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肆滿面焦灼:“西王母也不知從哪裡得知當日淨化了濁氣的是白嬅了!日前她還來找了我, 問了我這件事……只怕,只怕西王母很快就要來找你了!”
“你慌什麼?”鳳玄只皺了眉問他,“我們沒有做任何虧心事, 不怕她來。她要來便來。”
月肆一愣, “可, 她若是……若是想利用白嬅做些什麼呢?這樣你也不管嗎?我看西王母對濁氣一事很是看重。”
“我不答應, 她能奈我何?”鳳玄眉眼硬朗, “想利用嬅嬅也要看我答不答應。”
月肆驚出圓目,對他比了個大拇指:“有魄力!我喜歡!”
鳳玄瞟了他一眼,拂袖轉身:“哼, 我要你的喜歡做什麼。”
月肆十分不爽,不過倒是沒追上去, 自己在玄鳳府裡尋了個院落就住着了, 他就是想等着西王母來看一場難得的好戲。
玄鳳府的結界再次鋪展開, 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鳳玄到底是把月肆說的那件事放在了心上,時時獨自擔憂鎖眉思索。西王母極致理性, 又掌管着人間刑殺之事,可那終究是人間的事情,她休想要利用嬅嬅達成什麼目的!
不過是月肆到來的第二日,玄鳳府便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結界擾動之時,鳳玄正拿着一柄檀木梳給白嬅挽發, 他只頓了一瞬, 大概猜到是誰來了。
不過, 他依舊不慌不忙地爲她梳頭, 簪上一枚他新雕刻的白玉簪, 而後又抱起她讓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嬅嬅,”他擡手蹭了蹭她的鼻尖, “有客人來了,你先在這看會風景,我很快就回來。”
鳳玄復又在白嬅身上布上雙層結界才放心離開。
結界外,立在半空俯視着玄鳳府的“客人”,果然是崑崙山的西王母。月肆聞風而動,正躲在一處廊柱後看戲。
鳳玄沒有馬上放開結界,也並無拱手一禮,只長身而立,揹着手,淡淡問了句:“寓居崑崙山的西王母,今日怎麼有空來我蓬萊島仙府了?有何事?”
西王母其實素來不大在意禮數那些,倒也對他的敷衍毫不上心:“本尊聽說,當日淨化了后羿身上濁氣的是一株白茶花?”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鳳玄不答反問。
西王母不答,神色依舊平靜:“本尊還聽說,那白茶花之後便昏迷不醒了。”
鳳玄不答,甚至直接轉身,就要回去。
西王母也不惱,只忽然道:“我有法子能救她,不如讓我進去看看。”
鳳玄身形一頓,“她不過睡着了,睡多幾年自然就會醒過來,就不勞煩西王母了。”他還不知道?西王母何曾那麼好心過?今日她的確就是帶着目的來的。
鳳玄撂下這句話又繼續往回走。
西王母又道:“若我說,沒有我,她永遠也醒不來呢?”
鳳玄愣住,回寢殿的背影僵在原地。
西王母又繼續道:“當初月肆並沒有查探到她體內的淨化之力吧?然而,本尊能肯定她擁有淨化之力,而且這股力量比月的淨化之力更爲強大,若是不能調和,不管她睡多久都不會醒。”
僵了半晌,玄鳳府的結界慢慢散去——他還是不敢賭,也不願拿她的生命來賭。
“既然如此,西王母便隨我來吧。”鳳玄的聲音又低又沉,甚至夾雜着幾縷屈服。
見西王母跟着鳳玄走遠,月肆十分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來到鳳玄的寢殿外,幾人便看見閉着雙目的白嬅正靠在窗邊,一點點陽光落在她的側臉,顯得十分柔和。
至少在鳳玄看來,這一幕是極美的。至於身後的月肆,則被嚇了一跳——低聲罵了句鳳玄。
鳳玄走過去,將白嬅抱起來讓她躺在了旁邊的榻上。撤了結界,但他緊緊盯着白嬅一眼也不轉移。
月肆看着鳳玄那癡迷的模樣不自禁有些牙疼。西王母在見到白嬅那一頭潔白的長髮時眸中飛快地劃過一絲驚訝,而後擡手施法感受白嬅的血脈。
半盞茶時間後,西王母收回手,難得嘆息了一聲:“果然如此……”
鳳玄擰着眉,依舊看着沉睡的白嬅。月肆倒是忍不住:“什麼果然什麼如此?快說啊!”
西王母又恢復了冷淡肅然的神情:“之所以無法體內探查到她所帶有的淨化之力,皆是因爲那淨化之力就在她的血脈之中,生來就有的。而在這股力量上,我還感受到了女媧之力的氣息……”
月肆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鳳玄愈發握緊了白嬅的手,那雙眉也皺得更緊了。
“這股淨化之力之強,非神者不能駕馭,可淨萬物生靈。想必當初,受女媧逸散的淨化之力所影響或者她就是女媧的淨化之力所化,才導致了她生來便是白茶花,化形也頭髮皆白。
“血脈蘊藏之力只有覺醒與未覺醒之分,是不能去除的。然而這股力量的突然覺醒迅速抽空了她薄弱的仙力,此時靠她自身吸收調養是不可能甦醒的,唯一的法子只有渡修爲再佐以化神丹助她成神,有了足夠的修爲仙力,不過幾日,就能醒過來了。”
鳳玄眉頭緊鎖:“你怎麼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
西王母冷肅道:“本尊不屑說誑語。”
月肆倒是毫不懷疑,只擔心另一件事:“可如今早就沒了化神丹,那白嬅豈不是醒不了了?”
鳳玄忽然轉頭看向西王母。
西王母淡然道:“我這裡還有一顆。”
月肆大喜。鳳玄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西王母有什麼條件。”他可是清楚得很,西王母最重因果循環,不可能忽然要來幫他。
西王母微微頷首,隨即她的手中出現一個碧綠玉瓶:“本尊只希望她醒來以後能去慄廣之野,將女媧之腸淨化。”
“她不會去的。”鳳玄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月肆震驚:“這可是救白嬅的唯一機會!!”
不只是月肆,連向來冷漠至極的西王母也驚訝了:“你確定嗎?這是唯一的一枚化神丹了。”
鳳玄忽地揚起一抹微笑,轉瞬即逝:“西王母,這句話該我問你纔對。你執掌刑殺之事多年,自是深喑因果循環。只是,西王母難道沒想過自己的因果嗎?如今嬅嬅昏迷,這不就是由西王母之故而起的因嗎?
“世人皆知,當年所有的化神丹都被回收到西王母的崑崙山巔,而如今在蓬萊島出現並且還被人隱藏了強大的濁氣。若非西王母保管失責,化神丹不會被有心人利用,后羿不會吞下有濁氣的化神丹就不會墮魔,如此嬅嬅也就不會在險境中被迫覺醒淨化之力最終陷入昏睡。
“一切的起因,都是西王母你啊……如今只有你的手中有能救嬅嬅的真正的化神丹,這不就是天意給了西王母機會去終結這段因果嗎?
“既如此,西王母又怎能再同我交換條件?”
月肆聽得目瞪口呆,他覺得鳳玄說的十分有道理!他現在已經完全相信,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了!
西王母沉默,久久無話,面容端肅。月肆也看不出西王母究竟在想些什麼。鳳玄則只專注地看着白嬅去了,耐心地等待。
一刻鐘後,西王母沉默着將手中的碧綠玉瓶放在一方小桌上,自己離開了。
月肆簡直喜出望外:“鳳玄你可太厲害了!既然化神丹拿到了,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開始給白嬅渡修爲吧!”
月肆擼起袖子擡手就要渡修爲。鳳玄突然出手將月肆拍到了一邊去。
坐在榻上,鳳玄將白嬅扶起靠在自己懷中,將化神丹喂入她口中,擡手爲她渡修爲。
月肆慌忙阻止:“你幹什麼!你的仙力炙熱又霸道,你是要把白嬅燒枯嗎?!”
鳳玄瞥他一眼:“不能給她增加因果。”
哈?啊哈?月肆疑惑迷茫又震驚!這個時候還計較這個??
“你不用擔心”鳳玄還是好心解釋了,“淨化之力存在於她的血脈,幾乎已經是本能,它能淨化萬物生靈,自然也能淨化我區區仙力。”
哦……月肆呆呆點頭,覺得此番說法也甚是有道理。
鳳玄擡眸看向他,“小四,就拜託你給我們護法了。”
月肆又驚又喜:天哪,鳳玄居然拜託我了!他居然拜託我了!月生無憾了啊!
帶着一顆被震得暈乎乎的腦袋,月肆就晃到那殿門外守着了。
屋內。
鳳玄從背後抱着白嬅,仙氣在周圍極靜地涌動。殿中所有的門窗同時緊緊關閉,他又在兩人周圍、整個寢殿和整個玄鳳府之外佈置了層層防護結界。
寢殿內一片昏暗,他只靜靜擁着她,感受仙氣的涌動和交錯。
他龐大的仙力緩緩地縷縷進入她的體內,被她的淨化之力捕捉化爲她自身的仙力,等到她的仙力達到半神九階的水平,剛剛服下的化神丹便會迅速激發藥效,丹藥中的磅礴仙力就會助她成神。
鳳玄的力量是熾熱的,他本屬火,更是有自己的本命火焰,強悍的法術更是以摧毀爲主。
白嬅則完全不一樣,她的力量是溫潤的,溫和的,她被本屬木,擁有強大的生命力,如今再加上淨化之力,更像是一株教人和解的小茶花。
鳳玄嘴角含笑,緩緩閉上了雙眼,專心感受着她回暖的體溫和周身涌動的仙氣。
慕戀你,便與你同進退,共沉淪。
……
起初,月肆因爲鳳玄的主動拜託,心中豪情壯志英氣勃發,雄赳赳氣昂昂地立在寢殿門口,連偶爾飛過的一隻蝴蝶都不放過,緊緊盯着周圍的一絲絲風吹草動,草木皆兵。
不過只盯了三日,月肆便覺得累了,眼累,身累,心也累。不過,既然都答應了鳳玄怎麼能半途而廢呢!而且還是關乎性命的大事!
左思右想的月肆忽然後知後覺地記起,當時就該趁機糾纏一番,不能拿到那之前的感謝幫忙的報酬,那至少這次他得有功勞吧!唉,只可惜,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他怎麼就被一句“拜託”給衝昏了頭腦呢?越想越覺得悔不當初。
看着頭頂層層疊疊的結界,他有時還腹誹着不過是渡個修爲用得着布這麼多層結界嗎……
又日夜不休守了三日,月肆無聊着連這個院子裡擡頭能見到多少顆星星都數清楚了。心裡也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鳳玄和白嬅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怎麼這麼多日還沒有出來,再不出來,他都要翹班了!
算算日子,都過了七八日了!很快就要輪到他當值夜空了!
唉……月肆又嘆一口氣,望着層層疊疊的結界,他毫不懷疑自己的能力——他一定是出不去的,只能老老實實待着了。
不過,這一日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月肆擡頭望着天上越聚越多的陰雲,心中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不對啊,鳳玄的玄鳳府不是每日晴空萬里的嗎……”
積聚的雲團越來越厚,雲間時而傳來幾聲悶雷。
仰望着那厚厚的不息涌動的雷雲,月肆忍不住破口而出:“鳳玄!!你可沒說過還要我擋雷劫啊!!你這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