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不要喪失信心!國仇家恨,傑一刻也不曾忘過!”傑將軍這樣說的時候,充滿了悲壯的意味,雖然金盔甲冑已換成了小廝僕服,但掩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逼人的氣場。
鍾離雪原還想再勸勸傑將軍,關於他和美善之間的關係,但是此時此刻提到國仇家恨,她的胸口便堵得慌,喉嚨口若梗了個雞蛋,脹得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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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馬歸來,張易辰更是陪着白雲暖陪得殷勤,白雲暖的心情也就漸漸平復過來。
桃花塢遞來消息,王麗楓產下一子。
於是張易辰陪着白雲暖前往探望。
張易辰並不清楚王麗楓的身份,白雲暖只說是一個同鄉姐姐。張易辰便也沒有細問。
到了桃花塢,少不得奉上各種名貴補藥與吃食,白雲暖自和女眷們閒話家常,張易辰卻只找白振軒對弈去。
桃花塢內沒有備棋盤,張易辰便讓侯伯勇從馬車上搬下棋盤來。二人殺了幾個回合,白振軒是棋高一着縛手縛腳。
張易辰笑道:“大舅兄因何不肯放開手腳與本王博弈,這樣束手束腳沒勁。”
白振軒卻只是盯着棋盤發呆,他想起從前教心硯、雨墨下棋的情景。
張易辰見他怔忡,伸手一拍他的肩,他不由嚇了一跳。
張易辰道:“大舅兄這是怎麼了?難道本王棋藝不精,與大舅兄對弈,大舅兄覺得沒勁?”
白振軒忙解釋道:“王爺說笑,小民是因爲太久沒有下棋,棋藝有些荒廢了,有道是業精於勤荒於嬉。”
聽白振軒自稱“小民”。張易辰莫名覺得有些辛酸,下棋的興致也淡了下去。張易辰的突然冷落,白振軒立即緊張地起身。拱手作揖賠不是。張易辰道:“大舅兄這是怎麼了?本王不希望大舅兄在本王面前如此拘謹,你心愛的妹妹成了本王髮妻。本王也發誓要愛護她一生一世,本王愛護她,自然會愛護她身邊的親人朋友,大舅兄實在不必同本王見外的。”
白振軒見張易辰無比誠懇,心下感動不止,道:“舍妹能得王爺如此厚愛,實在是三生有幸。小民只要她幸福、開心就好。”
張易辰話鋒一轉道:“可是大舅兄你鬱郁不得志,阿暖又如何能開心得起來呢?本王擇日稟明父皇。爲大舅兄安排一個合適的職務,不知大舅兄意下如何?”
白振軒推脫道:“小民不想王爺爲裙帶關係所累……”
張易辰磊落笑道:“自古舉賢不避親,這又有何不可呢?只是不知大舅兄對哪方面的事務比較感興趣。”
白振軒想自己的確萎靡得太久了,身爲白家嫡長子的確不應再如此消沉下去,於是道:“小民大妹夫溫鹿鳴在翰林院任編修,如若可以,小民想與他一處共事。”
“包在本王身上,大舅兄靜候佳音便是。”張易辰脣角一揚,便流露一個成熟男人方有的魅力無限的笑容。
於是連襟倆又對殺了一盤棋。此間,氣氛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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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暖在王麗楓屋內抱着那個纔出生數日的小嬰孩愛不釋手。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可人兒。白雲暖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孩子翰哥兒,愛憐之情更加流露。
真娘一旁道:“王妃,你這樣抱着小嬰孩搖晃。只怕縱了他,若嬌氣成了習慣,日後只怕麗楓小姐不好哄他呢!”
白雲暖可不認同,想前世翰哥兒方出世時,真娘亦是這樣捧在掌心裡搖着晃着,寵上了天的。白雲暖嗔怪她時,她還不以爲然狡辯道:“我們翰哥兒纔不會嬌慣呢!我們翰哥兒最乖最懂事了。”日後翰哥兒長大些,也的確如真娘所言是個乖巧懂事不淘氣的孩子,可惜才五六歲就命喪章思穎之手。溺斃碧波潭內了。
白雲暖抱着王麗楓的孩子,臉頰輕輕貼着小嬰孩的臉頰笑道:“纔不會呢。小寶寶最乖最懂事了,絕不會讓他娘辛苦的。小寶寶,你說對不對,對不對啊?”
流蘇正坐在牀沿上喂牀上的王麗楓吃桂圓燉蛋,見白雲暖如此疼愛王麗楓的孩子,便聲音清脆,笑道:“王妃如此喜歡孩子,不如自己也趁早生一個。”
真娘立即睃了她一眼,道:“王妃跟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沒大沒小的。”
流蘇孩子氣,喜怒形於色,見真娘呵斥自己,本能地撅起了嘴。
白雲暖笑道:“這是桃花塢,不是王府,不拘那麼多規矩。”
“王妃你人真好!”流蘇復又流露了天真無邪的笑容,“王妃人美心善,日後生出來的小王爺定是比我們的小寶寶還要可愛百倍的。”
白雲暖道:“不興這樣比的,每個小寶寶都是母親的心頭肉,都是母親心中最珍貴的,沒有誰不誰可愛的比法,都可愛。”
王麗楓吃了半碗桂圓燉蛋,覺得飽了,便推開流蘇的手,一邊拿帕子擦拭脣角,一邊對對白雲暖道:“王妃如此喜愛我的孩子,不如替這個孩子取個名字吧!”
白雲暖道:“孩子的名字還是由母親取比較合適。”
王麗楓在月子中,整個人顯得浮腫憔悴,她咳了咳嗓子,道:“麗楓有個不情之請。”
見王麗楓煞有介事,白雲暖看了真娘一眼,真娘立即道:“王妃抱了這半日孩子,手也酸了,先歇歇吧,小寶寶讓我抱去給奶孃餵奶先。”
真娘抱着孩子,領着流蘇退出去,帶上了房門。白雲暖走到牀前坐在了牀沿上,看着王麗楓道:“麗楓姐姐,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
王麗楓低沉着聲音道:“我在此先向王妃賠個不是。”
“姐姐何出此言?”白雲暖有些尷尬。
王麗楓繼續道:“從前,我做你長嫂的時候對你這個小姑子的確苛刻了些,沒有好好與你相處,現在你不計前嫌,以德報怨,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愧疚。”
“姐姐不要這樣說……”白雲暖是豁達的。
王麗楓搖頭道:“如今我一個棄婦的身份私生了孩子。我倒沒什麼,可孩子日後總要長大總要成人,我怕他會問起自己的身世。我將如何實言相告?”
“所以姐姐的意思呢?”白雲暖實在不知道王麗楓的用意了。
王麗楓道:“我想請王妃你收我的孩子爲義子,讓孩子跟着你在王府中。隱瞞我是孩子生母的事情,只要讓我能日日看見他便好,王妃若能依我,麗楓今生今世爲牛爲馬報答王妃!”王麗楓說着,就跪在牀上磕下頭去。
白雲暖忙起身扶住她,勸道:“姐姐萬不可如此,此事非是阿暖不答應,實在是還需同王爺商量。”
“王爺鍾愛王妃。只要王妃願意,王爺定然會應允的。”王麗楓擡頭目光灼灼地哀懇地看着白雲暖。白雲暖只好道:“容我回府後稟明王爺,再作商議,姐姐也不要胡思亂想,先好好養好月子纔是。”
“那王妃先給我那可憐的孩子取個名字吧。”
白雲暖道:“就叫翰哥兒吧,翰林的翰。”
“若王爺同意收他爲義子,他便隨了王爺的姓,翰哥兒,張翰,好名字。”
王麗楓興奮。白雲暖微笑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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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好了王麗楓和白振軒,白雲暖和張易辰準備打道回府,不料鬆塔卻帶了風塵僕僕的黃梔進來。
看見黃梔大冬天卻滿頭滿臉的汗。一身風塵,知其趕路吃了不少苦。
白雲暖道:“黃梔你怎麼來京城了?”
黃梔“噗通”跪在了白雲暖跟前,哭道:“安善人和安夫人不放心我家公子,所以差奴才到京城看看,我家公子滯留京城這麼久音信全無,安善人和安夫人都快擔心病了,日日盼着公子回家呢!”
白雲暖想起安宇夢自宮之後的確不曾傳遞消息回河西鎮,安善人夫婦倆不擔心纔怪。只是安宇夢如今已淨了身,這又該如何向安善人夫婦交代呀?橫豎腳長在宇夢自己身上。要留要回他自己做決定好了。
“你家公子現在雍王府,你且隨我回王府去看他便是。至於其他細節。你們主僕見面之後再詳聊吧!”
於是,黃梔便隨着王府的馬車回了雍王府。
黃梔見到宇夢。主僕二人少不得抱頭痛哭,宇夢問了家中光景,黃梔道:“老爺夫人還好,只是思念公子,見公子遲遲未歸,皆都望眼欲穿。”
安宇夢想起昔日安善人夫婦對自己的恩典,愧疚難當,可惜自己如今是太監之身,再難延續安家香火,可謂有家不敢歸,無顏見江東父老。
黃梔道:“公子年前能隨黃梔回洛縣去嗎?大過年的,一家團聚,整好慰藉二老思子之情。”
安宇夢見黃梔長大了不少,言語也極爲成熟,便道:“洛縣,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爲什麼?”黃梔不理解。
安宇夢沒有回答他,只是寫了一封長信,讓他帶回洛縣給安善人夫婦,道:“我義父義母見了信便自了然了。”
當夜,黃梔入住王府,與安宇夢同室一晚,王府內好飯好菜看待,次日歸程時,白雲暖又贈了不少財帛。
黃梔回到洛縣河西鎮,將安宇夢的信交給安善人夫婦,信上詳述自己已然太監之身,無法延續安家香火,盼來世再續父子情緣,再盡孝道,並勸安善人將黃梔收爲義子,好在晚年享一享天倫之樂。安善人夫婦爲安宇夢扼腕嘆息之餘,也採納了他的意見,收了黃梔爲義子,再不教他讀書考功名這條道,怕他步了安宇夢的後塵,只教他經營酒肆,等到年歲再大些,便替他尋一房媳婦,生下孩子繼承安家香火,這都是後話了。
京城,王府內,黃梔離去,安宇夢怏怏然,再次一蹶不振。白雲暖讓丫鬟錦橙溫了一壺酒,自己親送到安宇夢住的抱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