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郎中替白振軒看視之後,告訴了白家人一個消息:白振軒的腦部曾被石塊撞擊,淤血凝結腦內無法散去,導致下身無法行動,也就是癱瘓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家人乍喜乍悲,一時很是無法接受。
一片嗚咽聲中,白振軒卻安靜得出奇,他躺在病榻上,沒有絲毫悲傷的神色,只是那麼安靜地躺着,臉上像一湖死水。
白玉書問劉郎中:“難道就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治我兒的病症了嗎?”
劉郎中鬱郁道:“在下的醫術實在力所不及,不過在下可推薦一個人,就是不知她願不願意出診。”
白玉書和白姜氏都打起了精神,“是誰?”
劉郎中道:“永定州知府駱子云的妹妹駱雪音(由《極品道姑》作者洛雪音飾演)。”
白雲暖不由愣住。
白玉書看了白姜氏一眼,不好搭腔,白姜氏對劉郎中道:“這駱雪音能治好我兒的腳癱麼?”
“一個閨閣小姐,婦道人家,哪能有那本事?”白玉書竟提出質疑。
劉郎中道:“白老爺和白夫人有所不知,這駱雪音有一獨門絕技,能施一手好鍼灸,在業內享譽盛名。白少爺腦中淤血非得駱氏的鍼灸纔有七成治癒的把握。但是這駱氏性情乖僻,廿四歲了還待字閨中不肯出閣,也不知是何原因,或許但凡天才大抵都有些怪癖吧。”
白玉書和白姜氏心裡都梗了一下,駱氏不肯出閣的原因,旁人不知,他們夫妻二人卻是知之甚明的。白雲暖自然也是知道這其中緣由,所以一時心緒紛亂。想駱氏來施針,又害怕駱氏來施針。
白玉書道:“這駱氏身居閨閣,又如此怪僻,未必請得動。不知她師從何人,我們不如去請她的師傅來,倒更容易先。”
白姜氏沉吟着點頭,劉郎中卻搖頭道:“之所以說這駱氏是天才。正是因爲她這一手絕活師從無人。”
“難道是孃胎中自然帶來的?”白玉書困惑。
劉郎中點頭:“正是。”
白雲暖心裡驚疑:這世上難道真有天才?
正當大家猶疑間。白姜氏道:“這世上既然只有駱雪音能救振軒,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求來,哪怕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惜一試。”
白玉書還想再說什麼。白姜氏阻止他道:“老爺不必勸我,邀請駱氏的書函是老爺寫,還是我寫?”
白玉書杵着不動,白姜氏便喘着粗氣。扶了真娘道:“真娘,扶我去書案。這信,我來寫!”
看着母親顫巍巍起身,由真娘和白雲暖扶着走向書案,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彷彿風吹即倒。白振軒在病榻上便覺萬分歉疚,他道:“母親,何必爲了我枉費心力?”
白姜氏停住腳步。回過身來,她喘了一陣兒。才緩過勁來,落着淚道:“兒子,你若不好了,母親我也不會好的……”
白雲暖心頭一顫,淚便忍不住再次流了出來,而病榻上白振軒的淚也瞬間模糊了視線,他不再說話,就那麼靜靜躺着。世界上,還能有比母親更愛自己的人嗎?
白雲暖和真娘扶了白姜氏走到書案旁,真娘研磨,白雲暖提起毛筆,並未遞給白姜氏,請求道:“母親,這信還是由女兒代筆吧!”
白姜氏搖頭,她語氣虛弱,卻斬釘截鐵道:“這信非得爲孃親自寫不可。”說着,便接過白雲暖手裡的毛筆,深吸一口氣,飽蘸了墨水,在白雲暖鋪好的信箋上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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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朝,按照繳納稅糧的多少,“府”被分成四等:京府府尹爲正三品;納糧二十萬石以上爲上府,上府知府爲從三品;二十萬石以下爲中府,中府知府爲正四品;十萬石以下爲下府,下府知府爲從四品。
知府又被稱爲知州、太守。
永定州名爲州,實則是府。循本朝例,永定州府知府是爲正四品官員,但因爲駱子云妹妹駱雪音的鍼灸曾治好過當朝皇太后的頭風痛,因而皇帝獎賞駱家,將駱子云的知府官品從正四品提到正三品,與京府府尹同級。而駱子云的知府官邸,也比同級知府官邸來得雄奇華美,遴龍脈之地,吸天地精華,納八方祥瑞,翹楚永定大地。且比其他知府官邸守衛森嚴,皆爲了要保護駱雪音之故。
在豪華的駱知府官邸的後院有一座含蓄而樸素的宅子。雖然沒有什麼修飾,只在圍牆門框窗櫺等物上塗了淡淡的金粉,卻給人以神秘高貴的感覺,就像一幅縹緲的山水畫。
此時,這宅子的主人駱雪音正倚窗讀着洛縣白家寄來的書信,那是強金閣的女主人白姜氏的親筆書信。字跡娟秀,卻筆力輕浮,想來這白姜氏在寫此信時大抵病入膏肓,手臂無力之故吧。不過,信上的哀懇之情卻濃得可以流出淚來。
“吾兒腳癱,還望小姐能移步白府,秉持醫者仁心救之。吾當結草銜環,爲牛爲馬報答之。白姜氏拜求!”
駱雪音脣角微微一揚,便綻出一抹冷笑來。這抹冷笑令她原本冷豔的面容更加冷如冰花。醫者仁心?她可沒有。想十年之前,她曾委曲求全願以妾的身份進駐白家,亦不能夠,今日她又有什麼理由走進白府的大門?平生夙願,都不能實現,又哪來閒情逸致救苦救難,普度衆生?
駱雪音走到書案上,提筆給白姜氏回信:醫者仁心,沒有,雪音行鍼,一爲權貴折腰,一爲親人摧眉。
永定州的回函八百里加急到了洛縣白家。
白姜氏苦等回信,已在病榻上憂急如焚,一接到回信,就迫不及待打開看了,這一看非同小可,立時嘔出一口血來。真娘捧着雪白帕子接了那口鮮血。手足無措。
白玉書一見白姜氏如此情形,心知駱雪音定然是拒絕了行鍼邀請,他坐在牀沿,一邊替白姜氏拍背,一邊嘆道:“咱們白家與駱家原就有過結,那駱雪音又怎麼可能放下拒婚之辱而來救治咱們的兒子呢!”
白姜氏搖頭,呼吸困難地將手中的回函遞給白玉書。道:“也不是沒有一線生機的。”
白玉書接過信箋。逐字逐句看了幾遍,蹙眉困惑道:“這拒絕之意寫得明明白白的,醫者仁心她沒有。而咱們白家既非顯赫之家,與她又非親非故,她沒有任何理由到白府行鍼,夫人怎麼說還有一線生機呢?”
真娘拿了個靠枕給白姜氏靠着。白姜氏喘了一口氣,才虛弱地對白玉書道:“駱雪音說可爲親人摧眉。老爺若能與她成親,那她不就是咱白家的親人了嗎?”
白玉書神色一凜,道:“白家祖訓,只能娶妻。不能納妾,焉能在我身上破了?況駱雪音是正三品知府的胞妹,怎麼可能給人做小妾?”
“別家。她自當不肯,可咱是擁有藏金閣的白家啊!這駱小姐十年之前就說過。只要能嫁入白家,爲妻爲妾都可,老爺,爲了振軒,你就破了這祖訓,又當如何?”白姜氏近乎哀懇。
白玉書卻固執道:“夫人,白家的祖訓守了幾百年了,焉能到我這輩時付諸流水?”
“什麼規矩,什麼祖訓,不都是爲人存在的嗎?如果人都不在了,還守個破祖訓哪!振軒若一輩子這樣癱着,白家的香火可真就斷了……”
“一定會有別的辦法的,夫人,你別急,一定會有別的辦法的。”
白玉書逃避地跑出了裡間。白姜氏問真娘道:“少爺的情形怎樣了?”
“反反覆覆,時睡時醒,劉郎中說上回少爺突然甦醒,能夠行走,卻又失憶,這一回好不容易恢復了記憶,卻又半身癱瘓,都是因爲腦中殘留血塊在作祟,若不及早除去,不知少爺又會鬧出什麼病症來。”真娘答道。
白姜氏便道:“振軒若不好了,祖訓又能讓誰繼續守下去呢?老爺聰明一世,怎生糊塗一時,迂腐至此呢?
真娘點頭。於是,偶遇白玉書時,真娘也忍不住勸了白玉書道:“老爺,夫人的話不無道理,老爺爲什麼不能爲了少爺破了那祖訓呢?我想白家先祖爲着香火的緣故,勢必不會怪責與你的。”
白玉書道:“真娘,我若娶了這駱雪音,又置你於何地?你這一生到底是爲誰蹉跎了韶光,耽誤了青春,你我之間心知肚明。所以,我過不了心裡那個坎兒……”
真娘撼然得一塌糊塗,她沒有料到白玉書竟然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白姜氏再同真娘談論起讓白玉書納妾的話題時,真娘便道:“老爺說,家有賢妻,焉能納妾。”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白姜氏心裡“咯噔”了一下下。丈夫之所以不肯納駱雪音爲妾,皆是因爲自己的緣故,一旦自己不在了,那白玉書就可以不用破白家不能納妾的祖訓,直接續絃,娶了駱雪音做填房。如此,駱雪音便是兒子的繼母,是親人,那她就有理由爲兒子施針了。而自己這病癆子的身子橫豎是拖不久了,爲何不成全了丈夫和兒子呢?
想及此,白姜氏憂慮的心便坦然下來。她先是給永定州的駱雪音去信:吾願成全妹妹嫁入白家的夙願,惟願妹妹也能成全吾爲人母者之心。
信寫好了,讓秦艽拿去寄了。又吩咐真娘來替自己梳妝打扮,真娘不解道:“夫人怎麼今兒有閒情逸致?”
白姜氏淡淡地笑:“誰說病榻之上就不許我有愛美之心了?”
真娘笑:“夫人能想開來,真娘就放心了。”於是好好替白姜氏張羅起來,綾羅綢緞上身,金釵步搖上頭,珠光寶氣,胭脂水粉終是化去了幾分病色憔悴。
白姜氏滿意地看着鏡中的自己,雖然清瘦憔悴,卻依然風采動人。她拿起首飾盒中一枚金戒指套到了左手中指上。
真娘道:“這枚金戒指是老爺夫人的聘物,夫人許久不戴了呢!”
白姜氏微笑:“真娘,你陪我去園子裡走走,陪我去看看少爺和小姐。”
真娘道:“也好,夫人是該出去走走,今兒的陽光特別好。”
於是主僕二人便出了正房,從蘭庭漫步到了梅香塢,又從梅香塢漫步到了聽雨軒。白姜氏的臉上一直掛着淺淺的笑容,真娘覺得她有些奇怪,又說不出是哪裡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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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暖正在午睡,那個許久未做的夢境竟然又出現了。小小的她,五歲的她走進母親的房間時,看見牀上的母親七孔流血,嘴脣烏黑……然後畫面一轉,便是她自己躺在了病榻之上,真娘跪在她牀前一遍遍哭訴:“夫人是中毒而亡的!夫人是中毒而亡的!”
白雲暖一下驚醒了,一身冷汗。她一下跳下牀,抓了衣服匆匆披上,低低喚了句“母親”便往外衝去。綠蘿和紅玉在外間忙迎上來,“小姐是要去哪裡?”
白雲暖不理她們,徑自往門外衝去。
剛走到迴廊上,便見真娘扶着白姜氏緩緩走來,她有些虛脫地癱軟了一下雙腿。
“母親——”白雲暖風一樣撲向白姜氏,投進白姜氏的懷抱,緊緊地抱住,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開。
“母親,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見母親你離開阿暖了。”白雲暖心有餘悸地說。
白姜氏鼻頭一酸,眼裡便有淚霧浮上來,她微微仰起頭纔將那淚逼回了體內,她扳起女兒的身子,給了她一個明媚溫婉的笑容,道:“夢而已,不能當真的。”
白雲暖看着母親的笑容如此真實,這纔將懸着的心安了下來。前世,母親在自己五歲時就去世了,這一世自己一睜開眼,就已經十三了,所以前世的悲劇這一世一定不會重演的,一定不會。真娘已經嫁給了秦艽,駱雪音要給父親當小妾也沒有得到父親的同意,母親是安全的。
白姜氏握着女兒的手,囑咐道:“和你哥哥一定要互相扶持,真娘跟了母親一輩子,你要善待她,你父親對我,對你,對你哥哥都是好的,無論將來他做什麼決定,你不要怨恨他,要支持他……”
母親的話越來越像遺言,白雲暖伸手捂住了母親的嘴,哭道:“母親,你在說什麼呢?你說的話叫阿暖害怕……”
母親拉開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入真娘手中,微笑道:“如若阿暖夜裡害怕不敢睡的時候,真娘你就在阿暖的屋裡徹夜點上宮燈……”
真娘含淚點了點頭,她似乎有些預感夫人要做什麼了,可是她又不能確信。
這一夜,白雲暖又睡到了蘭庭去,在裡間簾子外擺一張榻,晚膳、湯藥她都親自伺候白姜氏吃下,並固執地不讓白玉書和真娘進白姜氏的屋子,她執拗地想着:支開真娘,支開父親,那麼無論前世母親的死是誰下的毒,真娘也好,父親也好,這一世母親都不會重蹈覆轍。
一整夜,裡間都出奇地安靜,白雲暖起身進去察看過母親幾次,下半夜的時候,她終於是稍稍安心地睡着了。
次日,真娘送來早膳和湯藥,白雲暖又親自送進了裡間。
裡間,晨曦的曙光透過窗子安靜地灑落進來,將屋內所有的擺設映照得清晰而好看。母親安詳地躺在牀上,身上是昨日穿的那套光鮮的衣裳,雲髻一絲不苟,眼睛閉着,脣角微微向上翹起,彷彿睡前一直含着笑容。她就那麼安靜地躺在牀上,雙手交握放在肚子上,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沒有了,兩隻手間抓着一封信箋……
ps:久等了,大家。明天是情人節,情人節快樂,曬禮物的同時,別忘了曬曬男女朋友,萬一發現與誰撞上了,同款,噢噢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