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她們都說你才高九鬥,學富六車,咱們今天就來比試比試。好歹我也是學生會主席不是,我就不信我會贏不了你。”劉玉婷像一隻剛剛出生的小老虎,亮出她柔嫩的小爪子,張牙舞爪,虎虎威風。
“好啊,比試什麼?”韓霄蘊住眼底的笑意,大方的問道。
“咱們就以‘雨’爲題,看誰知道的帶雨字的詩詞多。”劉玉婷沾沾自喜。
“詩詞?你確定是詩詞?”韓霄驚訝的問道,那表情只精彩生動實非筆墨所能形容。其實也難怪他會如此失態,想當年,韓父爲使這個小兒子成才,不惜拔苗助長,將諸子百家、漢賦唐詩、宋詞元曲等中國傳統文化精髓想方設法殫精竭慮威逼利誘手段用盡,終於讓韓霄狂誦濫記了下來。儘管韓霄這棵文學樹苗尚算中正,並未半途夭折,但也留下了後遺症,那便是他的散文和論文幾乎都不會引用詩詞。其中固然有韓霄不願拾人牙慧步前人後塵的因素,然而更多的是因爲他好多詩詞並未領會意境,往往曲解了本意,這就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的結果。但是,若要他背誦詩詞,他還真不含糊,至少在十班衆人和汪明月眼中,他都是個古文“奇才”。奇才是文雅的說法,暗地裡其實大家更願說他是生在理科班的怪胎。
“那輸贏有什麼彩頭啊?”見劉玉婷肯定的點頭,韓霄勝券在握,幾乎有些迫不及待了。若是韓父知道他千方百計費盡心血灌輸在韓霄腦中的詩詞,竟被他兒子如此“不務正業”的用來泡妞,不氣死纔怪。
“隨便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劉玉婷得意洋洋,只是那得意中分明,分明還有着一絲慧黠。
可憐劉玉婷這丫頭自己挖了個坑往下跳還不知道呢,韓霄心底竊喜,表面卻故作爲難,裝模作樣的躊躇思考了半天,才咬着牙像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好,既然婷婷你如此慷慨豪爽,我也不能欺負你不是。這樣吧,我贏了,就親你一口,你贏了,就吻我一下,如何?”
“你好壞,怎麼都是人家吃虧。”劉玉婷嘟起小豬,孩子似的在韓霄的懷裡撒嬌。
通常女孩子對喜歡的男孩子含羞說出“你好壞”這句話的時候,表示她已經默許了你對她使壞了。韓霄自以爲奸計得逞,不願給劉玉婷反悔的機會:“那我們就這麼說好了啊,女士優先,你先開始吧。”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劉玉婷不假思索。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韓霄好整以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劉玉婷不甘示弱。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留客楚山孤。”韓霄還以顏色。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小雨纖纖風細細,萬家楊柳青煙裡。”
“嗯……”劉玉婷歪着頭,蹙着眉,沉思片刻,終於想到一句:“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說到“別離”,她身子一顫,眼圈兒霎時就紅了。
“枕上清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韓霄也無端的沒了心情,只是情不自禁的擁緊了懷中的佳人。
“如果你能再說出五個帶雨的詩句,小女子就甘拜下風。”劉玉婷促狹似的笑道。
“呵呵,婷婷你要難爲我,可沒那麼容易,別說五句,就是詩句,我也能給你念來,仔細聽好了啊!”韓霄微笑着,曼聲吟道:“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絃;雨中黃葉樹,等下黃葉樹;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江山故宅空文藻,雲雨荒臺豈夢思;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晚泊孤舟古祠下,滿川風雨看潮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夜雨敲窗朱戶鎖,孤燈照影酩酊天。”
“怎麼樣,還行吧?”韓霄笑問。
劉玉婷掰着手指數着,面有疑惑的看着韓霄:“最後那句‘夜雨敲窗朱戶鎖,孤燈照影酩酊天’是誰寫的,我怎麼沒聽過呢?”
“哈哈,正是區區不才在下。”韓霄臭屁的挑了挑眉,嘴中“嘖嘖”有聲,似笑非笑的盯着劉玉婷說道。那神情就像狼外婆遇見了小紅帽。
“你……你……”劉玉婷爲之氣結,把胸一挺,雙眼一閉,一副革命先烈英勇就義時視死如歸的凜然:“我輸了,來吧。”那表情就像電視劇中山賊土匪在斷頭臺上的高呼“來吧,砍頭不過碗大個疤,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俏臉粉嫩,吹彈可破,緊閉的雙眼上修長秀氣的睫毛淚水未乾正隨着呼吸亮晶晶的撲閃,紅脣嬌豔,宛若櫻桃,微微上翹,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
韓霄呼吸一滯,心神激盪。人說“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說的不就是人的心胸和肚量麼?韓霄的心雖不如大海那般能納百川,但裝下一隻小鹿卻是綽綽有餘。此時,這隻小鹿正在活蹦亂跳,大有從喉嚨口跑出來的趨勢。別看韓霄表面說話幽默,性格開朗,作風豪氣,其實骨子裡深受中國五千年傳統文化的薰陶,開放不過是保守的僞裝。平時和女生開開玩笑,佔點口頭便宜還行,說到真格的,他連女生的手都
不敢牽。這十八年來,他只拉過母親的手或者說被母親牽過手,劉玉婷是第二個女性,牽手和擁抱,那也是事情自然發展的結果。現在遇到親吻這般情形,韓霄頓時就愣了神,怔在當場。
等待半天沒有反應,劉玉婷微微眯開眼,正看到韓霄滿臉通紅,猶豫不決的神情,禁不住撲哧一笑,俏臉上現出兩個小酒窩,又讓韓霄着了迷。
此時,街邊的音像店裡飄出了那首無比熟悉又無限深情的《風中的承諾》,癡情傷感的歌聲在迷濛的風雨中撲撒開來:“……曾經在風中對我說,今生今世相守;曾經在雨中對我說,永遠不離開我;多少愛恨編織成的夢,多少纏綿刻畫的鏡頭……”韓霄知道,此刻彼此深情凝望的他們就是街頭最浪漫最溫馨最動人的風景。
至於歌詞的最後那一句悲情告問“爲何一切到了終久還是空”,韓霄和劉玉婷都選擇了直接忽視。因爲,和所有戀愛中的男女一樣,他們都認爲愛情是天長地久,永永遠遠的。就像你對一個二十歲的青年說他六十年後會死,他準會說你是神經病。
行行復行行,停停又停停。儘管刻意放緩了前行的腳步,但終究還是逃不出自然的束縛。車站已然在望,離別就在眼前。離別的情緒就像一根刺,輕輕的梗在喉間,一呼一吸都彷彿有它的存在。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脈脈相望,靜靜聆聽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劉玉婷緊了緊蜷縮在韓霄懷裡的身子,恨不得和他融爲一體。
“婷婷,我念首詩給你聽吧。”韓霄柔聲:“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韓霄不是七步成詩的曹植,也不是妙筆生花的李白,甚至算不得文人,出口成髒還行,成章卻不是短時間就能辦到的。所幸,他腦中唐詩宋詞倒是裝了不少,這一曲《玉樓春》就是他照搬歐陽修的。好在歐陽文忠公逝世多年,當不會從棺材裡爬出來告他盜版。
劉玉婷尚在回味,車已經到了。“傻孩子,若不這樣,你又要淚落如雨,心疼死我了。”韓霄心中嘆息着,突然在劉玉婷晶瑩如玉的小臉上輕輕一吻,哈哈狂笑着,揮揮手快速跳上了正在啓動的客車。從車窗裡遠遠望出去,劉玉婷還撐着傘在站臺上不停的揮手,強忍的淚水終於衝開理智的大閘滾落腮旁。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情濃時。這一刻,韓霄知道劉玉婷已經擠佔了他心裡的大部分空間,楚伊雪的影子正在時間中逐漸的淡去。“這世間難道沒有永恆的事物嗎?以後的某一天,我會不會也像遺忘楚伊雪一般的遺忘了劉玉婷呢?”寒風悲鳴着將雨絲吹落在車窗上,劃出蜿蜒的痕跡,宛若,淚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