,而必須舉火前來,因此在黑夜間非常顯眼,守橋的胡兵乃急以弓箭攢射。晉船發火箭射橋,可惜黑夜風大,多數不中,眼見得胡營中又奔出大羣弓箭手來,只得黯然而歸。

浮橋上也就起了幾個小火頭,燒失幾塊橋板而已,須臾即可修補。然而此事給胡軍將領以很大的心理衝擊,終究河橋以繩索貫連——原本歷史上,要到了唐代,才花費極大的人力物力,改成鐵索橋,並以四尊鐵牛爲鎮——一旦被火燒斷,戰時修補就很困難啦。衆將因而再次恭請皇太子殿下東歸,仍然被劉粲斷然否決了。

勝敗兵家常事,即便此戰敗北,損失慘重,只要核心將領可以渡歸河西,則尚望有捲土重來的一日。可問題是劉粲更多要考慮到政治風險,朝中老臣本來就對他此番舉傾國之兵往伐關中,嘖有煩言,倘若他拋棄部衆,先期歸國,必受一致撻伐。聲望若跌,他就再不能如從前那般掌控朝政,一言決事,生殺予奪了,即歸平陽,又有何面目去見老爹和諸弟啊?

基於此種心理壓力,劉粲仍然幻想着奇蹟能夠出現。就理論上而言,只要韋忠徹底控扼住了蒲阪渡口,大聚舟船,甚至能夠供應糧秣物資,源源不斷運抵河西,則自己以衆當寡,即便不勝,守總守得住吧?關中糧秣再如何比自家豐厚,終究裴該才取秦州,地方未靖,他也未必便能支撐長時間戰事。就這麼着守個十天半月的,說不定天下大勢有所更變,自己在河西還能逮着反攻的機會。

故而是守、是退,該當如何籌劃下一階段的戰事,總得等韋子節從河東傳遞過消息來,纔可定奪。

就這樣忽忽一夜便過,第二天起來,登高一望,只見自軍西南方向,也不知何時又紮下了晉軍營壘。如此一來,郭默在北,裴該在中,不知何人在南,便牢牢鎖死了自軍的周旋空間。劉粲不禁驚道:“裴該欲使我軍盡覆於此處麼?!”

——其實南面營壘是虛的,裴該特於夜間遣姚弋仲率一千人馬,摸黑南下,連夜樹起旌旗來,以迷惑胡軍。

同樣爲了惑敵,一等天明,裴該便命各營中擂起戰鼓,士卒紛紛排闥而出,即於營外列陣,彷彿是要主動進攻胡壘。劉粲不敢不應,也急忙遣將調兵,但暫時不敢主動前出,以攻晉陣,只命騎兵往來逡巡,遮護戰場。晉陣中“涼州大馬”也絡繹馳出,雙方零星騎兵即在兩陣間衝突搏殺,低烈度戰鬥整整持續了一個上午。

劉粲鼓舞士氣道:“裴該怯戰,是以不敢先攻,且待河東消息傳來,我便親率汝等,直薄敵陣,去擒殺此獠!”

其實裴該不是“怯戰”,純屬兵馬未合,要一直到這天的午後時分,郭默軍主力才陸陸續續抵達戰場,且裴該亦命陳安離開大荔,率五百勁卒來合。到這個時候,晉軍戰兵數量已過四萬,伕役等也有三萬之多,就數量而言,已經非常接近對面的胡軍了。

裴該便即召聚諸將商議,說:“明日破胡!”

郭默提出異議,躬身而道:“今我軍形勢大好,但牢牢鎖住胡寇,使其進不能進,退不敢退,十萬之師,孤懸境外,大河爲阻,假以時日,即便糧秣不斷,士氣也將盡奪。到那時候,便劉粲不欲退而不可得矣,我軍趁勢踵跡而追,可獲大利——大都督又何必如此操切呢?”

裴該苦笑道:“豈敢不操切啊。”

你郭思道用兵謹慎,這值得獎掖,但你不統籌全局,不知道我軍的糧秣也有些難以爲繼了。長安、大荔、頻陽等地府庫,都將搬空,再下來得往他郡甚至秦州去調糧,則輸糧十斛,途中就得吃掉六七斛,損耗實在太大。倘若再與胡寇對峙十天半個月的,就怕即能破敵,我亦元氣大傷,反倒划不來。

郭默想了一想,試探地問道:“若十日不可待,或可期以三日否?”

他建議利用這三天的時間,不斷如今日一般,出營列陣,以威嚇胡軍,同時命附近縣鄉多造旗幟,每天多幾百上千面地往營壘後面插。如今胡軍的舉動,有陶將軍率船隊巡弋河上,可以瞧得清清楚楚;咱們的動向,則因爲三面圍堵之故,胡軍就難免耳目閉塞了。若我用虛兵之計,胡人必然難辨真僞,其氣定奪,然後再發起正面進攻,或許可以事半而功倍,也未可知呢。

裴該頷首道:“卿胸中實有錦繡,此計甚好。”便令依計而行。

再說胡軍方面,劉粲終於得着確切的消息,說韋忠連夜去訪呂氏,卻就此失蹤了,久久不見返回蒲阪縣城,其部屬四面尋訪不得,去問呂氏,卻說韋大將軍早就出塢折返回去啦。韋忠這一消失,後勤事務當即停擺……

劉粲聞報大驚。劉驥就說了:“韋子節終是晉人,得非知我軍身陷危地,乃膽怯逃去了不成麼?”

劉粲呵斥他道:“不可妄言,韋子節得光文皇帝簡拔,受今上宏恩,彼乃義人,豈肯臨陣而遁?此必呂氏與晉人暗通款曲,謀害了子節也!”

他說爲今之計,必須派人返回河東,去接替韋忠負責後勤工作,若有餘力,還須調動河東兵馬,攻滅呂氏,一則爲韋忠報仇,二則對河東各族起殺雞儆猴之效。環視衆將:“誰肯爲我一行?”

衆將多說,我等或者名望不足,或者不擅文事,還須皇太子殿下您親自返回河東坐鎮,才能穩定局勢,保障後路啊。

劉粲搖頭道:“我若先歸河東,而爲晉人偵知,則大勢去矣……”環視衆將,最終一指靳康:“卿可受此重任否?”

靳康趕緊躬身領命:“臣願往,必不負殿下所託!”

衆皆側目而向靳康,心說也就你這油滑小子,當此緊要關頭,會想找藉口先遁……你們靳家就沒一個好東西!也不知道爲何陛下和皇太子會如此器重汝等。

劉粲關照靳康,當夤夜而渡,不舉火把,馬皆銜枚,經河橋而進抵河東,儘量別被晉人探查到。

他佈置得頗爲謹慎,靳康也依命而行。然而陶侃有舟船爲助,常命善水的士卒從河面上潛近渡口,日夕觀察胡軍動向,見此情狀,急忙遣人報於裴該知道。陶侃在書信中說了,前線正在激戰之時,胡軍還向河東調兵,而且一調就是好幾百,近千人——“此必河東有事,不得不歸,以鎮定後路也。”

信中還說,我偷襲浮橋,是爲了給胡軍施加壓力,並沒有要把橋毀掉的意思——“若河橋敗,彼後路斷絕,恐作困獸之鬥。唯留此一線可通,然大軍難過,如圍城闕一,胡寇守意乃不甚堅。我軍若能進挫其勢,則人相爭渡,其伍必亂,踵跡而追,殺俘必衆……”

陶侃說我派人在河橋附近偵察,本意是尋見其輸運的糧秣,可以施火箭以焚燒之。然而一連好幾天,除了今晚這幾百近千人外,胡軍東歸,或者河東方面西進,都只有零星人馬,應該是往來傳信的,卻無一車糧運。這也恰好說明河東必然有變,胡軍的後勤已基本斷絕,相信再對峙幾日,自會有破胡的勝機出現。

裴該覽信,亦深以爲然。

……

當夜靳康折返河東,翌日天明,晉軍又再出營列陣,劉粲也照樣被迫相應,雙方騎兵再度逡巡、廝殺,自不必冗述。

唯對峙之時,看對方晉人營壘,貌似更爲廣大,旗幟也更繁雜,僅憑目測估算,又比昨天多了好幾千人……

諸將皆驚,劉粲安慰他們說:“裴該主力,盡在於此,即蒐羅周邊散卒,多不過一二千,何得日有增援啊?此必虛張旗幟,以惑我也……”你若真有更多兵馬,身處郃陽之圍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們來救,偏要遲滯到今天才出現?

然而參謀田崧卻提醒劉粲:“殿下且不可輕忽。裴該既得秦州,自可於秦州招募士卒,徐徐來合……”

劉粲撇嘴笑道:“新募之卒,只好用來負糧,於戰陣之上,何所用啊?恐怕反是拖累。”

田崧搖頭道:“不然,隴上本多氐、羌,則裴該若召各戎部來合,旬月之間,便三四萬大軍也是聚得起的……”

劉粲當即瞠目怒喝:“豈有此理?!氐、羌各懷私心,豈易聚合?若裴該久定隴上,猶有可說,今初得秦州,安能即得氐、羌之心,肯率軍前來?汝不要妄言惑衆,亂我軍心!”

其實無論他還是麾下衆將,都認爲田崧所言有理,但你這話一說出來,必然會影響士氣啊,你私底下悄悄跟我提就好了,幹嘛在大庭廣衆之下,宣之於口?趕緊閉嘴吧田崧!

劉粲此舉純屬掩耳盜鈴,能夠想到裴該召氐、羌來合的,絕不僅僅田崧一人,就連很多中級軍官,也都會影影綽綽地意識到這一點。即便劉粲喝止了田崧,即便諸將都緘口不言,甚至於幫忙劉粲“闢謠”,恐慌的氣氛仍然在胡營中逐漸彌散開來。

尤其等到再下一天,很明顯的,晉營中又多立起了好幾百面旗幟……

這天唯一能給劉粲打上半劑強心針的,就只有靳康從河東發運來了三千斛糧草。

靳康既入蒲阪,連夜就開始審覈公文,計點府庫。可惜他雖然素號多智,終究“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發現韋忠留給自己的完全是一個爛攤子,不禁心中把韋子節咒罵了一萬遍。

河東各縣的糧食物資,基本上都已經供輸軍前了,如今是倉廩皆空,鼠雀盡皆餓斃。原本韋忠還靠着解縣柳、樑兩家,爲前線供應軍糧,但梁氏自稱供輸已盡,朝廷再壓榨下去,我家族人都要餓死了。至於柳氏,本有萬斛糧草準備北輸夏陽,可是韋忠下令轉向,改輸蒲津,就這麼一轉折,莫名其妙的,連糧食帶民伕,這支隊伍竟然徹底失蹤!

靳康行文去向梁氏、柳氏質問,兩家卻都砌詞敷衍。在公文往來的期間,他好不容易蒐集了三千斛糧,可是打算裝運上道,卻又找不足人手……

河東守軍原本不足,多數都在黃河北岸守備渡口、營壘,以防晉人北渡,對此,靳康是不敢輕易調動的。蒲阪縣中守卒更少,靳康帶回來也不過數百人而已,倘若發去運糧,守備更虛,他覺得連自己的安全都難以保證……最後在縣城中大擄青壯,逮了三百來人,由兩百名士卒監護着,好不容易纔把這批糧食運抵蒲阪渡口。

靳康害怕遭到陶侃舟船的襲擊,乃不敢讓糧車過河橋,改以舟運,自河橋以南悄然而渡。胡漢方面曾爲西征而蒐集了大量的船隻,但原本大多屯在夏陽兩岸,韋忠前幾日纔剛下令南調蒲津。問題是自夏陽而南,直至蒲阪,必然要經過郃陽渡,陶侃的舟船橫亙彼處,實不易過……韋忠絞盡腦汁,百般籌劃,才擬定了一份相對穩妥的行船路線,可惜他一失蹤,缺乏監督,計劃徹底走樣,舟船乃三成爲晉人所劫,三成逃散,剩下四成,嚇得折返夏陽東岸去了……

所以靳康臨時就找不到幾條船可用,區區三千斛糧,竟然走了四個來回才得以送抵河西的胡漢大營。

成年男子一日要吃三升口糧,十萬人正好三千斛……靳康忙活了兩天,才得多增胡軍一日之糧也。

第十四章 教育第四十二章 從河東到洛陽第十章 後孃養的青州軍第三章 蝗神第五十九章 請斬石虎第三十七章 將星閃耀第四章 晉王和代王第三十五章 大雪第三十一章 追亡逐北第五十七章 遼西之戰第二章 謁陵與造陵第三十九章 洛中之山甚是無趣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二章 汾陰薛和襄陵賈第四十章 各有稻粱謀第三十二章 浩劫第四十一章 司馬睿的哭訴第四十三章 石虎之謀第八章 記憶碎片第十七章 大號和乳名第三十九章 上山第三十三章 惜敗於莽夫之手第十九章 獵狐走羆第十二章 我是誰?第四十一章 僭號第三十二章 浩劫第四十五章 野火燒不盡第五章 天下大勢第二十一章 英雄所見第三十九章 東海風雲第二十八章 屠兒第四十四章 鮮卑人來也!第三十二章 光頭的謀略第四十五章 胡君之殂第四章 退兵令第三十四章 劫糧第十六章 略陽氐酋第三十章 百歲人瑞之死第二十七章 支屈六的最後奮戰第二十章 將士思歸第六十章 鎮河東第二十章 虎牢第十章 飽飯第二章 著吾先鞭第五十四章 渡河!第三十章 城守策第三十章 高祖必以溺澆之第四十一章 僭號第十二章 戰龍亭第二章 風調雨順?第三十二章 虎踞朝歌第十七章 諸葛孔明第三十四章 更制第三十五章 騎兵之用第三十八章 激戰汜水第二十四章 彭曉該當死罪!第三十一章 驅虎吞狼第五十章 僞書第四十六章 空城計第三十六章 不答第九章 排是啥咧?第十三章 世上英雄本無主第十九章 婚事第十一章 許昌城第四十六章 燒煉秘術第二十六章 老子不去!第十九章 驅虎吞狼第三章 不在王公,而在令兄第三十六章 欲夫君做天子第二十六章 武裝大遊行第一章 襄國之亂第五十九章 有病第三十九章 紅日西墮第三十九章 大荔城上第十四章 疑忌第三章 北傖南貉第四十五章 吾三屈指第三章 心曲互剖第五十三章 薛強壁第四十八章 河橋之戰(中)第二十五章 不爲晁錯,也不做曹操第五十章 夫婦敵體第四十四章 最好阿叔做天子第十五章 勳將錄第五十一章 傳國玉璽第三十六章 釣魚第四章 副帥第十一章 無實質區別的三策第七章 晉戎不兩立!第三十章 盟誓第三十二章 巴東之戰第二十一章 無根浮萍第十章 必救同袍第六十一章 不癡不聾,不作阿家阿翁第十八章 今蘇武第六十章 夜襲晉壘第四十八章 河橋之戰(中)第三十一章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第三十四章 熊悌之中箭第二十六章 霸府心態
第十四章 教育第四十二章 從河東到洛陽第十章 後孃養的青州軍第三章 蝗神第五十九章 請斬石虎第三十七章 將星閃耀第四章 晉王和代王第三十五章 大雪第三十一章 追亡逐北第五十七章 遼西之戰第二章 謁陵與造陵第三十九章 洛中之山甚是無趣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二章 汾陰薛和襄陵賈第四十章 各有稻粱謀第三十二章 浩劫第四十一章 司馬睿的哭訴第四十三章 石虎之謀第八章 記憶碎片第十七章 大號和乳名第三十九章 上山第三十三章 惜敗於莽夫之手第十九章 獵狐走羆第十二章 我是誰?第四十一章 僭號第三十二章 浩劫第四十五章 野火燒不盡第五章 天下大勢第二十一章 英雄所見第三十九章 東海風雲第二十八章 屠兒第四十四章 鮮卑人來也!第三十二章 光頭的謀略第四十五章 胡君之殂第四章 退兵令第三十四章 劫糧第十六章 略陽氐酋第三十章 百歲人瑞之死第二十七章 支屈六的最後奮戰第二十章 將士思歸第六十章 鎮河東第二十章 虎牢第十章 飽飯第二章 著吾先鞭第五十四章 渡河!第三十章 城守策第三十章 高祖必以溺澆之第四十一章 僭號第十二章 戰龍亭第二章 風調雨順?第三十二章 虎踞朝歌第十七章 諸葛孔明第三十四章 更制第三十五章 騎兵之用第三十八章 激戰汜水第二十四章 彭曉該當死罪!第三十一章 驅虎吞狼第五十章 僞書第四十六章 空城計第三十六章 不答第九章 排是啥咧?第十三章 世上英雄本無主第十九章 婚事第十一章 許昌城第四十六章 燒煉秘術第二十六章 老子不去!第十九章 驅虎吞狼第三章 不在王公,而在令兄第三十六章 欲夫君做天子第二十六章 武裝大遊行第一章 襄國之亂第五十九章 有病第三十九章 紅日西墮第三十九章 大荔城上第十四章 疑忌第三章 北傖南貉第四十五章 吾三屈指第三章 心曲互剖第五十三章 薛強壁第四十八章 河橋之戰(中)第二十五章 不爲晁錯,也不做曹操第五十章 夫婦敵體第四十四章 最好阿叔做天子第十五章 勳將錄第五十一章 傳國玉璽第三十六章 釣魚第四章 副帥第十一章 無實質區別的三策第七章 晉戎不兩立!第三十章 盟誓第三十二章 巴東之戰第二十一章 無根浮萍第十章 必救同袍第六十一章 不癡不聾,不作阿家阿翁第十八章 今蘇武第六十章 夜襲晉壘第四十八章 河橋之戰(中)第三十一章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第三十四章 熊悌之中箭第二十六章 霸府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