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我們而言,主子如果能夠理所應當地用我們。那也就類似告訴我們,她至少是相信我們的,不是嗎?”
遇辭問藍空,還是問她自己,又或者是最想問的是那些從前侍候的主子,還有可能想問的就是秋棠。
“理所應當,在我們的身上也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遇辭的話似乎總是帶着對過去的一種失望透頂,嚴重的說可以是對過去的一種絕望生活所形成的一種有些絕望的感情。
“遇辭,我與你的內心,其實也是一樣悲觀的。你或許也該和秋棠聊一聊,因爲你聽過她的話,你真的會覺得人生希望無處不在,只要你願意去用希望的目光去對待,去看待所有的事情。”
藍空似乎是被秋棠給說動了想法,今天已經好多次地提到了希望一個很讓人溫暖的詞語。
“藍空,我和你也曾經是有這樣的眼光,想法去面對的,不是嗎?又是什麼讓我們變成了這樣,一年前的我們可完全忘記了希望這兩個字怎麼寫。”
遇辭對一年前的事情始終記憶宛若新生記憶一般,那是她受過最大的傷,也是她心底最大的痛吧。
在病痛中翻來覆去,徹夜難眠,在疼痛中掙扎卻又不敢肆意地動作,因爲鮮血和傷口需要時間癒合,遇辭又是怎麼樣的心情。
那是遇辭親身感受過的事情,她是怎麼都忘不掉的。而這一切的發生固然是因爲遇辭得罪了人,但也有主子不信任的原因存在。這讓遇辭已經對希望真的有些忘記了。
忘記,都是可以想起的,取決於思考者本身願意想起嗎?
遇辭,怎麼會不願意想起,只是不想多添些心靈的傷口吧。
從前的遇辭總是介意自己的名字,但現在遇辭不介意了,這個名字跟的自己時間久了,似乎也就像身上的疤痕一樣,即便改掉,終究還是用過這個名字的。
遇辭,最後沒有再爲自己的名字而感到不開心了。
藍空說:“遇辭,我們是曾忘記希望是如何的,但你還是不願意想起嗎?”
“你想起了嗎?”遇辭看着藍空,很認真地問着她。
藍空也沒有猶豫,她回答了遇辭:“我想起了,因爲我自己想想起了。”
自己想想起了,遇辭呢,自己真的想想起了嗎?
“你呢?願意和我一起恢復對希望的記憶嗎?”藍空問了遇辭,她希望她們一起學會接受希望,學會恢復記憶。
“我怕,我恢復的不只是希望,或者說希望是建議其他回憶上的。”
遇辭還是對那件事忘不掉,而能忘掉的只是對希望的憧憬。其他回憶?遇辭都不願提到痛苦一詞,是怕再被痛苦掩蓋嗎?
藍空有時也會想起,那日的遇辭是怎樣的?
當自己對她伸出手時說:“我扶你回去。”
遇辭是用怎樣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有點茫然,有點激動,有點卑微的低落,但也有那種充滿感激的神色。
她被傷的不像一個女子,倒像是個天天在刀口上過生活的江湖人士。哪有女子的皮膚這麼粗糙,哪有女子的容顏這麼蒼白,哪有女子的身體這麼鮮血淋淋的?
那時,她想對自己說謝謝,但藍空知道她說不出來。只是聲音很輕很輕地說:“謝……。”
大雨還是繼續地下着,她那點極其細微的話語早已被這雨水的聲音所淹沒了。
雨水擊打着她的心,同時也沒有讓藍空的同情減少。藍空的手裡撐着一把破舊的傘,將傘遮到她的頭上,讓雨不要再打向她的臉了。
藍空用力地將她已經無法起身的身體拉起來,遇辭自己也在用着力氣起身。終於扶了起來,但因爲撐着傘,所以一個手無法扶好遇辭。
藍空準備將傘丟掉,但是遇辭的眼神似乎在告訴藍空,沒有丟掉傘,那感覺就像要丟下她,不管她一樣。
藍空看着雨實在太大,也不想讓遇辭有這樣的感覺,所以就用盡力氣讓遇辭靠在她的身上。儘管雨很大,但傘藍空還是拿着的。
她們的路走的很慢,即使皇宮路長,但她們的速度卻也是真的很慢。
彷彿每一步都要走的很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要經過很大的力氣,但事實,卻也是如此。
遇辭沒有再發過聲音,藍空知道是因爲遇辭沒有力氣說。遇辭似乎想要讓自己的身板硬朗些,所以沒有將全部的重心壓在藍空的身上。
因爲走得太久,足足要兩個時辰,所以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的時候,遇辭還是支撐不住開始了傾倒的趨勢。
藍空看着遇辭已經昏了過去,也看到她的身體已經傾斜了很多的角度。藍空用勁將她的重力全部壓在自己的身上,將傘放下了。
將她扶好,然後再費力地撿起地上的傘,撐了起來。
是雨太大,還是真的不忍心看遇辭已經昏倒的身體再被狂風暴雨的凌虐。
速度變得更加的緩慢,每當身旁有人走過,都是視若無睹地走過,她們的步子很快,但藍空和遇辭卻很慢。
遇辭的臉已經看不清楚平時的容貌了,臉上是有傷,但還不到毀容的地步。
只是,雨水和鮮血結合,髮絲就像粘上一般停留在遇辭的臉上。所以,遇辭的臉上都是水和血的交織,也就是紅色與透明色交雜,最後就只剩下紅色。
遇辭不胖,但是還有有分量的。對同樣不胖的藍空來說,這個重量也是很沉重的。
藍空覺得每一步都是慢的,也是累的,但藍空看着遇辭,決定幫她。很遠的距離,遇辭一直昏迷着,藍空卻是清醒的。
遇辭的衣服都是有些殘破的,每個地方几乎都要幾條傷口。大雨一般都會有大風,風吹進衣服裡,遇辭一定很冷嗎?
從她那句謝那個沒說完的字,是怎麼樣的悲涼呢?
終於,將遇辭帶到了有屋檐的地方,但遇辭還是昏迷不醒。
後來,遇辭醒了,卻不是正常的甦醒,而是被身上的疼痛給疼醒的。遇辭見到藍空在的時候,眼神裡只有感激,沒有別的。
那是一種十分悲切的感覺,眼神裡充滿着一種經歷過生死而卻對生死感到無盡的痛苦之感,或許從自己昏倒在這大雨滂沱裡的環境下,遇辭就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
對於主子而言,自己壓根就是一件可以隨意丟棄的物件。而這物件,甚至連一件華貴的衣服都不上,因爲衣服至少也曾穿在主子的身上,至少也曾有過它裝飾的用處。
可自己呢?真的跟過主子身邊嗎?從來都沒有,遇辭從來都是後宮裡的一個最不起眼的小宮女。
遇辭與藍空一樣,難道不願意,不想跟隨一個主子嗎?不是這樣的,遇辭與藍空都願意主子能信任她,因爲她們不會不盡心,也不會不忠心。
可,遇辭和藍空的待遇又是什麼呢?
這回,遇辭落寞無助地倒在這條路上,可曾見過有宮裡的宮女將自己扶起。沒有,有的是藍空這個陌生人對於自己的可憐罷了。
所以,也從遇辭睜開眼看到屋子裡有藍空的身影時,纔會覺得或許自己經逢這麼大的傷痛之後,救自己出水深火熱,救自己離開鬼門關的是藍空。
那一眼裡,含有的是感激,只有感激。遇辭那時就知道無論眼前的這個宮婢是爲什麼救自己的,至少她在雨中沒有放下自己,她毅然地帶着自己離開了這場風雨之中。
雖然自己屬於昏迷之中,但似乎靈魂能夠感受到自己靠着的人是如何地費勁全力將自己帶回去的。藍空也是弱小的女子,沒有一身的功夫,也沒有一身的堅強體格,有的也只是在這深宮裡的一種孤獨和無助吧。
遇辭知道,自己能回到這熟悉的屋子,是因爲藍空。或許,從藍空救起自己的時候,就註定了藍空是自己的恩人。
記得藍空感受到遇辭對她這樣感激的眼光時,藍空所對遇辭說的話是那樣的關切:“你是被疼醒的嗎?”
藍空其實心裡不想這麼問的,但是她看到遇辭全身的傷痕,藍空只想問她是不是很疼。
大概是覺得如果自己聽到這話,或者說遇辭能向自己說出這話,藍空會高興點吧。
因爲有這話的答案,也許會讓自己的心感到有片刻的放鬆,至少自己不用連疼都不敢說。
藍空的眼神炙熱,並不是那種很虛假的或是平淡的相問,而是眼中有在乎的因子的。
也許就如藍空看到遇辭的感覺是一樣的,如果那人是自己,沒有人出手幫忙,藍空又會是怎麼樣的下場,所以藍空還是伸手幫忙了。
兩個時辰,也許在忙亂中度過,會覺得是那樣的不足在意。但如果是,一直都在雨中堅強地攙扶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行走,卻隨時都可以感到懷中之人的身體慢慢變弱的感覺,又是怎麼樣的感受?
藍空當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救眼前的女子,要救她。
那條路即便充滿荊棘,即使到處都是被人冷淡的眼神,但自己的手不能放下。
藍空腦中也一直有遇辭昏迷前對自己乞求般的眼神,那是面對死亡而乞求的絕望,那樣的眼神藍空沒有過這麼強烈。
受這樣嚴重的傷,但遇辭還是醒了過來,對生命的渴望,遇辭不會比任何人少。
只是,如果是正常的甦醒就好了,只可惜是被疼痛所疼醒的。
遇辭聽到藍空這樣問她,遇辭似乎也覺得沒有再需要堅強的地方了,身上真的很痛,她用着很輕微的聲音,對於站在稍遠處的藍空而言,幾乎聽不到有人說話。
但藍空從遇辭嘴部的動作似乎知道了答案,那是一句讓人覺得希望泯滅的話語:“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