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嬅興沖沖地,很快就到了庭院外頭,她嚮往了兩百年的外面的世界就在她的眼前。
小小的庭院外,有縱橫交叉的小路編織成網,網格里點綴着翠柳嫣紅。
白嬅無比興奮地在各個道路草木之間穿梭,清晨的陽光灑在她的潔白長髮熠熠閃光。
白嬅反正也不認路,就只是隨性地走,宛如初生的孩子滿帶好奇地打量周圍的世界。
雖然對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並沒有概念,雖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白嬅卻早就想好了前進的方向——東方。
她要朝東走,向着太陽升起的方向前進。她嚮往這太陽,沒有陽光她根本不可能成爲現在的模樣。對白嬅來說,太陽是施恩者,她則需要報恩。
凡人間似乎有許多有意思的事情要做,漸漸繁榮熙攘的街道,有人在喊着宣稱自己的東西最好,有人則在反駁那些東西沒有那麼好,每個人都以不同的狀態生活着;有的看起來很憂愁,有的看起來很滿足,有的看起來沒有靈魂……
白嬅覺得,凡人真真是有趣,雖然凡人的壽命沒有神仙們的那麼長,可是他們的生活過得多麼多姿多彩。不像她,除了喝水曬太陽就什麼都不會了。
白嬅找到一個坐在門前悠閒地扇着蒲扇的老太太:“請問你知道東邊離這裡還有多遠嗎?”她決定先去把恩報瞭然後再遊歷世界。
老太太眯着眼看了她一會兒才慢悠悠回答:“你這小姑娘問的可真怪,東邊不就在你身後嗎?”
白嬅回頭看了眼高高掛在天上的太陽,急急擺手:“唉呀不是不是,我是想問最東邊,就是太陽升起來的地方,在多遠啊?”
老太太維持着悠悠扇風的速度不緊不慢:“哦,那可遠了,這裡差不多是最西邊了,要走很久哩。”
白嬅一聽,就知道一時半會走不到了,聽老太太說的,這裡差不多是最西邊?
老太太嘆一口氣:“看你全身雪白,你是隔壁白民國過來的吧?怎麼會不知道這裡就在西邊呢?”[1]
白嬅乖巧地哦一聲……其實白民國是什麼國,她什麼也不知道,也什麼都不敢問。
不過……既然老太太會以爲她是白民國人,那應該就和她長得差不多吧?
她決定去白民國看看。
白嬅又摸索了好久,終於在城外的一個岔路口,發現了指向白民國的指路牌。
與她同路的還有許多其他人,而且白嬅發現,所有前往白民國的人中,似乎只有她一個人兩手空空。
其他人腰間都掛着一個圓環,環上還纏着繩索,這個奇怪的裝備似乎是去白民國的官方裝備。
還有些人還揹着一個大大的羊皮袋子,裡面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將羊皮袋子撐得鼓鼓的。
這些人看着她的目光還怪怪的,尤其見到她的純白長髮又和她對視之後,他們的眼裡都帶着幾分驚疑。
奇奇怪怪的眼神讓白嬅覺得渾身彆扭,就更加不願意搭理他們了,而他們也似乎對她很是防備。
但沒過多久,那些人之中的其中一個自己跑上門來了。
“誒,小姑娘!”一個留着絡腮大鬍子的壯漢跑了上來。
白嬅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絡腮鬍察覺到她防備的動作,嘿嘿一笑,黑色的鬍子之間露出潔白的兩排亮齒,這個笑容……看起來還有幾分憨厚的樣子。
白嬅放鬆了一些戒備。
那絡腮鬍倒也不套近乎,直接就問:“小姑娘!你是白民國人嗎!”
白嬅擡手摸了摸耳朵,沒想到絡腮鬍還是個大嗓門,說句話都像呼喊一樣。
這個問題倒是讓白嬅十分爲難了,她該說是,還是該說不是呢。
於是,白嬅沒理他。
絡腮鬍尷尬地嘿嘿又一笑:“哦,我們哪!都是到白民國捕乘黃的!小姑娘難道也是去找乘黃的?”
乘黃?白嬅眼中劃過一縷疑惑,不過很快她就想起來了,山海經裡關於白民國的記載就有提到乘黃這種異獸。[2]
不過,傳說歸傳說了,不是說從來沒有人真正見過乘黃嗎?
白嬅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問了。
絡腮鬍作出神秘的表情,可那一臉鬍子卻讓他的神秘看起來有些滑稽。
“小姑娘!”絡腮鬍捻了捻上脣的鬍鬚,“那都多久以前的消息了!之前有人遊歷世界證明了山海經的真實性!!所以乘黃肯定是真實存在的!不去看看豈不要抱憾終生!”
白嬅若有所思點頭,不過……這羣人氣氛怪怪的,怎麼看都不像是隻是去看看而已吧?
絡腮鬍從背上的羊皮袋子裡抽出一張餅遞給她:“小姑娘!我看你兩手空空的,這張餅你拿着,路上還有到了那裡之後可都沒有東西吃!”
其實……白嬅現在不吃不喝也沒有問題,但她還是感謝地收下了。嗯,畢竟是別人的一番好意。
絡腮鬍見她收下了餅,越加開心,更是一直跟在白嬅身邊跟她說話。一路上,白嬅從他口中倒是知道了不少信息。
比如絡腮鬍的名字叫萬婁,比如白民國與其說是在西邊不如說是在北邊,再比如白民國人冰冷高清無事不能惹,比如人騎了乘黃據說能活到兩三千歲但還沒有人成功騎到過,比如最西邊是常羲國最東邊是羲和國,比如西邊有不周山寒暑泉,比如白嬅就和白民國人一樣有一頭雪白的長髮……然而,白嬅還是不知道東邊日升之地還有多遠,因爲萬婁自己也沒去過。
白嬅本來以爲有個指路牌就是離得不遠了,卻沒想到走路還是走了足足三天才到達白民國的地界,而這一路上的確就如萬婁所說,荒涼之地,沒有人願意到這裡來做生意。
就算進入了白民國的地界,可眼前的景象卻依舊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荒涼平原,沒有高大的樹木,就連匍匐在地而生的地衣苔蘚都很少。這樣沒有生機的一片土地,讓身爲白茶花仙的白嬅十分不適。
一大隊人繼續深入,白嬅只好一直跟在這羣人身後。雖說是白民國,走過了國界這麼久,卻還是沒有見到一個白民國人。
又從晨曦走到夜幕降臨,四周依舊是一片荒涼。白嬅心中都開始生出絕望了。
夜晚降臨,月亮首先從西邊升起,在日夜交接之時,藍天之上,日月同輝。而行旅之人,已經從那鼓囊囊的羊皮袋子裡取出材料,開始搭帳篷了。
白嬅恍然大悟,看來這羣人個個都是準備充足,只怕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
那麼,露宿荒野,沒有帳篷的她就很尷尬了。
萬婁非常好人主動將帳篷讓給她,白嬅對他產生了幾分好感。
她對他感激一笑,萬婁有些不好意思。周圍其他人則是驚異地……看着萬婁。
顯然沒有人認爲在這種時候幫助其他人是明智的選擇。
“萬婁!”終於有人忍了一路忍不住了,“你管她幹嘛!自己都管不好了,還有心思幫別人!”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是啊是啊!她明顯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你管她?有這個餘力怎麼不知道幫自己人?!”
“萬婁!你別在這裡拎不清!”
“萬婁!你再這樣,不如你就跟着這小娘們兒走得了!還抓什麼乘黃!!”
“說不定這女人就是白民派來阻礙我們的!不能讓她繼續跟我們一起!!”
這羣人根本沒有控制自己的音量,白嬅和萬婁每一句話都聽見了。
萬婁此時實際已經氣紅了臉,只是滿臉的絡腮鬍子擋住了他的怒容。
被人這麼明顯地排斥,白嬅也不想和這羣人待在一起,哼,她也是有脾氣的!
她朝萬婁一拱手,這拱手還是她當初未化形時跟着院裡的學子們學的。“萬大哥,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這段時間感謝萬大哥的照顧,我們就在這裡分別吧。你的恩情我只能日後有機會再報了。”
萬婁聽到這一聲萬大哥頓時熱淚盈眶,他自認自己不會認錯人,這姑娘眼神清澈,一看就涉世未深,絕對不會是心懷叵測之人。
可是,他自己一個人相信有什麼用。人言可畏,僅憑他一個人的相信,又怎麼能堵住悠悠衆口?
萬婁哽咽着給白嬅又塞了一張餅,一張口想叮囑兩句,看着她清澈的目光,他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白嬅收好餅,淺淺一笑,毅然轉身離開。
萬婁留在原地,望着漸漸遠去的雪白背影,慢慢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點,最後消失不見……他想,如果他可以強硬地讓她留下來,是不是會更好?
白嬅其實也不知道往哪裡走,只是隨意挑了個方向,漫無目的地往前。
這片國度太空了,輕易就能讓人迷路。白嬅走着走着就停了下來,看向眼前漫無邊際的荒野,慢慢原地抱膝蹲在地上。
其實,剛剛還是有點委屈的,自己一個人走在這麼空曠沒有出路的地方,更加委屈,委屈得……她想變回原形嗚嗚嗚。
夜裡的風還不停在耳邊呼嘯……這個夜晚真的太慘了,她好想念安靜卻有生機的庭院,她好想念老頭子……可是她答應了老頭子會帶着很多故事回來。
她不能就這麼放棄!
突然,耳邊的風聲有了奇異的變化。
白嬅怔怔擡眸,前方不遠處,一團火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