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們應該上去看看嗎?”
在大地不安地一陣躁動後,有人立即沒主心骨的請示道。
仍然是讓赤間難以接受的,因打開地底遺蹟的通道放任每個人自願進來避險,曾居於館主之位的鞠月的人望似乎又不受影響地回升了。加之她的一派坦誠與即使在淪爲普通人的劣勢時也不卑不亢的態度,在無形中給她加了不少分數。只不過看不順眼還是看不順眼,儘管有僅是識時務的可能性,認定喪失一切的原T.E人員還是根本就無法認同其他人輕易便與鞠月冰釋前嫌的做法。當然這也礙不到別人。
而在表面上是給予的厚望中,鞠月也像渾然不覺當中除原T.E人員其實還有人在心裡打鼓,按她一貫那不知該說既往不咎的豁達還是別的什麼的作風應對過去了。於是在將亮話說白後,赤間也只能固執地進入了尷尬的沉默而已。
不過在此時,鞠月倒像是也很看重他們的意見似的看了赤間和青井一眼,只是自然沒有得到迴應罷了。
“想必這一帶的地表已經淪爲廢墟了。”鞠月邊說邊如常般悠然地搖曳着她手中的摺扇,好似世界和平。“願意和妾身一同前往的,妾身感激不盡。若不願意的,也不勉強。不過依然要奉告,最好留在這裡。黑曜之君曾有過破壞地表的舉動,很危險呢。”
還有什麼會比她更危險嗎?赤間心中不悅地想着,同時看着科學班有幾個弱質的研究員頻頻點頭。就是他們啦,動不動就危言聳聽,奧格帶來的這幾個人沒一個看起來像樣的,都一副貪生怕死的鬼模樣。
“喂啦,爾等作何想法哩?”逢時,言葉衝赤間小聲地招招手。
“當然是要去了。”意外的,赤間肯定地說道,“都到這地步了,若不是將這灘渾水一探究竟,我怎麼跟老闆交代啊?”
“喔……情報員的尊嚴嘛?”言葉調笑道。
“不是。”赤間慢慢地搖了搖頭說,“既然老闆看不到了,我就代替他的眼睛好了,把這場他深陷其中的鬧劇看到底。不然,他就太不划算了。那你呢?言葉?”赤間問道,“你不會還打算幫助那個老妖婆吧?”在關鍵詞上赤間還是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不幸的沒能戰勝自己的潛意識。
“咱家當然也要去見識見識了。”言葉說時,瞥着身邊沉睡不醒的翡翠。“你瞧吶,小翡翠這個樣子……鞠月若不肯,能解開束縛的就只有神了。咱家只好去拜託看看了。”
“不、不會吧……”一時間,赤間有點無言以對。言葉的想法實在是……該說天真還是直觀還是……異想天開?
“這樣的翡翠看着很可憐,要比才藏還可憐,咱家不要啦。”言葉抓住翡翠的一隻手腕,拉着動了動,但翡翠好似合情合理的全無反應。“要把咱家送回那個世界也行,反正咱家本來就是妖怪了……得救救翡翠纔好,什麼都做不成實在太可憐了。”
“言葉啊……”是很想贊同她,可赤間卻不認爲這事有那麼簡單。至少不會是說打聲招呼,人家就會很愉快的應允下來了。“老妖婆她們上去是要和神去拼命啊,誰還會有空聽你的訴求……”
“咱家會讓他們有空聽的。”說罷,言葉微微伸出舌頭,綠色的電流啪嚓啪嚓像小小的惡作劇般飛旋着。
……意思是,她要加入混戰?赤間有點不敢想進入媛星後會怎樣,他突然想阻止言葉了。可是另一面,言葉說的又沒錯,翡翠這副好似活殭屍的模樣,着實讓人心裡不暢快。而赤間也知道,儘管翡翠是跟在鞠月身邊的人,但實際上她一直和T.E關係很好,還常常幫助他們。若老闆知道翡翠變成這樣,也會看不下去吧。只不過……言葉一根筋似的想法是不是有點太有勇無謀了?
可不管怎麼說,現在也沒退路了。
待重新掌權的奧格班長安撫好他那羣只動腦動不了手的徒子徒孫,擁有最爲無上的HIME資格的鞠月走近了那封印。而看錶情,連奧格都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因爲真正意義上來講,這座遺蹟是新科學班的產物。往事真是不堪回首,那時原科學班已經失勢了,僅是因毫不辯解地服罪並將潛入邊境的方法上交,才得以在遊散的情況下還苟且獲得了一方之地。也纔會有如今復位。
“青井,我突然發現,我好像有所誤會……”在這同時,赤間輕聲對青井說道,“我是負責南館情報的,一直還以爲那扇子是鞠月的武具……可在這裡,按理說就算是舞姬也招不出武具纔對……而且,鞠月的鑰匙不是琥珀嗎?他不在這裡,說不定是怎麼着了,鞠月卻好像還是舞姬?她的鑰匙到底是……”
“那又怎樣?”心情還處在低谷狀態的青井隨便地說道,“難道只憑我們就能爲老闆報仇嗎?”
“我、我只是說說嘛……”
報仇?不,恐怕談不上報仇。因爲之前赤間話雖是那麼說的,但他也明白,老闆的消失是不是鞠月造成的,誰都沒證據,也沒有誰親眼目擊,若是在這種不清不楚的情況下貿然去幹傻事,只會給鞠月落下反擊的口實。而且……等進入媛星後,所有人的能力怕是就要恢復了。到時且不說身爲初代神使的鞠月對神有轍沒轍,至少她絕對能輕易對付得了在座的每個人。而同樣是神使的琉璃會在神面前都不顧及神給予的牽絆,繼續保護他們嗎?
站在媛星標記中間的圓心上,鞠月像是在等待什麼。稍後,突然又猛起了一陣轟鳴,像是有什麼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據科學班說,媛星在穿透大氣後會降落在附近的臨海,於是由此引起一撥龐大的海嘯,到時附近的陸地都會被吞沒。而這接連兩次的震動,倒讓人覺得像是分批而至的。有什麼穿透大氣然後停在了半空,又有什麼從半空上降落到了海里。答案自然不言而喻。落入海里的並非媛星,而是——傳說中的黑曜宮。
這地下遺蹟的媛星入口若是解封,便會直達黑曜宮的腹地。也就是說,妄想弒神的人,最好現在就做好心理準備……
足以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一直未留音信,幾乎每個人都以爲他在天地浩劫中或是早已被鞠月處置了的琥珀突然出現了。只是顯得有些狼狽,連平日戴在左手上用來掩蓋賢者之石的黑手套都不見了蹤影。恐怕,也是九死一生逃過來的。不過總體看來,這位曾經最高深的鍊金術師似乎沒什麼大問題。
仍舊如常般沉默,琥珀沒有對任何人說一個字,但像是確認他們是否安好般,他在望向赤間和青井時讓視線多停留在他們身上了數秒。可就算有確切掛名的二老闆還活着,那二人也不認爲T.E也會就此復活。因爲這一切都是僅爲那個人存在的。
沒有再猶豫的時間,媛星標記發出了詭異的光芒。
陸續登上像是通往地獄的升降機,懷抱着好似打倒大魔王的勇者們纔會有的心情,人們在黑暗之中不停下落,心裡也各自持續着沒底的感覺。
然而,當眼前豁然開朗時,這種感覺卻沒有跟着消失。
四壁由奇異得好似火山石一樣的材質築成,只有一條通往深處的路。在那條路對面的牆壁上,有一個大到驚人的平滑區域。彷彿是在他們踏足時就知道他們來了,那塊區域開始由弱漸強的被點亮了。巨大的屏幕呈現在人們眼前,沒有配以介紹或開場白,那上面顯示的是——“才藏!”
言葉猛然叫出聲,幾乎不可阻擋地衝到了屏幕前。
從背景看,上面映着的是黑曜宮的某一處。那是一個寬敞的圓形大廳,像是最深處。並且,也許本來是在地下遺蹟的十二枚封印結晶此時也出現了在那裡——爲使他們看仔細,當鏡頭依次滑過時……言葉看到了才藏。還有伊莎貝拉、特梅德、娑羅室伐底……還好,華源蓮搜索着那些結晶,她唯獨沒有見到瞳的身影,看來她真的太擅長開溜了。但是除她外,已經被裁定戰敗的舞姬都一個個像是被鎖進了水晶棺裡,在靜謐中沉眠着。
“爲什麼……風花……”
滿面驚異的,琉璃緩慢地發出低喃。而他的聲音像是給言葉提了醒,那雙瞳孔突然幻化成了緋色,不由分說地將翡翠推給赤間,言葉隻身向那條路跑去。但相反,琉璃卻並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了。他低着頭,像是在沉思什麼。
“藥王寺不在裡面呢……”另邊,鞠月突然揚聲,她淡淡地笑道,“真好奇她藏在哪裡,居然能躲得過針對舞姬之戰的天災。”
像是不經意般,鞠月淡然地看着最終才姍姍來遲的琥珀。直對着她的目光,琥珀眼中亦是一片平和。只是很快,他向前走了兩步。
“是的。她在我這裡。”
衆目睽睽下,琥珀擡起戴着鑲嵌着賢者之石的戒指的左手。
緊接着,他淺茶色的頭髮在渺無聲息中開始變色,逐漸傾向了一種奇妙的透紅。清亮,像是玻璃或水晶般。直到他的眼睛也變成了那種顏色,另一個明顯有型的形體從他的身體脫出了,一躍落在地上。
竟然是藥王寺。
看到她,簡直等於是感受到了大戰的硝煙,還抱着翡翠的赤間急忙騰出一隻手拉着呆呆的青井向後退去。而同時,似乎是不打算介入他們的糾葛中,琉璃默默地站到了一旁。並且也鑑於那緣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他人亦是同樣選擇了觀望,只是說不定心裡或許也有希望哪一邊勝出的想法。
“不惜自己的安危去尋找下落不明的師父,然後借用賢者之石的力量將她如此妥善的保護起來……多麼感人肺腑的師徒情誼,真叫人欽佩。”全然不介意他人的袖手旁觀,鞠月含笑着說道。而後轉用了另一種不爲人知的叫法稱呼琥珀——“紅榴,很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吧。”
“託您的福,我還健在。”被稱爲紅榴的琥珀恭敬地說,只是臉上有種他從未有過的狡黠。“真是遺憾吶,夫人,想不到再見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想和夫人永遠相守下去,因爲世界上再沒有比您更美麗,也更瞭解鍊金術偉大之處的人了。”
“是啊,我也很遺憾。你選擇了你的師父呢。”鞠月依然微笑着。
“是琥珀選擇了她。”紅榴順勢瞟了眼身旁沉默不語的藥王寺,可那目光卻不像是在看師長,甚至不像是看一個親暱熟識的人。“我只能聽他的啊,也就是如此,他纔會把我叫出來。不然,我還真懷疑有沒有機會再親自一睹您的絕美容顏了。”
……那是誰啊?老實說,赤間這會兒覺得有點茫然。不止是樣貌,琥珀似乎連性格都變了?不,不是似乎,是確實變了。那個貌似忠厚且木訥寡言的琥珀……即便不承認,但二老闆是欽定的,所以赤間還是多少會留意一些。可現在這個人……紅榴?那,他?他還是二老闆嗎?怎麼沒聽老闆說過……
“他是紅榴。”知道琥珀在T.E身份的琉璃在旁說道,眼神像是在告訴赤間別去參合。不過不用他多提點赤間也不會有那念頭。“是琥珀的另一個人格。墮落到這裡的人其實也是他,但因爲太會胡作非爲了,平時就靠賢者之石來壓制了,要運用鍊金術以外的技術琥珀纔會叫他出來。包括藥。而且每次要紅榴回去,琥珀都得下一番苦心才行。”
“那、那現在怎麼辦?”赤間不自覺地問。
“只能看鞠月打算怎麼辦了。”琉璃當然地說,“不過最好是祈禱鞠月贏吧。否則會很難收拾,藥王寺是沒辦法了纔會走到這一步。”
“爲什麼?這不是她的幫手……”
肯定是幫手無疑,這邊赤間還一頭霧水,那邊被他稱作老妖女的鞠月就對上兩代藥王了。
只是無奈的是,琥珀的性格,錯了,是紅榴的性格真的好像像琉璃說的那樣糟糕。他和琥珀一樣知道鞠月在白天沒有任何能力,而鞠月也因爲她的能力對那神沒有用而放棄了待到夜晚才行動,並且,這樣也是在給其他隨行的人賣安心。畢竟每個人對她前一晚的作爲還心有餘悸。因而與其說紅榴是想幫助藥王寺打敗鞠月,倒不如說他是在嬉笑着挑逗人家。不過藥王寺看起來卻也沒着急,她好似是清楚離夜晚還早着呢,所以便放任紅榴在那裡打混了。
“琥珀雖然是第一人格,但他的生命裡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紅榴在支配。”琉璃看着他們說道,一邊思忖着要不要去幫助鞠月。“紅榴是在琥珀還跟着藥王時被她用堪稱劇毒的藥逼出來的人格,所以就算鞠月被打敗了,也不見得他能放過藥王寺。我們都知道,藥王寺恨他,但也對他有所愧疚,要是藥王寺再把那個願望送給他,這世界就要大亂了。”
“……連你也打不過他嗎?”赤間意外地問。
“我?”琉璃像更驚訝地看了赤間。“你不是希望鞠月死嗎?爲什麼這麼問?”
“雖然你好像還是鞠月一派的,可你保護過言葉,也幫過老闆。我想去追言葉……”赤間不得不說道,“可你瞧我拖家帶口的……你覺得我可以把她們交給你嗎?”
“不用管我。”這時,青井發話了。“你想去就去吧,我會照顧翡翠的。”
“還、還是算了……”赤間搖搖頭,有點後悔把青井也帶進來。琉璃這個人,實在說不好是敵是友。而且要是保護這兩個女孩子太麻煩,依平日裡的一貫作風,琉璃很可能直接就撒手不管了。其他人究竟會怎樣誰知道呢?他根本就放心不了。何況赤間也有自覺……就算他及時趕去也十之幫不上忙,言靈師要比他強太多了,真再碰上什麼麻煩他不礙手礙腳就該謝天謝地了。
“我不會出手幫任何一方的。”琉璃一派樂得清閒地說,“這是他們之間的問題。就算藥王寺那邊會贏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目前我可以做的嘛,頂多是在場外幫鞠月打氣加油就行了。再說了,之前我爲了從她手下保護你們,已經消耗了很多氣力了,現在還覺着累呢。”
說罷,也不知哪根弦錯了,琉璃真的開始衝那邊大喊加油了,還要節奏有節奏的。鞠月也沒出聲表態,以至於本有的緊張感一下被拖變形了。
“真是一怪人……”赤間無力地嘆道,這才得空把翡翠放下。
彷彿是默認一般,無論是鞠月還是藥王寺,都沒有想着波及到與這場對決無關的人。相反,她們還都有刻意避開,像是把他們都當成了見證人似的。然而奇怪的是,紅榴與藥王寺的強強聯手明明佔了絕對優勢,可他們卻又有點到爲止的意味。至於鞠月,就不免匪夷所思了……在若非暗夜的時候,她真的只是個弱女子嗎?
“哼,我就說吧。”赤間不屑地哼道,哼鞠月不慌不忙的步調。“她還能算是弱女子?在遺蹟裡她是知道能力失靈纔會說那些軟話,結果還是騙人的,她根本就不受白天晚上的影響。”
“不對啊……”自願擔任拉拉隊的琉璃在旁搖頭說,總算歇了口氣。“受命時我是在跟前的,她的力量來源就是夜晚。”
不過,琉璃很快就知道不對的問題出自哪裡了。
畢竟是以一敵二,鞠月不消片刻便顯出了不利的苗頭。但那張美豔絕倫的臉上還是一片處之坦然,與藥王寺時而凝神皺眉的消極形成了不可思議的對比,好似她們正分別處在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場合上。
“藥王寺,是什麼理由讓你會願意和紅榴合作?”出聲前,鞠月用扇端猛一下打在藥王寺的頸後。接着優雅地轉身,退出老遠。鞠月啪地打開扇子,笑盈盈地轉看着紅榴。
“秘密。”紅榴用更加狡詐的笑容回敬了她。“如果你能告訴我現在的你爲什麼還能躲得過她的攻擊,是不是獲得了什麼新的力量,我就回答你。”
“成交。”
無人料到鞠月會如此爽快,毫不在意身旁或許還有虎視眈眈的人在。並且,也全然不理會身後那個剛顯出結晶映像的大屏幕會不會也可用作監視。大概,她是真的沒打算親自去和所謂的神打交道吧。可是將一切都賭在別人身上,這未免也太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