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如夢，恍若隔世。
白色的邊境上矗立着無比孤獨的白色神殿，神殿中僅存放着一張簡單的圓桌，以時間爲代價，永遠保持着最美好的樣子——乾淨，整潔。散佈均勻的光線使整個邊境沒有白天黑夜之分，顯得那麼的不真切。
忽然急轉，一道刺眼的光芒輕巧地划着弧度，瞬間充斥着整個大廳。有人跌倒在地，碰翻了圓桌旁的白色椅子，醒目的黑色衣衫顯露出來。
“……到了。”
“小心點。”依然裹着暗藍色軍服的藏人說，急忙上前拉起白龍。
“頭暈。”白龍微皺眉頭，坐到另把椅子上，也不管被她碰翻的椅子。
“那就早點休息好了。”藏人平和地說，又轉頭去問那二位。“哎，終於回來了。感覺如何？”
“還行。”身負重物的破君回道，“嗯……就是沒聽到火箭隊的經典臺詞，可惜了。”
“唉……”重物臉色慘白地嘆道，“再不去用那什麼什麼系統，你們就該覺得朕可惜了。”
“可惜什麼？”破君明知故問。
“可惜朕英年早逝……哎哎哎，疼！”小林不住地哀叫。
“看吧，在下就說嘛，一點都不像是骨裂。”藏人繞過桌子扶住小林。“十之已經碎完了。”
“也許也許。”小林裂嘴笑笑，順勢壓着藏人，眼看就快推倒了。“那什麼什麼系統怎麼用？”
“真是重死了。”藏人毫不客氣地閃到一邊。“房間裡，屏幕下的紅色按鈕。”
“怎麼這麼沒愛心啊？我可是傷員哎，傷員啊！”
“……我扶你。”總是沉默的白龍輕聲說道。
“啊？”
小林一臉驚愕，誠惶誠恐地握住白龍遞過來的右手——太慘了，小林僅一條胳膊就把嬌小的小白龍壓地好像直不起腰了……破君輕嘆一聲，伸個大大的懶腰，在另一邊扶住小林。
“你還真忍心啊？”
小林一愣，急忙抽回手。“啊啊，對不起啊。”
白龍低着頭不說話，半晌，轉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裡。
“看吧？”破君搖頭嘆道，“把人家小姑娘嚇到了。”
“胡扯，我纔沒呢……哎！我說你別東搖西晃的啊……”
什麼話都留到以後再說，破君果斷但勉強地馱起小林向後者的房間，蹭去……蹭了五分鐘，藏人終於看不過眼了，再次上前伸出援手。二人合力將小林扔進房裡才又走了出來。
重新落坐，破君開始很理智很現實地察看獎勵一覽表——任務一、0分；任務二、150分；任務三、300分，以及PMB若干。
這就回來了。
破君合上書，低着頭沉默不語。這就回來了，好像在夢裡轉了一圈又回到夢裡了似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興奮，什麼落寞，怎麼形容好像都不太對的樣子。沒有太多驚險，沒有太多刺激，只是單純的……不真實。
“感覺如何？”藏人又問道。
破君木然地嗯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還行。”
藏人輕笑。“怎麼又是這一句啊？”
“那還要哪一句？唉，怎麼說呢？”破君默默點點頭，掂量着腦中的漢字存儲量。“怎麼說呢……感覺太不現實了，一會兒在那兒一會兒在這兒的。”廢話。不等藏人回答，破君自己就先無奈了，這真是廢話。說起來……
“樂園到底是什麼？”破君忍不住又不厭其煩地問了一遍這個他問過N遍的問題。
“樂園……”藏人拍拍額頭，反問道，“你覺得什麼是樂園？”
“你是說這兒？還是說以前的遊樂園？”破君覺得自己有點逃避現實了。
“……這裡。”
“這兒的話……”破君仔細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這兒的話，我覺得比較像是，遊戲裡吧，通關遊戲似的，不帶存盤，死了就和你說的一樣，GameOver。”
藏人哦了一聲。“你意思是，類似遊戲的虛擬世界？”
“就是這意思吧，一堆人的話，網絡遊戲，只是沒法無限復活。”
“虛擬……”藏人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誰也不知道此時他在想些什麼，末了，藏人說道，“你這麼想也不奇怪。如果在下說，這個世界不是虛擬的呢？”
破君微愣。“不是？”
藏人點點頭。“在下是這麼認爲的。”
“那，也就是傳送環或法陣……之類的？”破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用試探地語氣說道，“用這類，連帶一起傳到這了？”
“你一直認爲只有精神在這裡？”藏人饒有興趣地問道。
“哈……算是吧。”破君略感尷尬地笑着。
“和在下猜測的一半一半吧。”藏人依舊心平氣和地說，“在下認爲只有靈魂在這裡，但這裡卻並非是完全虛擬的。”
一半一半啊……破君默默地點點頭，猛然又覺得不對。
“靈魂？！”破君忍不住驚叫。“你是說我們已經死了？還是靈魂出竅？”
“啊……只是在下的猜測。”藏人隨意地說道，“沒有什麼特別根據的。”接着他話鋒一轉，翻看着手裡的書。“獎勵清單子夜前就會消失，這需要在下講解麼？”
不想繼續說了麼？儘管不甘，但破君深知對藏人這樣的人不能得寸進尺，於是就坡騎驢跟着說道，“講解，大概沒什麼吧，不過您好歹是老大哇，這些分數我們可以隨便亂花麼？”
“這……好吧。”藏人想了想回道，“這你們自己決定吧，要麼選擇攢分換屬性裝備或好些的裝備，要麼就玩玩cosplay，單玩cosplay花不了多少的。”
“明白了。”破君無奈聳肩。本來那句亂花是試問，結果被當成祈使了。“我還是攢起來吧，我可不認爲咱每次都能這麼幸運地碰到P.M。”
藏人笑着點點頭。“不錯，能知道這點的人不多。”
“你遇到了很多傻瓜？”
“沒很多，但也不少。”藏人折中且不客氣地回道，翻弄着眼前的書，不過很明顯是有看沒有進。
“那些傻瓜都留下了，還是都死了？”破君很無意義地追問。
“都有。”藏人輕嘆一聲合上書，面露苦笑，不等破君說話，輕聲說道，“好奇不是壞事，可既然決定留下來了，何必還想那麼多呢？”
破君一臉不屑。“我不想這麼不負責任。”
藏人誇張地故作恍然大悟狀，笑問，“是爲了你，還是爲了林？”
“都有。”破君老實說道，“難道你希望你身邊的人都是傻瓜麼？”
“怎麼可能……”藏人笑完，突然換上了一種帶着警告的語氣。“在這個世界，最好不要太相信別人，也最好不要把別人看得太重要。”
是吧？果然這樣。破君偷笑起來——他要的就是這種話。但破君還是按氣氛收起了笑容。
“爲什麼？”
“直覺而已，在下生性多疑。”
“切……說一半掖一半的。”破君不屑地說。站起身來，破君雙手抱肩，繞過桌子走向藏人，彎下腰直直地看着他，看着那雙總是透着笑意的丹鳳眼。有如半透明的黑色玻璃珠，清澈如泉，裡面卻幽幽地燃燒着靜謐的藍色火焰。
“還是老實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來回坦誠相見。我和萬歲爺的老底兒在你眼裡是不算什麼，但我也只能以此交換了。”
藏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書。
“普通人，你相信麼？”
“我信。”破君立刻說道。
“這就信了？”藏人輕笑。
“信。”破君拖着長音說，走回原位。
“爲什麼？”這回輪到藏人問了。
破君聳聳肩。“和你一樣，直覺。”
“這還真是有夠爛的理由啊……”藏人輕嘆。
“喂喂，您貴爲老大，別學我這麼爛的說話方式。”破君故作不平，也跟着笑了起來。“不過，我倒還想問你一件事，希望老大能給在下解惑哇……”興許是自己還沒有釋然吧，破君一轉臉就忘了他許諾的老底兒。但也沒差，藏人的交代跟沒交代差不多。鬼都不會信哩……普通人？那麼厲害的普通人？不過，姑且就把那句當成地球人好了。
“嗯，什麼事？”
破君模仿藏人託着下巴問道，“爲什麼，你總是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啊，就這個啊？”藏人輕笑。“這個……嗯，怎麼說呢？”
“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可以告訴我麼？”破君也是一臉微笑。
“在下是過來人。”藏人簡單地說道。
“就這？”破君這回可不信了。
“你還真是……”藏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雙手一攤。“其實……人一上了年紀，活得夠久，自然就……”
“寒。”破君下巴一下磕在桌子上了，連連擺手。“你說這話可真是冷死我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呵呵……”
當小林靠自己走出了房門時，電子錶已經是2字打頭的八點了——樂園的時間確實很奇妙，前後約九天在這裡只花費了六個多小時……怪哉。
“好了？”破君問。
小林點點頭，又原地跳了幾下算示意。“應該沒問題了，超級高科技啊，就是用起來不太舒服，又悶又……噁心吧。”
“一開始是不會適應啦，但那個醫療系統真的很方便，遲早會習慣的。”藏人若有所指地說道，“林，麻煩你把白龍叫出來吧。”
小林哎了一聲，擡手去拍白龍的門。“小龍？小龍？出來咯……”
“你好惡心……”破君用手卡着脖子。
待全員——實際上就四人落座後，藏人又變得猶豫不決了。
“就是獎勵清單明天書上就不顯示了，所以咱這兩隻菜鳥要請老大來指點一二。”破君代爲說道，頗有點心情複雜的感覺。藏人的顧慮真的不比他少……剛纔說自己的直覺也是半真半假，現在看來是真的比較多了。雖然從藏人所說的那句“不要把別人看得太重”來看，他應該是如萬歲爺所言的，不是什麼善茬兒。可任誰也都看得出，他已經把某人看得很重了。屬於心口不一的類型嗎？刀子嘴豆腐心？還是，只有她是例外？
“嗯，好主意。”小林點頭，“然後呢？”
他點頭，破君搖頭，轉向藏人。“有請領導講話。”
“好，有請。”小林一本正經。
二人一唱一和耍着雙簧，真是讓藏人萬分無奈，但藏人臉上還是保持着溫和的微笑——已經是招牌和習慣了，破君暗想。
“恐怕各位已經發現了。”藏人首先說道，“分數並不只有任務可以得到，也可以通過樂園裡的其他活動得到。”
破君默默點頭。他就額外獲得了10分——鯉魚王。捕捉P.M.任務是靠比雕完成的，鯉魚王倒成了額外獎勵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去找一下鯉魚王的巢穴，那麼毫無障礙的甜頭……
“但是，”藏人看了破君一眼，“並不是所有的主題都有這樣簡單的額外獎勵可拿。”
“是是。”破君吐了下舌頭，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這叫什麼，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現在全邊境都知道他破君是個愛投機取巧的傢伙了……真是有夠爛的名聲。
“但這回就很簡單。”小林辯解道，“你爲什麼沒告訴我們呢？”
“怕我們養成習慣。”破君替藏人回答。
“好了好了，這個就先告一段落。”藏人擺擺手，適時地轉換了話題，“這回的分數，你們打算怎辦？”
“你打算怎辦？”小林反問。
“攢着。在下嘛……”藏人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穴，手掌遮住了半張臉。“確實還有想換的東西。”
“哦哦？”破君突然來勁兒了。“想換什麼？”
“不是什麼很特別的東西。”藏人對此緘口不語。
“什麼嘛……還保密呢。”小林咕噥道，託着下巴靠在桌邊。“然後呢？”
“然後，就是雲母和薩菲爾的分數了。”藏人再次轉了話頭。“平均分配如何？”
“不錯，”小林摸摸下巴，“平均分配，朕好像在哪聽過。”
“共同富裕乃社會主義的本質目標要求，它不等於‘平均分配’……”破君乾巴巴地說。
小林恍然大悟，擊掌。“啊啊……就是這個！”
“記性不壞啊，萬歲爺。”破君作驚訝狀，隨即滿臉揶揄地甩着手。“拉倒吧，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百年前的課本？學政治學傻了？五講四美好青年。”
“是你說出來的好不好？”小林佯怒。
“行了行了！”藏人急忙息事寧人，“總共1000分，一人250分。”
“都上千了？”破君和小林齊聲驚歎，大張着嘴活像傻瓜。
“嗯。”藏人肯定地點點頭。“可能是最後的兩個任務，再加上初始的50分吧，剛好是1000。四人分的話，也正好一人250分。若是沒異議……”通信薄除了可以當成對講機使用以外，還可以給對方傳送分數和卡片。
“確認一下。”藏人對衆人點點頭。
“這回發達了……”破君看着書上的分數欄從560瞬間變成了810——這來得太輕鬆了。其實要按說，藏人就算把這些分數全據爲己有也不過分。只是，用腳指頭也該想得到，藏人的剩餘分數肯定比他們多得多，平均分配纔是王道……突然聯想到了N百年都未見的學校老師，破君強忍住笑，急忙轉過頭。
藏人沒有在意那麼多，依舊接前言說了下去。“還有他們的道具。六組小血瓶，四組高級繃帶，十組續靈丸。”
“您看着辦，別問我們……”不等藏人問小林就說道。這是實話，如果讓他們自己選，都還沒用過，誰知道什麼有用什麼沒用。
“小血瓶？”破君狐疑地問道。
“以後可能會用上。”藏人簡短地說，輕輕敲着太陽穴。“六組小血，小林的。繃帶有四組，一組白龍，三組破君。續靈丸在下一組，你們一人三組，可以嗎？”
“你爲什麼只拿一組？”破君愣愣地問。
藏人猶豫了一下。“嗯……在下不常受傷，體力也還可以……”
“哦……”破君閉口不語，心裡幾乎都想抽自個的大嘴巴了，那麼白癡的問題只能顯得自己更廢柴。
“咳。”藏人輕咳一聲繼續道，“還有就是裝備方面。小杰的魚竿，傳送印章，風之環，兩件D級衣服，基礎醫書以及MJ懸浮板。”
“多餘的放你那裡不就好了？”小林擡頭道。
藏人點頭，手指在通信頁上滑動。
“那麼，傳送印章，這是一個有機率保命的一次性道具，就是不太靠譜，隨即傳送到某處的……誰要？”見沒人說話，藏人手下隨意撥給了白龍。“下來就只剩兩件D服，小杰的魚竿還有基礎醫書，個人認爲……用處都不大……魚竿操縱性和平衡性都不是很適合一般人使用。基礎醫書小範圍治癒技能發動機率太低，在下認爲沒必要依賴它，但也終歸聊勝於無。”
“魚竿就留着釣魚吧。”破君不知怎麼的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小林輕笑，藏人點點頭。
“在下也沒說要把它們扔掉呀……卡片書的空處很多，大家若有替換下不會再用到的裝備也不要銷燬，都留着吧。”
“那你有沒……沒什麼。”破君其實很想問問藏人有沒有什麼舊裝備可以給他們用，但仔細一想，還是算了。日後還有其他新人呢，藏人又不是散財童子，還是自食其力的好，總比惹出其他不必要的事端強。
瓜分完畢，看着破君一會兒心事重重一會兒又毫無戒備，臉變過來變過去的，藏人不着痕跡地笑了一下，但另一方當事人卻沒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