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簡陋的一餐讓不少人的情緒都變得相當焦躁,煩悶。偶爾襲來的餘震雖然不致使樓層坍塌,但也讓人們更加心力憔悴。因絕望而誕生的飢餓感也越發嚴重起來,甚至不是爲了活下去,當務之急是要填補這份空虛,每個人都被自己逼得快要只剩下本能的了。可是儘管如此,當於心不忍的米娜三番兩次地想使用卡片時,卻都被藏人阻止了。
“沒有必要,最好不要做這些引人注目的事。”藏人是這麼解釋的。
也由於此,邊境人也沒誰刻意去填飽肚子讓自己吃的紅光滿面的,他們和真正的倖存者一樣,只靠那些配發的少得僅能勉強維持最低限度的身體機能的食物堅持着。
因而,林君險些被迫步上白頭翁萊格的頹廢路線。只是好在他們只有部分時間會在樂園內靜止的邊境人,還不至於需要放任鬍渣亂長。可也由於這點,怎麼看都是成年人的他就受到過三島等人異樣的目光……幹嘛那麼在意小細節啊?清爽些不行嗎?對,說來還有福爾圖娜。順帶一提,就這點,她……他……倒沒人覺着他有問題。與其說他是在執意保持潔癖,倒不如說忠於優雅已經成爲他天性的一部分了。就得益於那副俊美的外形,即便是穿着男裝,其他倖存者似乎也都將他當成了真正的女性。
如此明白的考驗。
不過,休憩的時間並不會太長,緊接下來要防備的也並非是在表面肆無忌憚興風作Lang的天災,而是在與絕望下誕生的。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眷戀,但也只能或走到隱蔽處暗自傷神,或光明正大的發泄。若是有人選擇了後者,那對於倖存者們而言,就又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尤其是在——與地上根本無法取得聯繫的情況下。
這個消息站長目前只告訴了幾個值得信賴的領導者而已。諸如第一組的三島,第二組的秩序維持者、大學柔道社的主將,以及,披着保安外皮的林君。可當全部人都知道後……事態還能控制嗎?和平究竟能持續多久?不管怎樣,首先要保全的就是自控能力尚佳的人。比如,主角組中的大部分人、站務人員、柔道社那位正氣的主將,還有,要包括那七個不知根底的人嗎?
唉……真不好辦啊。藏人如同嚼蠟地吃着半塊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硬得如同板磚的法式麪包——站長髮的。
“米娜,你暫時跟着三島好嗎?畢竟是同事,一直在一起也無妨吧。”藏人恍惚地說道,看起來很像是無意識的舉動。
“哎?可以啊。”米娜已經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了,她覺得自己快要餓死了……可又沒辦法像小白龍那樣每每不顧周遭的擔心與質疑玩段失蹤去大快朵頤。結果,真懷念那些以前剩在盤裡的蛋糕渣和麪包屑……
“唔……宮川先生和他的太太也是,那兩個老人也總跟三島在一起呢。”藏人喃喃道,轉問,“林跟武井算志同道合嗎?”
武井即是那個正直的柔道青年,除了一身蠻力外拳腳功夫也相當不錯。據稱,還是關東地區重量級的優勝者。幾天以來作爲保安的林君和他相處得不錯,二人共同監護着這個小世界的紀律。
“也許吧。”林君沒把握地說,他對這些NPC越來越沒感覺了。
“嗯……其他三人死了不要緊,最好留下這個正義使者。”藏人說道,武井的另外三個同學,日後可是會被成爲殺人犯的走狗。而武井,預定中即是死在他們的手中。當真是昨天的朋友今天的敵人。“加上權藤先生,總共六個站務員,你們總在一起,可以順帶着……呃,人數會不會太多了?”
“不會。”
“那就好,麻煩你了。嗯……”藏人忽而四下裡張望。“萊格呢?”
“放水去了。”林君隨手一指。
“他不是剛纔纔去過麼?”
“人家老了嘛。”福爾圖娜故意揶揄。
“萊格看起來也不是很……”比實際年齡大一點就是了。藏人笑了笑,轉臉又陷入了沉思。“等他來了再說吧。”
在這中,他不說話,居然就沒人吭氣,更沒人有這個想法。
過了良久,白頭翁萊格總算回來了。頂着他那頭在這裡略顯張揚實際像未老先衰的白色短髮,一步三晃,口中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心情似乎不錯。
“藏人找你。”林君出聲道,同時碰了下藏人的胳膊。
“嗯?”藏人擡頭,先是微笑,這才招呼萊格坐下,單刀直入地說,“萊格,拜託你當次壞人吧?”
“啊?”被點到名的萊格微愣,好心情立刻四散而去,連連搖頭。“什麼壞人?”
“是這樣的。”藏人陪笑着說,“想拜託你一下,那三個上班族有點……雖然不太好但也罪不至死,嚇唬嚇唬他們?管制起來。”
“爲什麼是我……”
“特梅德,”不等萊格繼續反對,藏人又開始絮絮叨了。
林君不解地參雜在其中,藏人第一個指示他,他能理解。但爲什麼要讓萊格去管那三個可有可無的傢伙?那種無聊的事,讓他或藏人自己都可以順手處理掉吧?真沒必要把每個人都調動起來。難道是因爲萊格長得比他們更像……壞人臉的緣故?
其實確切來說,這一切都恰巧正是藏人的無奈。一種此時的林君無法理解的無奈——有些主題會使壓抑的氣氛在每個人的心中徘徊不散,各有打算。試想一下,如果他真的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管,那那樣的邊境會不會就只是盤一碰即潰的散沙?答案是肯定的。因而,每個人都有事做是必要的。
“請聽在下一句勸,不要和那些人走那麼近。”藏人用半是警告的語氣對特梅德說道。
這裡的那些人就是指那幾個猥瑣的上班族與倆牛郎,也不知道身爲邊境人卻還對邊境人渾身充滿敵意的特梅德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她偏偏對那些爛人異常熱情。可是……世界上就是有那種人,越是禁止就越要去做。藏人只希望自己的勸告不會起到反效果纔好,但他又不得不說。
“那我該做什麼呢?”特梅德略帶嘲諷地問。
“若願意,好好使用你的顏料吧。”藏人儘可能不受影響地交代道,有點由她自生自滅的感覺了。“白色是很好的顏色。儘管不是在下所中意的。”
“是,我會好好使用的。”特梅德難得老實地說,但也隨着藏人多說的一句追問了句。“你喜歡什麼顏色?”
“紅色。天空的顏色也很好。”藏人眯着眼睛笑道,緊接着又換回了話題。“嗯……福爾圖娜,你的骰子什麼都能預示麼?”
“基本上,是的。”福爾圖娜模糊地說。
“那七個人……呃,七個,能問出來他們的本性好壞麼?”藏人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了。
“七個的話。”福爾圖娜想了下,回答道,“那兩個小孩子應該可以排除在外吧?也就是五個?或許可以哦。”
“那就他們吧,被歸爲惡劣的隨便你怎麼處置。”
“這樣不太好吧?”特梅德反對道,“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是都有可能因爲精神壓力而犯罪,但他們還什麼都沒做,有一點點嫌疑就要抹殺嗎?”
“你很清楚嘛。”福爾圖娜笑道,“可等他們做了什麼就來不及了,我們現在是沒得選擇的。”
“呵……好吧。”特梅德聳聳肩,不再說什麼。
“接下來……”藏人盯着白龍看了半晌,最後卻搖了搖頭。她永遠都不會因無事可做而發慌。“沒別的了,主要就是預防。反正系統準備了這麼多分數呢,我們只要拿到一半也算賺到了。”
“是……”萊格彆扭地應道,欲言又止。
“抱歉啊,讓你當壞人。”藏人歉意地說。
“沒什麼,不打緊。”萊格擺擺手,隨後就低着頭默不作聲,反覆地將一副紙牌洗來洗去。眼神迷離,像是在盤算什麼。
“林、林先生!林先生!”
一個站務員突然跑來,口中急切地叫着林君,聲音都有些嘶啞了。心中一凜,邊境七人均有種不好的預感。
“林先生!”站務員氣喘吁吁地說道,“不好了,出事了!”
“慢慢說,出什麼事了?”林君拿出保安員的架勢。
“您……您還是跟我來吧!”
“米娜,特梅德,你倆留下。”藏人快速地悄聲說道,“不許跟來。”
因最後一句而明白過來的米娜不安地捂着嘴後退一步,重重地撞在身後的牆上。在特梅德剛想邁步追上去的時候,米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能去!”米娜低聲喝住她。
“爲什麼?”
“不爲什麼,就是不能去!”米娜猛烈地搖搖頭。“格拉吉,不要去。去了你一定會後悔的,絕對不能去!”
特梅德冷臉停了會兒,想起在脫出月臺時米娜的舉動,輕哼一聲,聳聳肩妥協了。“好吧,不去就是了。”
跟着慌亂到不知所措的站務員,一行人朝樓梯口跑去。與此同時,另外幾人也從個別廢物堆積的轉角跑出,應該都是被其他分派的站務員叫來集合的。這場面似曾相識——不會是武井玩完了吧……
人類似乎對悲劇情有獨鍾,總是預言的很準。不幸的是確實是有人玩完了,但也讓人倍感意外或許在某種程度也算不幸中的萬幸的是,躺在樓下死相悽慘的並非武井,而是……那三個藏人前幾分鐘才揚言要強力管制的不良上班族。
“據、據說是從……是從檢票口層的樓梯滾下來的……”一留守在那裡的站務員說明道。
不顧周圍訝異與厭惡與恐懼的目光,藏人上前將壘成一疊的三人撥開,細細查探。
單從外表來看,他們三個與其說是按日後的原劇情被柔道社員活活打死的,倒不如說是……被什麼東西切開了喉嚨,失血過多恐怕纔是真正主因。反轉過來,脖子後有未能消散的淤青,頭上也似乎有腫塊,很大可能性是先被打昏才下得手。稍微靠近一些,一股淡淡的異味飄散在空氣中。或許爲了保險,好像還被下了什麼藥?再加之傷口相當利落,一招斃命。
綜合起來,即使說是死得毫無痛苦也完全不過分。但地面上又沒有過多污跡……屍體早就冷卻了,死得也不像一會兒**兒了。可按現在的溫度以及目前的肉眼可及範圍,還沒有出現明顯的屍斑等特徵,很難說是什麼時候的事。唯一能確定的是,地點,應該不是這裡……
“呃……先生,請問?”站長哆哆嗦嗦地靠了過來。
“什麼事?”藏人和善地說,差不多是時候挑明瞭。
“您、您……可以請教您的職業嗎?”站長莫名其妙地問道。
“剛剛失業的普通職員。”藏人又很快轉變了想法,輕鬆地說道,“但有不少警局的朋友,也算常聽到這類事情。”
“啊,是這樣……”
“喂!你在做什麼?盤問我們嗎?”阿明及時地插話。“我們只是在找阿幸而已,結果就看他們躺在這裡……跟我們無關啊!”
“我沒這個意思,您誤會了。”站長急忙解釋。
“阿獠!阿明!”三島叫道,“不要着急,沒人說是你們……”
“發現人是誰?”林君問。
“是、是她們。”那站務員爲難地指着站離老遠的兩個高中女生,她們抱在一起,怕得死活不敢靠近,連眼睛都不肯再睜開看一下了。
“切,有什麼好問的啦?”一個擦着紫紅色脣膏的陪酒女插話道,“居然會從樓梯上跌下來,要怪也只能怪他們自己吧?真是遜到家了哎,好好笑喔!”
“對啊,實在是太可憐了。”
油光發亮的頭髮向後揹着,留着兩撇未免也精緻過了頭的八字鬍,光線這麼慘還帶着太陽鏡。穿着黑到堪稱黑手黨專用的長風衣,裡面是一襲條紋的黑色西裝,前襟露出一部分的襯衫還是悶騷至極的荷葉邊……脖子上倒不忘耷拉着裝酷必備的,長及膝蓋的、飄逸的白色圍巾。這一系列堪稱特徵的玩意兒加起來就等於——號稱No.1牛郎的龍也哥終於光明正大地發話了。且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夜店新秀麻西緊隨其後,華而不實的白色毛皮大衣和同樣纖塵不染的西裝與龍也對比下有些扎眼,但都一樣笑意盈盈。可又不似藏人那般固守環保原則,這倆,怎麼看都沒安好心眼。
“唉,可能是前幾天的酒還沒醒吧,真是太不小心了呢。”
“對啊,麻西。”龍也怪笑着說道,“我們也該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了,不是嗎?三島……先生?”
“你們……”
多虧兩位牛郎大哥,幾番陰陽怪氣的話使得人人自危,沒有誰敢再去碰,再去談論那三具屍體了。
隨着氣氛轉變,邊境人也順勢退回了原處。對他們而言,那三個人的死亡也僅僅意味着失去了三百分的機會,再沒有更高的價值了。何況他們本身就對那三個人沒啥好感,就憑那副長相,看一眼都倒胃口……當然,對個別人或許會更重要,畢竟那是三條人命。
只是眼下,讓邊境人更應該在意的是——順序被改變了。在原作中第一個死亡的是讓那些壞人極其看不順眼的武井同學,他那在現今社會倍顯寶貴的正直與公平公正的武術家精神,使他成了頭號眼中釘。可現在,幹掉這三個猥瑣至極的上班族是爲了什麼?殺雞給猴看?還是單純看不順眼?
“應該是那倆牛郎乾的吧?”按藏人所描述的傷口,林君猜測道,“在書裡,他們不是對阻止他們Lang費水的站務員亮出剃刀了麼?”
“你有證據嗎?”特梅德問道,自兩班人匯合後,她就常提出不同意見。“說不定還是那七個系統安排的人乾的呢。”
“這也不是沒可能。”藏人折中地說。打從心底講,他也不認爲那會是兩個牛郎乾的。那二人更像是慫恿者而非一線劊子手,只要還有能驅使的對象,他們就會自以爲是地保有那萬人迷應有的風度。
“算了,這攤就先交給你了。”林君嘆着氣站起身。“我去那帶轉轉,我可不想讓三島或武井這樣的正義之士掛掉。說不定,還能碰上什麼回到現場的犯人呢。呵……哪是天災啊,分明是……”
“……你說的對哦,林。”藏人帶着淺顯的笑意,說道,“我們要防備的確實只是而已。”
看了他一眼,林君沒說什麼,擺擺手走了。
“總之……”
“有了這種事,我可就更不建議接觸他們了。”一瞬,福爾圖娜像是看穿了藏人的想法,即刻打斷了他。“這個骰子的規則既然是系統定的,答案應該會是真實可靠的吧?”
“那壞人由在下來當吧。”藏人溫和地說,握了下拳頭。指尖抵在掌心,依舊冰冷無比——真是謝天謝地,這個主題天氣溫度雖然低下,但環境中存在有天然氣管道不穩定等不利因素,所以邊境人都一致同意最好不要冒險使用焰煉。不然……再者,反正就這幾個人類而已,也沒必要用到。
“藏人,”福爾圖娜好奇地叫道,“我從以前就在想,你這張臉真是很不好形容呢,該說是一點都不像壞人還是……最適合做壞人呢?”
“嗯?”藏人愣了下。
“不管說出什麼話,都看不出一點惡意。”福爾圖娜呵呵笑起來。在米娜看來幾近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句話的真意。“簡直……好像沒有善惡觀一樣。不過一交談就不是這樣了,和外表不盡相同……你看起來很像傳說中沒有性別的天使呢,是神的使者啊……”
“是這樣嗎?說神使也未免太擡舉在下了。”藏人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全似不以爲意。
“幸運女神,你別沒事找事啦。”萊格倒抱不平了,下一秒,他又茫然地指着自己。“事情都到這地步了……那我該怎麼辦呢?我剛得到的任務就被刷沒了哎。”
“什麼?你的任務……”
“不,我是說藏人先生交代的,關於那三個人。”
“叫在下藏人即可。”
“嗯,藏、藏人交代的……”
“那些嘛。”藏人想了想,無奈地說道,“下來還真是不知道該輪到誰了,糟糕點來看,恐怕都是原班人馬。如果願意,萊格,你可以隨意地到處轉轉。”
“到處轉轉?”
“嗯,尤其是女人和小孩身邊。”
“那還真是適合你呢……白頭翁。”像在報剛纔的搶白之仇,福爾圖娜輕蔑地笑道,“圍着女人打轉,被小孩子欺負,這不和你以前的日子沒什麼區別嗎?”
“喂!你這個人真的很讓人火大哎?”萊格生氣地說,他自認來這裡後就沒一次主動得罪福爾圖娜,但這幸運女神好像就是專程來和他過不去的。而且更詭異的是,每每福爾圖娜也都是點到爲止,只惹到他好心情全數潰爛就收手……冤家。
“呀……別吵了。”米娜急忙打圓場。
“是是。”福爾圖娜樂道,探手從口袋裡摸出骰子。“現在開始嗎?”
“還等什麼?”
“好的。”福爾圖娜自討沒趣地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