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辰去找白雲暖時,白雲暖正送寧彥離開王府。
真娘上了茶,茶是極品的白毫銀針,跟了貢鮮的漕船一路都是嚴限着時辰,遇風則用帆,無風則用纖,每日須行兩百里水路,不過幾日便到了上京。舉世無雙的白毫銀針送至上京時仍然新鮮如初。錫製茶箱精巧錚亮,上頭鏤花細密,點着翠藍,一打開茶箱,清新的茶香似水銀一般,無孔不入,直浸到人的每一個毛孔裡去。開過茶的屋子,好幾日不散那種幽幽的香氣。
張易辰用茶杯蓋輕輕捋了捋那些絨如娃娃嬌嫩肌膚的茶針,呷了一口茶,道:“這是年初的新雪烹的茶吧?”
真娘笑吟吟回道:“王爺好敏銳,的確是年初王妃命丫鬟們收了梅花上的新雪埋地下的,現在好天氣,王妃就命奴才將地下這些雪罈子挖出來,用雪水爲王爺烹茶。”
張易辰滿意地點頭,“新雪烹的茶就是香。真娘,年初的時候你還未到王府呢!”
“可不是,託王爺王妃的福,真娘才能來到王府當差,真娘一定會珍惜這潑天的福分,好好伺候王爺和王妃。”
真孃的話說得得體大方、滴水不漏,張易辰很是安慰,“你是阿暖孃家來的人,在這王府內本王理應擡舉你幾分。”
真娘立即欠身謝恩,“多謝王爺擡愛。”
正說着,白雲暖回來了,身後跟着錦橙、錦屏和翠黛。見張易辰端坐廳上喝茶,神色有些凝滯,便笑問道:“王爺可是昨夜酒還未醒,怎麼今日看起來怏怏不振的?”
張易辰不由一怔。他仔細觀察白雲暖的神色,心裡有些僥倖:難道她竟不知道自己昨夜宿在晴歌那裡的事情麼?
真娘將張易辰察言觀色的舉止看在眼裡,當張易辰的視線六神無主地拋向她時,她朝他搖了搖頭,張易辰不禁有些會意。他們在目光交匯的一剎那已經達成共識:白雲暖不知道昨夜之事,而這件事必須被隱瞞。
張易辰夜宿樂淑園的事情無人在白雲暖跟前提起半字,有時候不知情是最大的幸福。因爲少了許多困擾。
夏天。白雲暖的王妃生活是和陽光一樣絢爛多姿的。張易辰與她極盡甜蜜恩愛,直到樂淑園突然傳來晴歌懷孕的消息,她才覺如夢驚醒。
張易辰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不曾留宿過樂淑園,晴歌是什麼時候懷的孕呢?白雲暖幾乎想破了頭腦,但晴歌的懷孕是不爭的事實。
而張易辰比白雲暖更爲頭痛。沒有想到那一夜竟然一矢中的!
安品園的寢居內,只留了白雲暖和張易辰兩人。
張易辰自然惴惴不安。白雲暖也顯得痛苦。抿着脣一直不說話。張易辰道:“阿暖,你罵我幾句好了。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好……”張易辰愁眉苦臉,只差給白雲暖跪下了。
白雲暖阻止他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你是王爺?再說,晴歌原就是你的妾侍。她肚裡懷的可是王爺的骨肉,這是王爺第一個孩子,王爺應該高興纔是。”
張易辰很有些誠惶誠恐地看着白雲暖。“你真的不生氣嗎?”
白雲暖無奈地笑,“怎麼可能不生氣?我更生氣的是你到底什麼時候揹着我去樂淑園那裡的?竟然瞞得這樣密不透風的。”
張易辰只好將瑤卿生辰那晚的事情合盤托出。並道自己瞞着,是害怕白雲暖生氣,白雲暖嘆道:“如果不是晴歌懷孕,這件事就永遠遮瞞過去了。”
張易辰理虧,待白雲暖越發憐惜。
夫妻二人商議之後,一起入宮向肖德妃稟報了晴歌懷孕之事。肖德妃大喜,傳旨讓晴歌入宮保胎。白雲暖有些不爽,覺得肖德妃是害怕自己會加害晴歌肚裡的孩子,但又覺得這也不失爲一個明哲保身之舉。一旦晴歌入宮,那她和她肚裡孩子的安危就與自己沒有瓜葛了,自己也樂得卸下這千金重擔。
孰料,晴歌竟然不肯入宮。回肖德妃的理由是自己是雍王府的人,理應在雍王府內保胎。肖德妃強扭不過,便好好囑託了白雲暖一番,自然是讓她身爲王府女主人要看好晴歌肚裡的孩子,一旦有所閃失,唯她是問。
白雲暖心想,晴歌機關算盡,無非是想懷一個張易辰的孩子,如今得償所願也是圓滿,自己對這個孩子沒有加害之心,難道她自己還會害了這個孩子不成?於是,便也心安。
爲了避嫌,樂淑園一概飲食起居,她都不干涉不過問。
眼見着過了孕期最危險的時段,晴歌仍舊平安無事,白雲暖的心也漸漸安了下來。
一日,白蘋命人送來了幾個無籽西瓜,張易辰便和白雲暖一起於湖心亭內品嚐西瓜。瓜瓤鮮紅清香,又沒有黑籽,於三伏天實在是清爽香甜的一件享受。吃了大半個西瓜,便有東宮的人來請張易辰過府議事。張易辰依依不捨和白雲暖告了別,囑咐真娘道:“別讓王妃久坐了,天氣炎熱,這湖心亭雖然涼爽,但還是讓她早泄回去歇息。”
真娘一旁替白雲暖打扇,聽張易辰如此說,忙欠身應是。
白雲暖笑道:“你且放心去吧,我吃完這些西瓜便回去。”
“睡個午覺,我就回來了。”
張易辰自攜了侯伯勇去了。看着他玉樹臨風的背影,真娘道:“王爺對王妃是真心好。”
白雲暖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西瓜道:“也不知蘋姐姐是何處得來這新奇的瓜兒,真娘你也嚐嚐。”
張易辰走了,真娘便沒那麼拘束,將扇子交給翠黛,自己則拿了西瓜吃。正吃着,忽見湖邊永娘打傘護着晴歌緩緩走來。
真娘朝晴歌擡了擡下巴,對白雲暖道:“王妃你看,這樣大的日頭,晴姨娘也真是奇了,懷着身子卻不在屋裡養胎,反倒出來閒逛,也不怕中了暑氣,影響了胎兒。”
“孕婦曬曬太陽,透透氣也是好的。”白雲暖不鹹不淡,並未現出吃味的語氣。
真娘瞄了她家小姐一眼,便也跟着氣定神閒。
那邊廂,晴歌已經緩緩扶着永娘走上了通往湖心亭的石橋。
真娘道:“王妃,晴姨娘是要來向你請安嗎?”
翠黛在白雲暖身後一邊打着扇子,一邊插嘴道:“晴姨娘只是妾侍,見了王妃自然是要來請安的。”
真娘擔憂道:“晴姨娘現在是有孕之身,王妃還是避着爲宜。”
翠黛又道:“王妃纔是王府的女主人,哪有正室避着妾侍的道理?”
“就你多嘴?”真娘睃了翠黛一眼,翠黛便閉嘴了,只專心扇扇子。
白雲暖笑道:“橫豎咱們多長個心眼便是,她也不是三頭六臂,難道還能吃了咱們?”
白雲暖雖如此說,真娘心裡到底是懸着一塊石頭。
晴歌倒是恪守禮儀起來,先是站在湖心亭外,由永娘向內稟報,白雲暖道:“外頭日頭大,讓晴姨娘近來避暑吧!”
晴歌這才邁步入了湖心亭內,又要按禮儀向白雲暖行禮,白雲暖道:“你是有孕之身,這些俗禮都免了吧!”
永娘扶着晴歌起了身,白雲暖見她肚子微微隆起,便道:“這才三四個月光景,顯懷到是顯得快呢!”
晴歌一手撐腰一手撫着肚子,淺笑吟吟道:“許是胃口太好了的緣故。”
“你現在是一張嘴養兩個人,當然要多吃點。”
白雲暖剛說完,晴歌便巴巴地看着白玉桌子上的無籽西瓜,可憐兮兮地嚥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