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 一個影子倉皇而逃帶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響,走在金羽門隊伍最末尾的弟子回頭檢視,樹影后一隻兔子躥了出來。
如今, 對金羽門來說, 便只剩那不見蹤影的玄海門還沒有解決了。
行至一處山腳下, 金羽門衆人稍作停頓, 打算就在此處休息了, 實則心裡打的算盤是,玄海門必然藏在這片山野叢林裡,只要在這裡守着, 就不怕把人守出來。
他們闢出一塊平坦的小草地,席地而坐。野外打尖這回事, 他們早就習慣了。白日裡有說有笑, 興奮討論着找到玄海門的人以後怎麼收拾那些人, 到了晚上,個個收斂聲息——他們都知道, 夜晚是最危險的時候,也是最有可能遇到玄海門的人的時候。
自從上次一出門就遭遇了一夥打劫的人以後,歸逢雨幾人後來愣是在洞裡又熬了兩日。眼看着還有兩日便到了比試結束的時間了,祝啓越發覺得腹中飢餓。
宿禮知和白嬅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因爲兩人的原身都是植物一類, 倒是比祝啓要好過一點。
第三輪比試進行到第五日的中午, 在肚子連續響了五次之後, 祝啓終於忍不住了, 一下從地上跳起來:“不行了!我忍不住了!!今天我一定要吃東西!我都要餓死啦!!”
元逢清從冥想的狀態中出來, 揪住祝啓的耳朵:“你再說一遍?你想幹嘛?啊?”
祝啓連忙告饒:“別別別,師姐, 我知道錯了,我不吃,我什麼都不想吃了。”
歸逢雨有些心疼:“逢清,想來師弟應該是餓狠了,不如由我出去給你們摘些野果回來?”
“不行!”元逢清立刻反對,“上次我們也都說好了,不管去哪裡大家都要一起行動,這樣才最安全。”
白嬅此時早就已經無法思考了,在這種時候,少一點消耗也能撐得久一點。
她只隱約聽到鳳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嬅嬅餓了沒?”
下意識地點頭,她其實不大清楚“餓了”是什麼概念,她只覺得她大概要變成一堆乾柴了。
鳳玄皺着眉,突然擡手將白嬅的腦袋暗進了自己懷裡,垂下的純白大袖將白嬅的臉擋得嚴嚴實實。
白嬅還處在完全懵的狀態,脣邊就被一個冰涼涼的東西抵着了,垂眸一看,一枚盈碧剔透的玉杯,杯中晶瑩透亮的液體正輕微晃盪。
白嬅擡眸不可思議地看向鳳玄。鳳玄見她看來,只輕輕一笑:“看我作甚?喝吧。”
她低頭就着他的手飲下杯中水——稍有些粘稠,這味道怎的如此像那天池瓊漿呢?
只喝了小小一杯,白嬅便覺得渾身又有了力氣。嗯,果然是天池瓊漿。
一入口,她的雙眼都亮了,鳳玄見她開心也不由自主露出幾分笑意。
不過這種行爲,對其他餓肚子的人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彷彿偷了腥的貓,萬分滿足。
“你怎麼還帶着這個啊?”她用小小的聲音悄悄地同他說話,很是可愛。
他翻手收起玉杯:“纔不過幾日,便忘了我是誰了?”
白嬅瞭然點頭,哦,畢竟你男神還是你男神,你神尊還是你神尊啊。鳳玄怎麼會因爲成了風玄就變弱呢?
鳳玄將手緩緩放下,便見不知何時歸逢雨元逢清祝啓宿禮知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們。剛剛偷吃完的白嬅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宿禮知首先嘆了句:“我突然感覺到了單身的悲涼。”
祝啓點頭附和了一句:“我也是。”
一旁的元逢清少見地臉紅了,也不知是在臉紅些什麼。
鳳玄挑起嘴角,笑了。
歸逢雨首先清醒地咳了兩聲:“帶好隨身武器,我們出發吧,爭取快去快回。”
玄海門四人都拿着武器,只有白嬅和鳳玄兩手空空。
因是白天,他們便決定還是不要走得太遠了,畢竟白日與夜晚不同,少了夜色遮蔽,對他們這些躲藏起來的人來說,白日更容易被人發現。
午時溫度最高,也是白嬅一天之中覺得最渴的時候,不過走了幾步,她就已經汗流浹背了。
鳳玄在旁看得直皺眉,然而作爲一隻太陽鳥,他只懂得如何發熱,卻是不知如何製冷的。
走得遠了一些,消耗了許多汗水的衆人才終於找到了一棵果樹。
只是,還沒來得及將樹上的果子摘下來,與上次夜裡相似的情景又再次上演。
快累暈的祝啓幾乎崩潰:“不是吧,又來?我怎麼這麼倒黴!”
只是,這次圍剿他們的人,是金羽門。
最前方那人的臉上掛着奸笑,一看見他,白嬅就覺得不大舒服。
那人倒沒有直接打上來,反而還要嘲諷他們一番:“如今這個秘境之中就只剩你們還在我手中活着了,死在我的手上,你們也不虧。不如直接把木牌交出來怎麼樣?我能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
玄海門無人應答。
“許哥,別同他們廢話了,直接殺了取牌了事!”
玄海門衆人的劍已紛紛出鞘,歸逢雨和元逢清擋在了前面,鳳玄則護着白嬅站在了最後。
那被喚作許哥的帶頭人頂了頂腮幫,而後微微一舌忝脣,“不錯,給我殺!”
薑黃色的翎羽漫天飛來,玄海門揮着劍光奮力格擋。
白嬅見到金羽門的武器,更是不爽了,低聲唸叨着:“哼,居然好意思說自己是金羽門,哪裡是金色了,明明就是像姜一樣難看的黃色!哪裡有鳳……的金色好看……”
她以爲沒人聽見她的嘀咕,鳳玄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覺得小姑娘因爲他而抱不平的模樣十分可愛。
金羽門殺機畢露,所施用的招數更是凌厲,玄海門逐漸不敵。
那許哥突然嗤笑一聲,之後,他的修爲便忽的持續飆升,由原來的化仙七階直接成了化仙九階!
玄海門衆人皆驚,就連鳳玄也微微皺了眉頭。白嬅頓時緊張地揪住了鳳玄的袖邊。
那許哥還發出了狂妄的大笑,雖然周身仙氣大增,卻一點也不似仙的樣子。雖然沒有準確的概念說明仙該是什麼樣子,但白嬅其實一直認爲鳳玄就是仙神的典範了。
化仙九階的能力,放在蓬萊島第二層,那是無人能敵的,就是不知這許哥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使自己的修爲突然大增。
不過,就算不能贏了他,他們卻不能退縮。歸逢雨咬緊了牙關,尤其是他自己——他絕對不退縮!
白嬅着急地扯着鳳玄的袖子:“鳳玄,你快幫幫他們啊。”
鳳玄卻看向戰意凜然的歸逢雨,拍了拍白嬅的手,“不急,先讓他們打打再說。”
既然鳳玄都說了不急,白嬅便也放了心,她毫無理由地相信鳳玄的判斷。
只是一瞬間,那許哥便出手了,歸逢雨直接迎上化仙九階的招式。招式之間,全是殺氣,殺氣之強,甚至凝成了實質,除了戰局中人,無人能靠近半分。
不過,這個戰局結束得很快。不出一刻,一道身影被打飛出來,仰躺在地,正是奮力抵抗的歸逢雨。
歸逢雨側頭噴出一口血,對面那許哥正張狂地大笑:“別抵抗了,乖乖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嬅氣得臉都青了,“太囂張了,說得好像秘境是他家的一樣,金羽門怎麼這麼噁心……”
就在此刻,鳳玄出手了,他也沒近前,依舊站在白嬅身邊,只在遠處擡起了一隻手。
白嬅也不知道鳳玄做了什麼,只是,在他做了什麼之後,那叫許哥的人身上的仙氣突然有急劇減弱,一直降到化仙二階才停了下來。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我的修爲呢?!我的修爲呢?!!”
在場的衆人一時都傻眼了。只有白嬅馬上露出了十分愉快的笑容。
愣住的人紛紛看向緩緩將手放下的鳳玄,還沒能從剛剛的情景之中回神,就聽見那出手的男子緩聲道:“行了,繼續打吧。”
一臉公正無私、維護公平、絕不插手的模樣,卻無端讓人有種正被他悠閒看戲的感覺。他們都是打打鬧鬧的戲中人,而他只是漫不經心的看戲人。
這架,還能怎麼打?!
結果已然毫無懸念,玄海門用一大把捆仙索將金羽門的九人統統綁了起來,一搜身才發現,金羽門在此之前已經把其他隊伍的木牌全都搶了過來。
本來,若是他們不來找玄海門的麻煩的話,最後獲勝的人還會是他們金羽門的人,只是如今……
第三輪比試剩下的那兩日,最終都平靜無波地度過了。
時間一到,秘境便自主將這些“闖入者”全都吐了出去。
秘境外,各大小仙門都在翹首以盼——今年最後的勝者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秘境現,圓臺之上首先出現了一具具橫躺着的屍體,高臺上的各仙門紛紛站了起來,這獲勝的人究竟是多麼狠毒!竟然全滅了!
不只是小仙門的人,死去的還有神木門、巖武門、炎獵門,歸玄已心中一緊,想到自家進去的幾個徒弟……就擔心也交待在裡面了。
三大仙門的憤怒可想而知,不過一場比試,竟就此使門中的精英悉數葬送!培養一個精英可是要廢不少仙門的頂級資源!就這麼打水漂了!
圓臺上還站立着的,只有幾個僥倖推脫的小仙門人。漸漸的,金羽門那堆被綁着的也出來了。金羽門掌門許癸見此情景,馬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拳頭緊緊捏着,青筋暴起。
最後出來的,是全須全尾毫髮無損的玄海門衆人。
歸玄已元冰曄和歸玄瀾三人均是鬆了口氣,緩緩坐回了座位,頗感欣慰。
主持人裘青見到自家神木門的人橫躺了一片,心中怒極:“還請活着出來的各位告知,究竟是誰如此心狠手辣殺了我神木門全員!”
玄海門幾人相對視一眼,心中有個猜測,不過畢竟沒有證據……
被綁着的金羽門倒是首先發難了:“裘掌門!我們就是被玄海門綁着的,一定是玄海門的人把他們都殺了!一定是他們!”
元逢清怒極:“你們休要在此血口噴人!若非你想殺我,我們又何必將你們綁了!我看這些人都是你們殺的吧?居然還敢在這賊喊捉賊?!”
一個金羽門的弟子狠狠呸了一聲:“你們有證據嗎?我看是你們心虛了吧!”
玄海門的幾人紛紛氣得臉發紅,此時,一個唯唯諾諾看上去有些膽小的小仙門弟子卻擡起了手:“我,我我我,我知道是,是誰做的……”
裘青擰眉:“你說!”
“是……”那人怕得瑟瑟發抖,“是,是金羽……門,我我我,我親眼看到的……不會,錯的……”
“好啊!”裘青怒極,“好你個金羽門!”
許癸此時直接飛上圓臺:“裘青,比試前,可是你親口說的,第三輪死生不論,此時,你又在幹什麼?想反悔?”
裘青一哽,他說的沒錯,就算所有人都死了只留下了金羽門,他們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實在太憋屈了!
“不如,宣佈成績如何?”許癸將金羽門九人身上的捆仙索解開,依舊言笑晏晏。
結果……全場木牌得數最高的,竟是玄海門的歸逢雨!足足五十二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所有人的木牌都在歸逢雨的身上了!
這可是歷年來,得牌最多的記錄!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許癸的笑容顯而易見地一僵。
高臺上的玄海門三人也愣住了,隨後,歸玄已十分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呵呵直笑。
金羽門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其實若不是他們當初想着要教訓玄海門,說不定今日的勝者就是他們了。
可他們誰也沒想到,後來加進去的那人竟然如此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