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百般重複小心駛得萬年船,但任每一位關注這件事的人都如何未能料到,對方的來意會這樣窮兇極惡。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回真正被擺了一道的,是堅信他們不敢與自己正面爲敵的南館館主,鞠月。
多少有些自食其果的滑稽意味。緣於受她的欽命,撤除結界的地域等於是在敞開大門對外界說歡迎。放出按流程進行交流計劃的消息後,新科學班的鐵蹄就直接踏上來了。只是可別說女學生,就連一個能算得上是年輕人的都罕見。據說這是因爲在分裂之時,大部分人都追隨前班長奧格一起被流放了。不過不管怎麼說,能將科學班發展到這種程度,也算是那位激進派教授的了不起了。至少遠出了兩大權威機構的意料。但終歸說來,這種餿點子也只有這人想得出來吧……
“我們是特殊魂魄引導機關!請停止任何消極抵抗行爲!凡是以平等和諧共處爲目的的人,我們都將不計前嫌,一視同仁,真誠的希望您的加入……”
這種高分貝的喊話已經持續了兩個鐘頭了,語氣還堪比市政宣傳車,吵都快把人吵死了。撥開窗簾,破君隔着清晰如玻璃紙的複數結界向外看去。那個萬分擾民的擴音器正對着南館這個窗口,分明就是衝這邊來的。但也就除了南館外,其他地方都沒有可以安全落腳的地方了。從上午就來報到的那羣穿着黑衣的人還是一副死不罷休的架勢,大概全都聚在這附近了吧。似乎還有不停地按周圍最短路線進行巡視,且少則便三兩人成一組,並有即時的聯繫方式。真的很謹慎,很難找到合適的機會下手打破這一僵局。
“多虧你了,青井。”破君毫不吝嗇地褒揚道,“要不是你不顧一切地趕回來,恐怕我們就再也見不着面了。謝謝你沒有捨棄我。”
“你是我的金主。”青井葵一板一眼地說,卻之不恭。“不過我會這麼快趕回來,主要原因是……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散佈謠言說我會叛變……”
“哪有這麼嚴重啊?”赤間立刻說道,“我只是按你的原話說你要求加薪啊。”
“可我從沒說過要跳槽到敵對組織。”青井一句頂了十句,自知理虧也一向和她吵不贏的赤間頓時不吭聲了。
“我還是很相信青井的哦。”破君以和氣生財的語氣說道。但確實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總是滿腹牢騷的青井並沒有見錢眼開,真正做出背叛舉動的,竟然是階級最低的南原奈美。
那個小奈美,本來就沒打算和真實之眼長久合作吧。趁着內亂打一槍換一地,玩夠了就跑路……當他這是什麼地方了?夠可以的……好樣的。但當下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前身是新科學班的特殊魂魄引導機關正在想辦法對付琉璃的結界,雖然琉璃只要肯做,就能做出無敵的結界,可一旦被他們找到刁鑽的法子突破進來,很難說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至少破君確信,這個詭異的什麼機關肯定不如現在的公安聯合署。
特殊魂魄引導機關。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明明大家都是魂魄級別的東西,卻就是有不安分者想出了強行超渡的狗屁主意。看看那些穿黑色正裝的走狗們,每個人都煞有介事的戴着手套,一臉死臭,口袋裡都揣滿了寫滿咒文的咒符。只要被那個碰到,別說往生了,直接灰飛煙滅還差不多。儘管不知道這是不是駭人聽聞,但就現任班長的惡劣性格,以及青井從不大驚小怪的品行,說是開玩笑的反而更不可信。而且自有古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這裡的每個人都不想被那樣超渡掉,哪怕不能轉生也罷,連安息都給不了,這機關也太絕了……說到這個,已經奪取科學班第一席位的威克威爾班長,目前自稱特殊魂魄引導機關的署長。署長,是故意和公安聯合署對立嗎?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全員都撤到這裡了嗎?”破君問道。
“能第一時間通知到的人都在這裡了。”雪夜回答道,得到第一手消息後,負責傳話的人就有他,還有赤間和琥珀。基本上這三個人行動起來,就不會比那些有詭異僞科學加身的黑衣人慢到哪去。因此除了部分跑龍套的被安置在別的房間外,現在包括白龍和原駐北館的邊境人,以及以教堂爲臨時根據地的前科學班代表在內,能頂事的都聚集到這間大休息室裡了。
“哈哈哈!現在貓鼠一窩了。”
“少主……”哎,什麼時候了還在玩。
“唉,真是麻煩啊……”但接着破君又很快嘆氣了。瞧人家這算盤打的……識時務者爲俊傑,藥王寺能聞風而逃簡直是再理智不過了。而這種機要也說不定是威克威爾故意泄露給青井的,爲的就是讓他在知情的情況下還無力反抗。那白癡變態的嗜好還真糟糕……別說是針對署長大人,新老舊賬一起算纔是。
“我認爲這並不值得你們擔心啊。”琉璃樂呵呵地站出來說道,他自喻爲掌控各式結界的旁觀者,雖然也對那些咒符心存顧慮,但總體來說,只要無條件投靠過去興許就沒事了。何況他又不屬於公安聯合署。
“說來聽聽。”鞠月不太感興趣地說道,一邊悠閒地喝着剛泡好的紅茶。
“有邊境人在,需要進食的人也不會缺乏糧草。”琉璃環視着每個人的臉,說道,“南館的目的本身就是要等黑曜之君降臨。我的結界是不可能有破綻的,這點請放心。所以各位完全可以在這裡等到媛星降臨。依那一位的性格,這些愚民立刻就會被解決掉了。”
“你見過那個神嗎?”破君琢磨着問道,說真的,他只覺得這是個下下策。因爲據小翡翠講,最近那顆位於月亮身旁的紅色星星根本就沒動彈過。看樣子,被加之黑曜之君名號的神是打算多看會兒戲了。
“這裡很少有人沒見過。”琉璃不置可否地說,怎麼聽都不算正面回答。
“我不同意。身爲公安聯合署的署長,和南館館主,”鞠月緩慢但清朗地說道,放下茶杯。“卻要等到預定要殲滅的對象來解圍。恕我無法贊同吶,琉璃。”
“那我就沒辦法了。”琉璃遺憾地攤了下雙手,退到一邊。
“你有什麼好建議嗎?”鞠月看着破君問道。那雙眼睛滿含笑意,不用去琢磨破君就知道,她就是要他出風頭,不准他再藏到陰影處了。而且破君同時也敢肯定,鞠月絕對還有留手,她之所以會放任新科學班胡作非爲,就是要讓那羣敢於敵對她的人在內訌中不攻自破。或是,由他人的手來制裁。
“琉璃的意見其實很好。”破君信口說道,暗下有點佩服鞠月能那麼平淡地說出自己公安聯合署的名號,還好沒自稱FBI……不然他肯定會當場大笑,直鬧得收不了臺爲止。“我們可以等。而且不等到媛星降臨,藥王寺就會先和這些人起衝突了。到時不管哪方取勝,對南館都是有利的。和那些咒符較勁,藥王寺的傀儡線和反轉還有替身術幻影術都佔了絕對優勢,勝算較大。她會躲起來,很可能是想坐收漁利。但她畢竟還想進行舞姬之戰,所以她也不會按捺太久。反倒是我們,完全可以慢慢熬下去。”
“她怎樣我不在意。但無論是得益於哪方……”鞠月意味深長地停頓下來。
“明白了。”嘁、可怕的歐巴桑。破君閉上眼睛想了下,一不做二不休地說道,“好吧,還有一個辦法。首先,拿着那些咒符的人和我們是一樣的質量,想必他們就是以自身爲對象研發出來那些玩意兒的。我看他們清一色都戴着手套,穿的也都是新衣服,應該全是特製的,很可能就是爲了避免直接接觸咒符。這就是弱點了。就算他們還加諸了其他能力,個個跟超人似的,但唯一可以威脅到我們的咒符全部都是寫在紙上面的,蓮華小姐和北館主藏人的火焰,就是他們的天敵。”
“我不會讓蓮華去冒險。”奧格立即反對道,“哪怕就是一直和琉璃呆在這裡,我們也無所謂。”
“我又沒說非要她去……”破君賠笑道,心裡有點無奈。華源蓮是誰啊,大名鼎鼎的暴風族哎,一旦認真起來誰能抓得住她?奧格那老狐狸,居然這麼畏首畏尾的……人真是不敢戀愛,一愛昏頭就啥都以戀人優先了。破君自覺深有感觸……
“那在下去好了。”藏人倒很爽快,他好像一向都這樣大義凜然。
“魯莽。”白龍突然吱聲,跟冰雹似的。“那些都只是你的猜測,他們不怕火就行不通了。”
“不然我去搶幾件他們的防護服?”雪夜提議道。
“不行,防護服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要是他們的衣服不止是防護服,裡面也有寫咒文那可就是自取滅亡了。”一邊手肘放在桌上,破君託着臉說道,“你一向粗心大意,我不准你貿然行動,聽明白了嗎?雪夜。”
“是,聽明白了。”雪夜在嘆息中攤着手聳了聳肩。
“或者……不如這樣,小翡翠那裡不是有……不行。”
“只要我可以做得到……”翡翠懇切地說道。
“沒,我剛想到……”破君無奈地擺了擺手。“蠱畸不屬於靈體,碰到咒符也不會消失,但放出它們善後就麻煩了,說不定還會再造出比上回更大的空洞,得不償失……不如讓風花處理吧?上次我看了哩,她的初生之雨超厲害。”
“你是想讓她死,還是我死?抑或是你死?”雪夜冷冷地說道,瞬間變臉。魂飛魄散,這可不是說笑的。
“我錯了……”
反應真大,不小心踩到地雷了。破君訕笑了下。說真的,奧格不肯動,雪夜不肯動,白龍又不許藏人動,署長大人要光是看戲,那他還就是沒轍了。嗯……也不全是,趁這個機會。
“對了,你們先商量着看吧,我得趕快去跟小七海說一聲。她還不知道這事,要是隨便跑出去就麻煩了。”
獨個兒走出門,破君在心裡盤算着。就憑那位署長大人坦然自若的樣子,看來她並沒有把那些小淘氣包放在眼裡。那個長生不老的女王有什麼能力目前還很模糊,他還不敢妄下斷言。但畢竟是超級老古董,說不定只要她出手,那個魂魄什麼什麼機關早就完蛋了。不過只要不肯動手就怎樣都沒差,這回他的炮灰是十之當定了。
“小七海,”破君出聲叫道,反手關上門。“不好意思,今天沒帶吃的,等會兒問雪夜要吧。”
“那得要你跟他一起來他纔會給我。老闆,”七海用拇指指了下窗外,轉問道,“那些傢伙傢伙是幹嘛的?品味差倒也罷了,莫名其妙地晃來晃去的很讓人煩躁啊。”
“品位差?你還真說準了。”破君深有同感地笑道,走過去把窗簾拉上。新科學班難保有沒有人知道七海的事,要說出去,七海就麻煩大了。
“一個個穿的跟烏鴉似的……蟑螂。”七海心情惡劣地挖苦道。
“……好歹也說黑手黨吧,人家大概希望咱們會這麼認爲。”破君提着椅背,調過個兒來坐下。“小七海,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只要在我身邊就行了,我不會要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更不會逼你使用妖力。”
“我、我記得啊……”七海愣愣地說,不明白他怎麼會提到這個。
“原本,我也是這樣決定的。”
這簡直像是在給自己找理由,難看至極。破君遲疑了下,但還是儘可能簡要地將現任科學班的所做的利害全部告訴了七海。同時也在爲自己的善變和卑劣感到惱火。在公開狀態來看,知道七海來處的只有言葉一個人,她是通過相同的氣味辨認出七海,並幫助破君找到七海的。而事後,言葉也沒有就此將七海扔在衆目睽睽之下。這點,破君多少是有些心存感激的。可現如今,若是七海大肆使用妖力,萬一被發現,恐怕就沒有人會再和善地把那對貓耳看做是可愛的裝飾品了……難道,爲了那些對自己來說壓根就無所謂的事情,便要把全部人都拖下水嗎?
“天啊……他們還真敢做哎。”聽罷,七海驚訝地說。
“是啊。”真應該先對付那些人。破君着實有點悔意了。會讓威克威爾猖狂到現在,或多或少也可以歸結於他。因爲在奧格發現苗頭不對就向他尋求援助時,鑑於真實之眼的關係網尚未穩定,他選擇了明哲保身。也難怪奧格現在會對他有所保留了。可以理解。
“嘖嘖,大事不妙嘍……”七海像幸災樂禍似的咂着嘴說道,“那個老署長的意思呢?遭到工具的逆襲,感覺很不好受吧?”
“不好受是自然的。”破君笑笑說道,“但人家索性把這個爛攤子直接丟給我了,要我想辦法。”
“憑什麼?”七海想都不帶想地質問。
“憑……我,還有我的那些老朋友,還有你們。就憑我們都在受琉璃的保護。”即便不甘,破君也只能承認。“如果沒有琉璃,那些人要是闖進來,可能第一個抓的就是我吧。”
“我會幫助您的。”七海的態度忽然變了。她沉靜而忠誠地說道,“無論是那些狂徒,還是威脅您的人,我都要他們再也不敢那樣對您說話。”
知道他說不出口,所以自己主動請命嗎?破君掩住面,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啊,對這樣的態度最沒轍了。拒絕,他將陷入兩難的境地,只能繼續遊說奧格和翡翠。同意,他就無法離開這個小妖怪了。相較在她頭腦裡這種早已形成的主僕觀念,破君更希望七海可以在這邊的世界也能好好生活。不止是仰望。嗯……很奇怪吧,做了那麼多事後,他竟然還想保有這樣的餘地。因而破君也覺得,自己恐怕也沒資格做這樣的訓話。仰望,不就是他一直在做的嗎?
“就算是寵物,也可以自己選擇主人。”七海拉下他支撐着頭顱的手腕。“所以下回我要雙份豪華套餐。”
“好啊。”破君柔和地笑道,輕輕地把手抽回來。“要泡芙?還是奶酥,羊羹,麻薯?隨你選。我記得你上次說過那個有很多紅豆餡的銅鑼燒很好吃,還要嗎?”
“你以爲我是你啊?”七海無可奈何地嚷起來。“我要雞肉飯,燒鵝,排骨煲,餃子拉麪這些能吃飽的東西啦!但是甜點也要帶來哦。”
“……這你怎麼混到一塊兒吃啊?”
“飯後吃嘛。”七海邊說邊側身,拉開牀頭櫃的抽屜,拿出裡面自己備的家庭裝薯片,撕開袋子大口咔嚓咔嚓的吃着。“老闆,別怪我沒給你提醒,再那麼吃甜點,你的牙齒會爛完的。”
“可是目前還沒事啊。”破君毫無顧忌地說。其實他就是知道自己偏食,纔會每天都堅持正常刷牙,在這裡也不例外。
“還有,我好想吃特級魚子醬啊……”
“……買不起。”
“只是說說嘛。好了,妖力補充完畢,輕而易舉啦。”tian了tian嘴角,七海把包裝袋揉成一團,扔在旁邊。“全樂園……1200萬人啊,謝謝你們的招待……”虔誠地摩挲着合十的雙手,七海猛然一把扯下帽子,貓耳尖瞬間打起肉眼明晰的綠色電流,恣意地在她身邊肆虐着。
“來吧!「廣域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