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清審終於辦完了自己手頭上的差事，人還沒在坐熱凳子，婉容就來到了御醫院。一聽說無霜有事找他，以爲她有哪裡不舒服，二話不說的和婉容一同進宮，爲無霜請平安脈。
“臣清審給賢妃娘娘請安！恭祝娘娘玉體安康！”
無霜微微揚起脣角，讓他不要多禮，坐下便是。按照以往的慣例，清審照舊先給無霜把脈，見她的脈象和氣色都很正常，也就踏實多了。可是，看到她眼裡的紅血絲，還有那淡妝也遮飾不住的倦容，清審揣測她這幾天定是沒有休息好。
“娘娘還在爲淑妃以及陳美人的事情操心嗎？”他面色不佳的問道，早在來宮裡的路上，婉容就跟他說了無霜因爲淑妃被軟禁的事情，這些日子食慾不佳，休息不好，這點讓他心裡也不舒服。
無霜自己的身子骨本就不甚好，現在還有必要爲了別人的事情而這樣勞心勞力麼？竟然還到皇甫昊辰面前給淑妃求情！要找證據爲淑妃脫罪！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想的？那樣一個心腸冷硬的男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答應！她又何苦要這般爲難自身？
皇甫昊辰現在好不容易不再刁難她了，她就不能守着傑兒好好的過日子麼？
不想瞞着清審，也知道自己瞞不住他，無霜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清審一直像兄長一樣的關心自己，而自己還這麼惹他擔心，她確實有些過意不去。但是，她和淑妃之間的情誼也無法讓自己這麼坐視不理。一旦淑妃真的出了事，德妃下一個要對付，必定是她和傑兒！
就算不爲自身計，她也斷然不能把兒子陷入危險中！
“我這次找你來，是還想問問你拂塵香的事情。”
上次她也只是知道個大概，這次，她想知道的更清楚。既然清審能夠想辦法解開子苒中的毒，那他一定對拂塵香很瞭解！
與她抱有希冀的想法不同，一聽到她說要了解拂塵香的清審卻皺起了劍眉，顯然不大想談論這件事。
“這件事已經交給崇和她們去查，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他嚴肅的說道，語氣也不同以往的柔和，反而多了一抹冷冽，直接抹掉了“娘娘”那尊貴的稱呼，而改用“你”。
見清審一改往日溫和的樣子，無霜頓覺疑惑，不明白自己是哪裡說錯了，或者說他是怎麼了？心情不好麼？
按理說，清審現在在御醫院的地位該是大有提升的，怎麼還有人敢惹着他？
“清大人，你怎麼了？爲什麼說到拂塵香，你的臉色就會很凝重？”無霜狐疑的問着，還記得他上次聽到這三個字的震驚，難道他還知道些別的什麼？
清審深吸了一口氣，平息不穩的心緒，劍眉慢慢的舒展開，冷冽也褪去些許。
“賢妃娘娘，你也知道，拂塵香是宮裡的禁忌，你還是少提爲妙。這話若是傳到皇上耳中，對娘娘和微臣都是沒有好處的。若是娘娘沒有別的事情，下官就先告辭了。”
說罷，他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可還是被站起來的無霜叫住了。
“清大人，若不是事關緊急，我不會讓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這次淑妃和我都有難，我希望你能幫幫我！”
無霜語氣裡的請求成功留住了清審要離去的腳步，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薄脣抿成一條直線，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拒絕或者同意，瞬間就成了兩難的抉擇。
清審瞄了一眼屋外，明明是萬里無雲的天氣，但是，此時卻有絲絲陰霾籠罩着他的心。
無霜繞到清審前面，晶亮的眸子盯着他看，清審因爲有心事而別開眼，怎麼也不肯看着她，如此閃避的眼神讓無霜心裡更加懷疑他有心事。
“清大人，我只是想請你告訴我拂塵香的成分就好。其它的，你若不便，我也不會勉強。”
她知道此刻不能硬逼着清審說些什麼，或許他知道的，她只能從別的地方探知……
清審閉了閉眼睛，轉過頭來，看到她澄亮的雙眸，他緩緩的嘆了一口氣，將拂塵香的配方說了出來。無霜很認真的聽着，其實，清審說的配方很簡單，首先是把十種鮮花曬乾，然後碾成粉末，再加入平常的香料就可以調配而成，只是，他說的那些鮮花中，有一半是比較稀有的，即使是在御花園裡也要等待時機才能看到，還有一部分的花似乎不是京城所有，或許要去更遠地方採集。最離奇的是花蕊提煉的分量和火候，以及研製的時間，這些數據都很精確，差一味，或者多一釐都不成，精細的程度連無霜也歎爲觀止。
不得不承認，古人在調香配藥這件事上，確實是今人難以做到的。
“難道就只要這些成分就可以了麼？”無霜問道，似乎傳說中的拂塵香也沒有很厲害或是很特別的地方啊，爲何藥力就那麼強？
清審笑了笑，說：“你別看這些花都是耳熟能詳的，但是其中還有一種香料是很難弄到的，若是把它和這些花當中的罌粟、夜來香、曼陀羅和斷腸草混在一起，那可就能讓它成爲慢性毒藥中的‘毒王’。”
“是什麼？”清審的這番話引起了無霜的好奇，她急切的問道。
“伽藍香。”
伽藍香？無霜蹙起細眉，她在21世紀曾聽一位調香師說過，伽藍香是稀有的香料，因爲一整塊的伽藍木所能提取的純度高的伽藍香並不多，所以如果香薰中需要伽藍香，就會很耗費這樣的原材料。她進宮的這段時間，也沒看到宮裡有種過伽藍木，那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清審見她思索的樣子，便猜測她應該是有幾分瞭解伽藍香的，遂問出了心裡的疑問。
“你知道伽藍香？”
無霜點頭，回答了他的問題。
“雖然我沒有見過伽藍木，但是聽別人說過，伽藍木的要價不菲，也並非所有地方都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恐怕只有像西域這樣的番邦國家纔會找到。”
聽了她的話，清審的眼裡流露出一絲讚賞，因爲整個皇宮裡，恐怕也找不出幾個知道伽藍香的人，她果然是名學識豐富的奇女子！
“好了，現在拂塵香的成分我也告訴你了，再沒有別的問題了吧？”清審問道，此刻他只想快點兒離開這裡，避過無霜的追問。因爲他怕無霜繼續追問下去，他會信守不住當年的承諾，而違背那個人的遺願。
無霜自然沒有放過清審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但她確實也不願意強人所難，畢竟清審幫了他這麼多次，最後只得無奈的點頭。當清審站起身來的那一刻，她再度開了口。
“清大人，你和淑妃有過節嗎？”
清審頓了頓，不解她爲何會有此一問，但還是誠實的說：“沒有。”
聞言，無霜輕輕勾起脣角。
“那大人忍心看真兇逍遙法外，無辜的人代其受罪？今後也許會有更多生命枉死其中？”
清審冷下一張俊顏，傲然擡起頭，怎麼都覺得今天的陽光特別刺眼。
“那不是微臣該過問的事，娘娘也要少插手爲妙！微臣先行告退！”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了隱玥軒。看到清審疾步，面色不佳的樣子，婉容跟着進了花廳。
“娘娘，清大人怎麼了？似乎心情不大好……”
無霜望着那遠去的背影，一抹冷笑浮現在她的脣角。原以爲作爲殺手的自己已經夠冷血的了，沒想到，這世上總會有比自己更甚的人……
“他大約是累了，由他去吧。”
語畢，無霜轉身走進了寢殿，讓婉容服侍她休息一會兒。
到了晚上，回到御醫院的清審還坐在椅子上發呆。好幾位同僚自他身邊走過打招呼，他都要別人叫了兩三遍纔有一個迴應。其中一位御醫還開關心的問他是不是身子不適，要他早點兒回去休息，別太累着自己，他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並未應答。
心底的鬱悶無法緩解，他索性站起身來走到院子裡，望着天邊愈來愈深沉的夜幕，連顆星子都望不到，心裡也總覺得像有一塊大石頭壓着，恁地沉重，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他該怎麼辦纔好？要說出實情麼？這時的他倒情願身子真的不舒服，也不過是吃點兒藥，矇頭大睡一晚，第二天也就沒事了，總也好過眼下這樣陷入兩難的局面。如果說皇甫昊辰硬性的要查下去，只怕連師父她老人家也會牽扯出來，到時候更是麻煩。然而不說的話，他又覺得有點兒對不起無霜的信任。畢竟，秦無霜是除了師父以外，他第二個有放在心上，想要去保護的女子……
唉！真是麻煩吶！他不過是想出來體驗一下風土人情，純粹的就是好玩，什麼山明水秀的地方他都去過，也沒遇上這麼鬧心的事情。難得一時興起，想進宮來玩一趟，到時候瀟灑走人，爲什麼會遇上這檔子事呢？
驀地，他的腦海裡閃過一抹倩影。
德妃啊德妃，你這次真是太過分了！
想到這裡，他眯起了狹長的眸子，誰讓他不好過，他就讓對方痛苦千萬倍的還回來！
或許，該是給德妃一點兒“驚喜”的時候了，讓她知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任她囂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