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搬到西北角的小破院子已經五日了,嚴謹點說,應該是搬回小破院兒,因爲剛進瑞王府時,就是住在這裡。
自始至終,夏綦柏都沒有出現,林夕樂帶着桂嬤嬤親自到多福軒傳了皇后懿旨,多福軒乃側妃居所,陳氏居之,不合規矩,責令遷出,一應分利,皆按應有配發。
“陳氏,這便走吧。”朱顏眼中盡是鄙視痛快之色。
陳冰知道,林夕樂的目的,就是折磨死自己,現下折騰過了,誣陷過了,沒能明目張膽的請來賜死懿旨,便先讓自己遠離夏綦柏,肯定還有後招。
“是,奴婢遵命。”陳冰面無表情,起身向外走去。
這個陰冷潮溼的小院子,只一間主屋和後院緊挨着的一間像是倉庫似的一間後屋,完全可以用簡陋來形容。
多福軒裡各種奇珍異寶,綾羅綢緞,是一件也帶不走的,現在陳冰身邊的東西,莫說是按着份例給的,也都是妾室等級裡最差的。伺候的人只剩下阿源,按例紅蓮紅秀只能留下一人,但李德安前來傳話,說是裁撤下來的侍女,遣往銀安殿時,林夕樂稍作猶豫,便出了聲,“不過一兩個粗使婢子,一併跟陳氏去就是了,王爺殿裡缺人伺候,臣妾自會挑好的送去。”
陳冰坐在冰冷的屋裡,等着朱顏帶着嘉樂殿的太監離去,看阿源她們着手開始打掃,常年無人居住的屋子,灰塵不必說,因在背陰處,還透着一股黴味。
伸手摸了摸腰間,拿出一個小布袋,打開來,正是去年生日,夏綦柏送給自己的春帶彩手鐲。溫溫潤潤的翡翠,之前戴在手上正正好好,現下卻鬆鬆的,陳冰摸了摸自己消瘦的臉,心中不是滋味。
夏綦柏,養尊處優的小王爺,是情竇初開在了陳冰身上。要說陳冰對他沒有感情,那是自欺欺人,來到大昭,小王爺對自己種種的好,她都記在心裡,那一句“我愛你”,那一句“你想要的,我都給你”,哪一次不是在陳冰的心理深深的蕩起漣漪。
左手不自覺的就伸向領口處,去握那翡翠小葫蘆。葫蘆葫蘆,寓意“福祿”。自己一直貼身戴了這麼久,已經形成了習慣,每次想起夏綦柏,就會不自覺的去摩挲着小葫蘆,日日貼身帶着,藏在衣領之下,透過前襟領口,慢慢的摩擦着,心就會慢慢安下來。
玉蘭樹下迎着陽光,朝自己綻開笑容的大男孩兒,獻寶一般的給自己最好的,首飾衣裳,美食美酒,晚上的溫柔纏綿,小心試探,細心關懷,想着這些,陳冰低下頭,淚水順着眼角慢慢的流下。
阿源看在眼裡,示意紅秀紅蓮繼續收拾不要管。
陳冰看着鐲子發呆,任眼淚順着下巴滴下來,現在,回不去了吧。穿越前自己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公司,人緣都不差。可自從到了大昭,有個目中無人的皇后明顯厭惡北越衆人,有個善妒成性的瑞王妃更是要弄死自己,小王爺無力迴護,之前看過的各種宮鬥劇此刻彷彿都派不上用場了,陳冰只想離開這裡,離開瑞王府,離開大昭,離開這個世界。
“紅蓮,紅秀,委屈你們了,跟着我。”看着默默收拾東西的幾個人,陳冰小聲道。
二人停下來,走到陳冰面前,紅蓮道,“姑娘,自您到多福軒,我們便跟着您,您待我們親如姐妹,莫要說委屈我們這種話。”
紅秀也跟着說,“是呢姑娘,我們跟着你不委屈。”
陳冰看着紅秀紅蓮,兩人都是一臉的溫暖的笑,在一起相處也一年多了,紅蓮開朗活潑,話也多。紅秀膽小卻溫柔細心。都是將陳冰的生活起居打點照顧的很好的。陳冰轉念一想,在這上京城裡,也不是一無收穫的。看看阿源她們,又想到了沈莞和惠王妃,陳冰冷掉的心,又燃起了一絲絲暖意。
也不知莞兒最近怎麼樣了,陳冰忘了自己的處境,開始思念沈莞。有半年多沒見了吧,惠王妃是不是快生了呢。想着惠王溫文儒雅的樣子,陳冰爲沈莞感到欣慰,惠王妃性子爽朗,也定不會薄待莞兒。
抹了把臉,陳冰拉起紅蓮紅秀的手,“沒關係,姐妹齊心,其利斷金。”看着二人懵懂的眼神,阿源笑着搖了搖頭,“快把你那鐲子收好吧。”
“哦。”陳冰擡眼看了看這小屋子,也沒什麼地方可藏,還是裝回小布袋,放回了腰間。嗯,晚上睡覺就放枕頭底下好了。
本以爲初春的三月,萬物復甦,欣欣向榮,可以是好的開始。但對於大昭國都上京城裡,瑞王府的妾室陳冰而言,卻是寒冬的深淵。
西北角的小屋前,巴掌大的院子裡跪滿了人。
林夕樂確實沒有給陳冰過多喘息的時間,每日裡的請安與明氏一唱一和的拿陳冰開涮。暗地裡放任明氏給陳冰使絆子。陳冰只要出了小院兒的門,總能有意無意的碰到明氏,冷嘲熱諷,故意引戰。陳冰不理會她,然而一會兒,林夕樂就會派人出現,甚至她本人。這些女人還真是樂此不疲啊,陳冰想,太閒了果然腦子都不太好使。
現在能讓陳冰忽略這些的,就是那滑輪的分成,還有與班雲大師約定好的連弩設計。
與其在這深宅後院裡勾心鬥角,還不如找點事情做,拿出穿越前乾飯人的熱情,畫圖紙,想方子,那薔薇面與荷花霜已經受到文妃以及惠王妃孃家人的青睞,陳冰現在着手做磨砂膏,以蜂蜜和紅糖爲原料,純天然又滋養。
而自從上次陳冰發燒,賀大廚與趙先生私下裡會偷偷照拂陳冰,送來吃食與丹藥。陳冰無不感動,也是悄悄傳話,千萬不要讓王妃或者明氏發現了。
就這樣每日充實的過着,紅秀紅蓮二人精打細算的打理着小院兒,阿源偶爾在夜間出去給班雲大師傳遞消息與陳冰新畫的圖紙。班雲與廉鶴也從阿源口中得知了陳冰的境遇,一聲嘆息後,班雲大師也是憤然,“小冰姑娘如此聰慧,卻要陷在那種地方,實乃可惜啊,可惜!”
就這樣過了大半月,林夕樂本以爲陳冰熬不過這寒冬,誰知眼線竟來報,陳氏每日裡在屋裡畫畫寫寫,瓶瓶罐罐的搗鼓着,並沒有自怨自艾,消沉度日。這林夕樂聽了,氣急敗壞的摔了帕子。第二日便帶着人浩浩蕩蕩來找事了。
陳冰跪在院中潮溼的地上,膝蓋沁出絲絲寒意。屋子裡乒乓作響,婢子太監毫不客氣的在裡面翻箱倒櫃。
林夕樂一臉的嫌棄,用帕子遮着鼻子,冷酷的開口,“陳氏,你要知道,偌大的王府,我管起來也是不易,總有那一個兩個手腳不乾淨的,或者不守規矩的,我這也是謹遵皇后娘娘的意思,替咱們王爺把好後院關,你可莫要有怨言。”
陳冰很無聊,林夕樂能不能消停,真夠煩的,有她在,這瑞王府裡的日子真真沒勁,“奴婢沒有怨言。”
“那就好。”林夕樂轉過頭去,看了看,朱顏呈上來的那些畫紙軟膏,非要揪錯,也只能說陳冰邪門歪道了,於是給朱顏使了個顏色道,“你整日裡閉門搗鼓些古里古怪的東西,本宮不能不查,誰知道有沒有什麼東西會影響到王爺,讓朱顏搜搜你身上還有沒有奇怪的,防患於未然嘛。“
不僅陳冰,阿源也是猛地擡頭,嚴重竟有殺氣。
這瑞王妃,過分了吧。她們偏居一隅,不爭不搶,一個多月了,夏綦柏日日宿在嘉樂殿,別說陳冰,常氏明氏都見不着王爺一眼,林夕樂還有什麼不滿足?
“王妃殿下,同在王府伺候王爺,您這是何必?“陳冰開口。
朱顏打斷了陳冰,“北越賤婢也配跟王妃相提並論。“
“我是皇帝陛下親賜與瑞王殿下的,而且現下北越已歸屬大昭,你這樣說,意思是陛下不惜本國子民,還輕賤王爺嗎?“陳冰怒喝朱顏,NND,不跟你理論真當老孃好欺負。
朱顏滿臉漲紅,啞口無言,回頭看向瑞王妃。林夕樂聽了陳冰一番話,也被噎了一下,但現在四下都是她的人,她吸了口氣繼續威風道,“巧言令色,還敢提陛下,現在是在說你!來啊,給我搜她身。“
朱顏得令和一旁的嬤嬤一起上去拉扯陳冰,紅蓮紅秀在一旁求道,“王妃息怒。“被朱顏一句”閉嘴!“打斷。
阿源站了起來,就要出手,被陳冰眼神對視,竟是心死般滿眼的無耐。猶豫間,只聽叮的一聲,一個小布袋子掉到了一旁的土裡,衆人皆是一停,朱顏趕緊過去撿起來,送到林夕樂面前。
陳冰嚇壞了,“還給我。“
林夕樂哪裡管她,迅速打開了布袋,手竟開始顫抖,一擡頭,眼睛瞬間兇狠猙獰!這賤婢,竟然有如此華貴的春帶彩!這比之太子妃的紫羅蘭步搖,要值錢百倍!她不配,她不配!
隨着“叮噹“作響,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林夕樂狠命甩出了鐲子,那清脆的玉鐲與石板臺階接觸的一瞬間,碎成幾塊!
安靜,不,是寂靜。
陳冰頹然倒地,目光空洞,那耀眼的紫色,就碎在她的眼前,那一地的碎片,像極了她碎裂成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