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低聲應着,頭也不敢擡,“回姑娘,是皇上派我們過來伺候貴妃娘娘的。”
阿音皺着眉,“皇上?”
皇上不是一直在房中和主子一起的嗎?
她遂又問道,“皇上幾時派你們過來的?再說琬逸宮已經人手足夠,不需要你們啊。”
一羣人誰也不再說話,只是繼續低着頭,各自拿着手裡的東西,似是在靜靜的等着什麼。
阿音咬了咬脣,回身便要去尋冷琬心,卻正見冷琬心披衣而出,步履慌亂。
“主子,忽然間便來了這麼多的人說是皇上專門派來侍奉你的,皇上不在內殿嗎?”她低聲問道,冷琬心看着院中衆人,心越來越沉,頭越來越飄,視線也漸漸開始變得模糊。
她用力的抓住阿音的手,顫聲說道,“阿音……去把他找來,我要問個清楚……”
此話一落,她頓覺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這話,依舊是那麼熟悉……
天,這到底是爲什麼……
忽然腹中便傳來了劇痛……
那劇痛正一下一下的狠狠撕扯着她,她只覺得整個小腹都在往下墜,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下面死死的扯一樣,幾乎快要把她的五臟六腑都給扯出來。
她痛的已經站不穩,慢慢彎下腰去,緊緊的捧着小腹,體內快要裂開的劇痛讓她立刻天旋地轉,她死死的抓住阿音的手,上氣不接下氣的悲泣道,“痛……我好痛……阿音……叫他救我……快……”
“主子,你這是怎麼了?你別嚇我啊主子!”阿音立刻帶着哭音喊了起來,院中等候的人見狀立刻跑上前來,似是商量好的一樣,幾人將冷琬心擡起,幾人去打熱水,幾人進進出出的往裡遞東西……
房中那跑來跑去的嘈雜腳步聲和隱隱可聞的低低抽泣聲,讓冷琬心絕望的知道了此時自己的處境,痛到幾乎痙攣的她大口大口的吸着冷氣,她已經明顯的感覺到雙腿間有熱流在瘋狂的向外奔涌,她痛苦的掙扎,翻滾,卻被幾人將手腳緊緊的按住,她眼睜睜的看着一個老婦將手伸向了她的下身……
“不……”她絕望的嘶喊着,緊接着身體內便像是有什麼重物在被人狠狠往下墜,狠狠向外拖,那抽筋剝骨的劇痛狠狠的撞擊着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像是靈魂正要剝離身體,她身上的骨肉就那樣被人生生的撕扯着,直到把她整個人都全部扯裂……
“是個皇子,是個小皇子……只是可惜……”那老婦抹着眼淚看着取出的血肉模糊的死胎,哽咽出聲。
隨即便是阿音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傳進耳鼓,“主子……我可憐的主子……這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啊……”
冷琬心的淚,終於落到已經乾涸,緊澀的眼角終於再也淌不出半滴眼淚。
她輕輕抽搐的身子,伴着
她深重的呼吸,終於漸漸的平穩,安靜下來,慘白的臉色已如死灰,顫抖的雙脣,輕輕的一張一合,虛弱的泣訴聲,聲聲絕戾,聲聲泣血,“墨宸峻……我不會原諒你……生生,世世,永遠……不會原諒你!”
室內哀泣聲一片,而窗外默默守立的墨宸峻,緊握的雙拳,忽然便狠狠的向牆上砸去……一下,兩下,直到鮮血染紅了宮牆,直到拳骨處,已然血肉不清……而他喉間強忍的嗚咽,在飄忽的夜風裡,更是那樣悽然悲烈,慟殤森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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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都是晴朗和煦的豔陽天,而元嘯宮卻似一直被厚重的陰雲覆籠,墨宸峻終日冷如寒霜的樣子,嚇的宮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她,怎麼樣了?”他的聲音嘶啞無力。
許遠低低嘆道,“小產一事已然平穩闖過,不致危及生命,只是娘娘她精神極差,莫說是老夫配置的藥她一口不進,這幾日來就連米水都是那阿音姑娘強行喂下,而剛一喂下她便悉數都吐出來……如此下去,實在堪憂,還請皇上親自去看一看貴妃娘娘吧。”
“我實在……實在是無顏見她……”墨宸峻痛苦的閉緊雙眼,艱難的說道。
“可是皇上,心病若非心藥醫,恐會釀出大悔之事啊。”
墨宸峻因隱忍的痛而微抖的薄脣,吐出的字字皆是艱辛,“我本想,待許老的藥物發揮了作用,待她全然將我忘記之時,我再去見她,可如今我就這樣去了,她本就恨我恨到入骨,見了我豈不是更惹她憤恨,倘若……倘若反倒令她急火攻心,加重了病情,我才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皇上之言也盡然在理,只是……只是老夫實在擔心娘娘如今的狀況。”
“還請許老繼續想盡一切辦法幫我照料她,拜託許老了。”
許遠連連驚呼,“皇上言重了,老夫不敢當,老夫自當盡一切努力便是。”
許遠走後,墨宸峻硬撐的精神彷彿一下子就垮了一般,他頹然癱倒在椅上,目光呆滯而哀痛,久久的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像尊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啓稟皇上,皇后求見。”有人謹慎報來。
墨宸峻揮了揮手,啞聲道,“不見,讓她回去吧。”
“是。”
殿外守候的洛璃再次聽見這拒令,眉間盡是化不開的愁色。
自從聞見琬貴妃小產出事,她便立刻來求見於他,誰料他卻一連幾日數次始終拒她於門外。
他那麼疼愛琬貴妃,她腹中懷的又是他目前爲止唯一的骨血,如今她遭遇了這般變故,他的心一定很痛很痛……她只是想來給他一些安慰,他卻拒不想見。
洛璃低下頭,猶豫片刻,終於大膽的向殿門跨去。
“皇后娘娘請留步,皇上他說了不見您,您莫要讓小的爲
難啊!”宮人慌聲攔着,洛璃輕輕說道,“你放心,一切有我,不會讓你受牽連。”
剛一進門,便看見墨宸峻蜷縮在椅上那一副頹廢的樣貌。
洛璃心中一震,他幾時竟變成了這般模樣?這哪裡還是那個威赫四方的他?
“皇上,琬貴妃小產既然已成事實無法挽回,還請皇上保重龍體,節哀順變,況且琬貴妃有師傅的照料調理,也一定會安然無恙,日後定還有機會再得子嗣,皇上不要太過哀鬱,自當珍重啊。”
墨宸峻呆滯的目光緩緩的移向她,“不是說讓你回去嗎?不要管我,我只想自己靜一靜。”
“皇上,你肩上負着整個天下,不可如此頹靡啊。”洛璃聲音哽咽,愁思滿面。
“你不懂,你不會懂……那孩子是我親手殺死的,是我親手把他殺死的……”墨宸峻喃喃說道,聲音是無盡的哀絕。
“什,什麼?”洛璃雙脣輕顫,“難道,我一直命人壓制的宮中流言,竟是真的?皇上爲何……”
“別問了,阿璃,你去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吧。”墨宸峻無力的閉上眼睛,輕輕的揮着手。
“皇上……”洛璃還想說些什麼,他那副倦怠無力的神情卻讓她不敢再開口,她咬緊雙脣,靜靜的凝視着他,終於還是緩緩向外走去。
忽聽一個報聲傳來,“啓稟皇上,琬貴妃婢女求見皇上。”
洛璃一怔,墨宸峻的眼睛也是倏的便睜開來,他一下子坐起,“傳,速速傳她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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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你們幾個聽說沒有,那琬逸宮的貴妃娘娘不是意外小產,而是被皇上親手給墮了胎!聽說那血啊,一直流一直流,怎麼都止不住,那慘狀生生的能把人嚇死!”
“是啊,據說還是個皇子呢,皇上可真是狠心啊!就算她失寵了,可那骨肉畢竟是皇上的啊……”
“那可不好說,這琬貴妃本就是個來路不明的民女,保不齊皇上發現她做了不守婦道之事才龍顏大怒的。”
“可我聽說,是因爲皇后的關係,是因爲皇后遲遲懷不上龍胎,眼看琬貴妃要誕下龍脈長子了,所以就向皇上哭訴,皇上寵極了皇后這誰不知道啊,結果琬貴妃就慘了。”
“唉,到底怎麼回事誰能知道,總之我看那琬貴妃以後沒有好日子過了,也真是怪可憐的。”
“算啦,能撿回條命已經是萬幸了。”
……
幾個宮女在迴廊一角唧唧咕咕的議論着,步履沉重的阿音聞得一些端倪,不由捏緊了拳,憤怒的瞪着幾人,幾人見狀慌忙四散跑開,可方纔她們的話音還殘留在耳畔,刺的阿音的心,一下一下的狠痛。
她低下頭,又繼續快步向元嘯宮的方向走去,拳在袖口中不停的收緊,再收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