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中, 某處不知名的山洞裡。
鳳玄背靠巖壁,微微垂着眼眸,似在假寐, 一條腿盤着, 另一條腿向上曲着, 一隻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洞中空間雖狹小, 他卻坐出了一種閒適的姿態。
而他的一邊肩膀上, 白嬅的腦袋正穩穩靠着。
原本她是自己靠在鳳玄旁邊睡的,未料,睡着了之後, 腦袋沒靠穩,緩緩滑落, 就落在了一旁鳳玄的肩上。
他看似低眸假寐, 實則正在細細看着肩上熟睡的姑娘。
尋常靈智成熟的動植物後天化形, 不論原身是什麼顏色什麼形狀,皆是一頭烏髮, 與最普通的凡人模樣並無什麼區別。她倒是特別,化形的模樣是擁有一頭雪白長髮的秀美姑娘。
饒是他活了幾十萬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獨特的,至於她的原形白茶花,這麼多年來, 他也是第一次見。恐怕如今天地間, 便也只有她這一株白茶花了吧。
她雪白的發順着他的肩胛, 垂落在他的衣襟, 他的手臂, 他的身前。發如雪,落在他如今潔白的衣上, 一時也分不出哪處是她的發,哪處又是他的衣。
靠着靠着,小姑娘似乎覺得還不夠舒服,一隻嫩白的手擡了上來,環緊了他的手臂,那腦袋還蹭了蹭他的肩,完了還頗爲滿意地砸吧了兩下嘴。
鳳玄不動聲色地勾起了嘴角,擡起擱在膝上的那隻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而後微微側頭,臉頰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額,緩緩閉上了眼睛。
洞中的其他人歪七扭八地靠着巖壁睡得正熟,沒有人注意到鳳玄閉上眼後周身漾起一片金光,而後感受到溫暖的白嬅更加貼近了幾分。
接連奔走了兩天,玄海門一行人再睡醒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三輪比試的第三日晚了。
白嬅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服,夢裡暖洋洋的。再醒來時,卻看到自己正抱着鳳玄的手臂,而且還是緊緊抱在懷裡那種……怪不得夢裡那麼暖和呢。不過,鳳玄居然會任由自己這麼抱着他的手臂嗎?有點夢幻的感覺啊。
她小心翼翼地鬆開手,擡頭去看鳳玄的模樣,雙眸緊閉,像是睡得正熟,怪不得沒有撥開她,想來她是在他睡着了之後才靠過去的吧。
將他的手臂輕輕放回他的腿上,伸手過去將一縷被他抓在手裡的髮絲扯回,還是忍不住擡眸去看他熟睡的樣子。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他的睡顏吧,她的鼻尖幾乎就要碰到他的鼻尖了,他的每一次鼻息都清晰無比,這種感覺,就像是她趴在他懷裡一樣。
左肩後方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背,白嬅正出神呢,被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叫出來。只是,身子一顫,近在咫尺的鼻尖便相撞了。
只差一點,就要撞上他的脣,不過幸好他的鼻樑夠高。
鼻尖相觸,一觸即離。
鳳玄依舊閉着眼。白嬅鬆氣,幸好他睡得沉,回頭怒目去看拍了她肩膀的宿禮知。
宿禮知原本只想輕輕叫她一下,也沒想到白嬅竟然在出神,被她的輕拍嚇了一大跳,本來頗有些不好意思,但卻又教她旁觀了白嬅和鳳玄的那不經意的一貼,頓時又覺得自己興許做了件好事。
宿禮知頂着白嬅染着怒氣的眼神,將人拉到了洞中的一個小角落中,“我剛剛不是故意的,只是見你醒了便想着拉你過來趁着風玄那傢伙還在睡,同你說說悄悄話。我也沒想到你不知是在想寫什麼,竟然被我嚇到了。”
白嬅輕輕點頭,“你想同我說什麼?”
“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是不是真的移情別戀喜歡上這個風玄了?”宿禮知問這話的時候,眼裡還隱隱閃着不一樣的光芒。
“移情別戀?”白嬅隱約覺得不大對勁,“我什麼時候移情別戀了?”
宿禮知拍了拍她的肩:“你以前心裡眼裡不是隻有鳳玄神尊嗎?如今和風玄又形影不離,難道不是移情別戀了?”
白嬅有些哭笑不得,“我那時,那時只是過於迷戀鳳玄的美貌吧。”
“哦?”宿禮知十分嚴肅地挑眉,“這麼說來,你如今是真的喜歡風玄了。”
啊?白嬅不明,她有這麼說嗎?這……可是也不好將風玄就是鳳玄的事給說出來啊。
白嬅還擰着眉毛,宿禮知已經又拍着她的肩,還來了一段總結陳詞:“沒事,無論你喜歡的是誰,姐妹我都支持你,勇敢地追愛去吧!”
白嬅帶着一頭霧水回到原來的位置,精神恍惚,倒不是在考慮什麼勇敢追愛的事,她在想她喜歡的是誰?
突然一個屈指敲到頭上,原是鳳玄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側頭看她。
胡思亂想的白嬅不自禁紅了臉,一陣滾燙的感覺從臉上傳來——這大概,這大概是因着剛剛不小心碰到他鼻尖的心虛吧……
歸逢雨正好拭完了劍,起身問:“師弟、師妹,還有白姑娘,你們是否需要進食?”
歸逢雨同元逢清一個化仙七階,一個化仙六階,幾天不吃也能挨一挨,一行人中宿禮知、祝啓和白嬅三人修爲最低,不吃東西,恐怕撐不過兩天。只是如今,比試時間幾乎過半,外面存留的人實力絕對不低,現在最好最保險的便是一直待在洞裡。
歸逢雨話音剛落,鳳玄便出聲了:“她需要。”
白嬅一愣,她都還沒說話呢,鳳玄怎麼就自作主張幫她做決定了??
歸逢雨微微點頭,另一邊的祝啓也在一直點頭——再不吃,他要餓死了!
歸逢雨明白了,提着劍就要走,元逢清在身後叫住他:“哥,等等,我和你一起去,你自己一個人太危險了。”
哥?白嬅一愣,之前都不知道,原來歸逢雨和元逢清竟然是兄妹關係?
歸逢雨擡手製止:“我已是化仙七階,沒有幾個人能傷到我。若我們兩個都去了,誰來保護師妹師弟?”
“可是……”
“大家一起去不就好了?”祝啓嘆了一聲,“大家一起行動是最穩妥的了吧?”
幾人面面相覷。
最終,大家還是一起出洞門了。出了門,還要行一段山路才能開始獵食,活動場所裡洞口越遠就越不容易被人發現他們的躲藏之所。
白嬅緊跟着鳳玄的步伐,這兩日來,她已經習慣跟在鳳玄身邊了。
如今已是深夜,實在不適合打獵一些活物,再說獵得的活物還需經過火烤才能食用,一有火光也不知會引來什麼危險。於是,幾人便決定只摘些野果帶着,便快快回去好了。
夜晚的樹林十分漆黑,幾人卻不敢點火把或那些什麼照明物,一路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尋到一棵果樹,摘了野果,周圍的樹林裡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歸逢雨和元逢清已輕輕抽出了劍,做好了隨時迎戰的準備。鳳玄則是拉住了白嬅的一隻手腕警惕四周。
四周具寂,不由得懷疑莫非只是風聲吹動樹梢帶來的聲響?
驀然寒光乍現,好幾個人影從林中跳出來。顯然幾人在摘果子的時候便被無聲包圍了。
歸逢雨聲音漸冷:“我們是玄海門的,並無意爭奪勝者之位,各位何不放過我們?”
對方那幾人中,也不知是誰大大地“呸”了一聲,“不想奪魁,你來這兒幹嘛呢?遊園嗎?還跟老子在這兒說瞎話呢?大家都是仙者,最清楚不過,哪有人能抵擋化神丹的誘惑?還跟老子在這說什麼不想爭第一,老子信你纔怪!”
“快上!搶了他們的木牌,我們就又有籌碼了!”
白嬅的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衆人已經開打。
寒光劍影,映着烏黑的血噴濺。一時,夜風更涼。
鳳玄護着白嬅,沒有加入戰局。在他的想法中,他二人不過是爲了湊數的,鍛鍊身手這回事給玄海門的人便是。
一番纏鬥之後,重傷尚有餘力逃跑的呼啦啦都逃了,地上躺了幾個,已全然沒了氣息。
歸逢雨和元逢清毫髮無傷,宿禮知和祝啓負輕傷。幾人決定不再逗留,迅速摸黑趕回了洞裡。
洞中,歸逢雨冷靜分析了一番:“方纔那些人是不同仙門的,但身上都並沒有木牌,應該是已經被奪牌的生還者。”
緊緊皺起眉頭,“只是,會是誰奪了他們的牌呢?”
宿禮知對另一件事更在意一些:“師兄,方纔他們提到的化神丹是什麼?”
歸逢雨元逢清和祝啓的神色紛紛一變。歸逢雨的臉上現出凝重的神色:“化神丹,顧名思義,可幫助半神九階的仙者一舉成神。只是化神丹已經許久未曾現世了,沒想到今日竟從幾個小仙門的人口中又聽到了。”
幾人皆一震,世上竟還有這麼神奇的丹藥!
祝啓一拍手:“啊!我知道了!化神丹就是今年仙會比試給勝者的獎品!”
幾人齊齊看向他,歸逢雨眉頭深鎖:“可每年的獎品向來從不提前對外公佈,他們怎麼會知道?”
白嬅聽得一愣一愣的。鳳玄突然靠近她的耳廓,低聲問她:“嬅嬅,想要化神丹嗎?”說的彷彿只要她說想,他便會取來給她。
不過,嬅嬅是什麼……??他幹嘛叫自己嬅嬅?
白嬅彷彿被雷劈了一樣看着他。鳳玄在她的注視中微微一笑,她瞬間被蠱惑,一時哪裡還想得起去計較什麼叫她嬅嬅的事。
她乖乖搖了搖頭:“我又不是半神九階,我要來也沒用呀。”
鳳玄只少見的愣了一下,隨即便彎脣笑了,眸中柔和,彷彿盛了滿滿一泓春水。她不由得感嘆,這番出來,鳳玄真的變了好多。
而此時,就在那山腳樹林的某一處,一場混戰正在激烈展開。
金羽門、巖武門、神木門和炎獵門竟就這麼剛好地相交匯了,在這秘境之中,狹路相逢,只有戰這一途。
四方相遇之後,也不必說什麼廢話,直接拿起武器開打。
一時之間,綠色、紅色、棕色、黃色,各色交匯,照亮了他們頭頂的一片天空。各方出手毫不留情。
一段混戰之後,金羽門逐漸佔了上風,奪了他們的木牌。沒了木牌的人沒有多反抗,到底是實力不如別人,也就認了。
將木牌悉數奪了以後,金羽門的人挑着嘴角,笑得十分得意。
一身穿碧色衣裙的少女捂着受傷的腹部:“木牌被你們奪走了,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放你們走?”金羽門領頭那人冷聲嗤笑,“呵,怎麼可能?留着你們等你們再來奪回木牌嗎?”
wWW▲ тт kan▲ C O
“你……”那碧衣少女還未怒斥出聲,便已葬送在薑黃色的翎羽之下。
衆人皆驚,就連一向與金羽門關係較好的炎獵門也一時十分憤慨:“你們金羽門竟如此不講道義!就不怕出去之後被衆仙門追殺嗎?!”
“哈哈哈哈哈”金羽門衆人哈哈大笑,“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規則都說了,死生不論,能耐我何?”
“更何況,等我們金羽門拿到了化神丹,衆仙門皆在我門之下!不足爲慮!”
在一片“不足爲慮”的呼聲中,被圍堵的仙門衆人紛紛目眥欲裂倒在血泊之中,而插在心口的那支翎羽也漸漸消散,不留痕蹤。
金羽門衆人歡笑着離場,卻彷彿陷入無邊殺欲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