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官正是安莊妃跟前人,芳名劉煙瑢。劉煙瑢快步追上前頭的步攆,安莊妃扭頭看她來,問:“這麼快,找見了麼?”
劉煙瑢從袖子裡把珊瑚手鍊掏出來,說:“沒掉在屋裡,在路上找見了,幸虧這會兒這路上沒人。”說話時看了那小宮女一眼,小宮女領會。
“難怪這麼快。”安莊妃接過手串在手中把玩。主僕一行洋洋回到儲秀宮。
等閒雜人散去,安莊妃問:“怎麼,見着了?”
“見着了,沒費勁,我到的時候見冬暖閣裡有人,進去的時候,正巧是她在暖閣裡。”劉煙瑢說。
“沒認錯吧,養心殿裡宮女可不少。”
“養心殿裡的宮女太監我都認得,只有她,而且她也說了她纔來沒多久。人我見了,姿容並不出色,也不是多出色的人。”
安莊妃有些意外,疑惑道:“那皇上兩次三番把她弄進養心殿幹什麼?”
劉煙瑢也疑惑。
“皇上從來都在女人上很淡,從前在東宮也就我們仨,不說王侯,就是一般的大家公子相比,後院裡都算安靜的,也讓人放心。可沒料到皇上不是不上心,而是心裡只有那一個人。若不是她進來攪起那些事,我也不會這樣一驚一乍的,真怕來第二個。”安莊妃卸下手上飾物,劉煙瑢上前幫她摘去髮髻上的珠釵,她看見安莊妃細膩的脂粉下也掩蓋不住的疲憊和諷刺夾雜的表情,有點兒難受,人和人之間,最難以捉摸的就是一個情字。她家主子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有身段,要出身有出身,要德行有德行,要才學有才學,可偏偏沒有籠絡住皇上的心。
“不得不防啊。”安莊妃卸了妝,躺回牀上睡回籠覺去了。
劉煙瑢說:“是,您放心,已經把風聲都放到西邊兒去了。”
“哼,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奪了皇后的權,下步就要記着扶他兒子進東宮了。”安莊妃都要躺下了,這下來了火氣。
劉煙瑢說:“大皇子哪裡有二皇子天資高,謝太傅都說二皇子極像皇上的。”
安莊妃躺回去,說:“我怎麼事事都比她遲了一步,遲一步進東宮,又晚了一年生下岑兒。都被她壓了一頭,若是岑兒比李和峻長一歲,是長子,那還說什麼!”
劉煙瑢知道這話頭一起,又是半天,於是不說話垂頭聽着。
不料安莊妃看見劉煙瑢的神色,知道她心中所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翻了個白眼說:“去吧,去吧,累了一夜了。”
劉煙瑢忍不住一笑,依言退下。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劉煙瑢在夢裡又偶遇樑阿滿,夢裡阿滿對她說:“我見過你。”就這一句,把劉煙瑢驚得坐起,對,她在見到阿滿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似曾相識。
劉煙瑢看天色已亮,起身梳洗完畢,手中拿了安莊妃才賜的繡球香爐,喊來她的小跟班,去養心殿找自己的相熟。
劉煙瑢支開小跟班,特意拉着相熟在圍房前的迴廊裡閒聊,等了一會兒見阿滿從外間進來,她的目光便緊緊跟着她,仔仔細細看,卻也沒想起曾經見過她,但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很強烈,就在她要失望放棄的時候,阿滿彎腰去拾地上的落花,垂首的那一瞬間,劉煙瑢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哎呀!”她對面的宮女驚呼一聲。
阿滿聞聲轉頭。
劉煙瑢推開宮女,口中連連說道:“沒事,沒事,我有事先走了。”幾乎倉惶地逃出養心殿。
她忘了要等同來的小跟班,一出門口見沒人,就飛快走起來。那小跟班機警,連跑幾步跟上。
等劉煙瑢走到儲秀宮,已經穩定很多。她整了整妝容,對小跟班說:“今日的事情不要多說。”
小跟班點頭。
劉煙瑢昂首闊步走進安莊妃的寢宮,她正地逗貓,笑的很開心。劉煙瑢忽然有些不忍,她有多久沒見到自己的主子這樣開心的笑了,似乎是從嫁入東宮後,不對,是謝玉山那個女人出現之後。她突然冒出個念頭:或許上天都是公平的,一個人擁有太多便會有終究得不到的。一個人被奪去了太多,上天便會用其他的補上。
安莊妃已經看見她了,見她神色有異,對衆人說:“都下去吧。記得別餵食了,都胖成這樣了。”
劉煙瑢等人散盡,走到她身邊,看着她輕輕地說:“我在樑阿滿身上看到了謝玉山。”
果然,安莊妃的笑容陡然凝固在臉上,她望向劉煙瑢,臉上顯出迷茫驚詫之色。
“我從她身上看到了謝玉山的影子。”劉煙瑢沒有想到更合適的話。
安莊妃姣好的容顏露出絕望痛苦而後是猙獰之態,她的手在發抖,眼睛泛起了水光,她想去拿茶杯喝點水穩定自己的情緒。
劉煙瑢彎腰抱住她,帶着哭腔喊道:“小姐~”
內務府當年良家子的初選名冊跟入宮記檔,劉煙瑢等了七天,都沒有歸還,她感覺到其中的蹊蹺。
但內務府那裡鐵板一塊,兩位尚宮柳彬和王識嵐出了名的油鹽不進,劉煙瑢這麼些年也沒從他們身上撈到什麼好處。自然也懶得去碰這個釘子。
雲曄跟在劉煙瑢身後亦步亦趨,張嘴想說什麼,又不敢,幾次三番最終鼓起勇氣說:“師父,徒兒有話說。”
劉煙瑢說:“有話就說唄,誰能吃了你!”
“是,還有個地方可能有樑阿滿的消息。”
劉煙瑢停住回身看她,等了會兒說:“哪裡?”
“就是,就是西四所。”
劉煙瑢是跟着安莊妃從振威將軍府直接進的東宮,沒有經歷過大選,聽雲曄一提醒頓時拍手,她拍拍雲曄的肩膀說:“你以後多說話,知道嗎?這事你得記上一功。”
雲曄低頭耳紅,說:“我哪有什麼功勞,都是師父教導有方。西四所里正好有我的一個小老鄉,前幾年良家子進宮都是他那裡教習管帶。”
劉煙瑢看着雲曄笑道:“既然這樣,那明日你就抽個空找人跟你去趟西四所。找啞巴跟你去。”
雲曄點頭稱是。
啞巴是個真啞巴,能聽見但不會說,而且不識字。雲曄領他進到西四所,把他安置好,便去找武掌司。
武泉正在澆花,見她來了一笑。
雲曄給武泉帶了一雙襪子,遞給他。武泉捏着襪子含笑低頭。
“武三哥,最近沒見二哥。”
“他在巾帽局,要換夏衣了,忙的很。”武泉把襪子塞進袖子裡。
雲曄一聽,忙問:“巾帽局?我新認識個姐妹也是巾帽局庫房的,如今飛上枝頭,進了養心殿。”
“你說的是養心殿的樑阿滿吧。”
雲曄拍手笑道:“你怎麼知道?哦,對!這宮裡的宮女都得先經你這一關,都給叫你一聲師父!”
說得武泉一笑:“你倒越發胡鬧了。”
“她能分到跟武二哥一起,是不是你打了小算盤啊?”雲曄賊賊的笑道。
武泉臉一紅,說:“胡說八道,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分到哪裡去是我管得着的嗎?她到巾帽局是段廠公打的招呼。”
“段廠公?”
“你來的晚,段廠公是從前的東廠廠公,後來卸了差事在團城養老,團城拆了他就又進宮了。”
雲曄心中咯噔一下,依然天真地問:“那段廠公怎麼認識樑阿滿的?他們是親戚嗎?”
武泉看雲曄一眼,說:“不是,他們一起進宮的。”
“一起進宮?是什麼意思?”
武泉沒有吱聲。
雲曄看武泉正色,沒再問,說道:“哎呀,我要也能有個這麼威風的靠山,多好啊!泉哥哥,你說是不是啊,你給我靠一靠吧。”說着真的把身子往武泉這邊靠過來。
武泉連忙閃開,臉紅的跟熟蝦一眼,眼睛裡卻水波明亮,嗔道:“還這樣沒大沒小。叫人看到怎麼得了。”話語卻很溫柔。
雲曄嘻嘻地笑了,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武泉纔將雲曄送至門外。
雲曄轉身心中波瀾激盪,這是多麼大的消息,她竟然拿到了這樣重要的線索。她腳下飛快,只盼快些到達儲秀宮。
到了宮門口,又停了一會兒打好腹稿才斂色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