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玄愣住了, 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不可以？”掌中的花慢慢消失，“爲什麼不可以？”
白嬅撲哧一笑：“我還沒帶你回去見我家那老頭子呢，他見過了, 也覺得你很好, 我才能……才能嫁給你。”
鳳玄眼底的希望死灰復燃：“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任來豐和月肆還在染府裡翹首以盼, 在等着鳳玄的好消息。只是等了許久, 都沒等到他們期待的動靜。
任來豐和月肆相視一眼。“要不要去看看？”兩人異口同聲, 突然默契。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任來豐和月肆二人悄悄摸摸地去了玄鳳府。玄鳳府內十分安靜，過於安靜……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任來豐和月肆都發現了事情有些不對勁了，月肆到半空中查探——玄鳳府中的確一個人影都沒了！！
任來豐和月肆面面相覷——“這是成功了, 還是沒成功？”
此時的鳳玄和白嬅已經在去往白嬅的初生地的路上了。鳳玄將白嬅橫抱在懷裡，他的速度很快, 不過依舊沒有讓一點風吹亂她的長髮。
“鳳玄, 如果你很着急……可以用原形去的。”白嬅一手揪着他的衣襟好心提醒他。
鳳玄垂眸一笑：“可是, 我就是喜歡這樣抱着你。”
白嬅臉紅……果然，不應該提醒他的。
不過一日的時間, 兩人便到達了那一片地域。這是一處不知名的凡人聚居的村落。
斑駁不一的灰牆白牆，交錯縱橫的深巷小路，來往如織的行人村民。鳳玄帶着白嬅在不遠處落下，開始步行。
接下來就要靠白嬅帶路了。她牽起他的手，心情十分雀躍——如今她回來履行與老頭子的承諾了。
“那裡是一處書院, 時常會有讀書的聲音傳來, 我記得我走出院子的那天, 我還看見了一大片翠綠的樹, 還有鵝卵石鋪就的小路, 很好認的。”
不過一會兒，白嬅便遠遠看見了那座熟悉的院子, 她連忙加快了腳步：“就是那裡！”語氣裡滿是欣喜。
只是，才跨進書院，鳳玄便感到了不對勁——一些走廊上鋪着落葉，書院裡靜悄悄的，也不像白嬅說的書聲朗朗的樣子。
白嬅一進了書院就馬不停蹄地往曾經生長的那一個小院子奔去。
一跨入那院子，白嬅便已經先喊了出來：“老爺子！我回來……”
“了……”她震驚在原地——原先那深深紮根在院中鬱鬱蔥蔥的大樹……竟已經全身黝黑，本該綠葉叢叢的枝頭如今空無一物，全然是一副枯敗的模樣……
老頭子……他，死了？
隨後而來的鳳玄只皺了皺眉，十分擔心地注視着她的背影。
白嬅有些不敢相信，她明明也沒有離開多久，明明離開之前老頭子還送了她名字……明明離開之前，他還與自己立下了約定，可如今她回來履行她的約定了，怎麼老頭子卻擅自失約了呢。
她一步步緩緩走近，手微顫，輕輕撫上枝幹，掌心之下的樹皮乾枯粗糙，白嬅自然能感受到——已經沒有一點水分了，他已經失去了汲取水分的能力，手指微微一動，乾枯的樹皮細碎便窸窸窣窣往下掉——他是真的，死了。
高大的樹木內已經感應不到一絲意識。
白嬅身形微晃，身後的鳳玄及時接住了她驟然無力的身軀。
“這位，他是你家那老頭子嗎？”鳳玄按着她的腦袋將她攬進了懷裡。
白嬅依舊有些回不來神，不過，“嗯……”聲音裡是絲絲顫抖，猝不及防，她終於落下淚來，淚水沾溼了他的前襟，“可是，可是他沒等我回來……他太過分了……”
感受到她的淚水，鳳玄心裡陣陣生疼，他輕柔撫摸着她的髮絲：“嬅嬅還想繼續待在這裡嗎？”
她擡手狠狠擦掉自己的眼淚，聲音還依舊有些哽咽：“當然要，我答應了他等我周遊歸來要給他講那些他不知道的趣事的……他一直一直只能待在這個院子裡看不見更遠的世界，那我便來告訴他……
“可是，雖然他先毀約了，但我纔不是那樣言而無信的人……我還是同他講那些故事的……可是……”
說着說着，她便又已經泣不成聲。
鳳玄擡手憐愛地給她擦去眼角的淚：“不是說要把我帶來給他看看？不如給我介紹一下？”
“你，你說得對。”她一時上氣不接下氣，“這棵樹，他就是老頭子，他特別好，會給我講很多故事，他還給我起了名字，他……雖然我時常也會取笑他，可是……我一直沒同他說過，其實，我很喜歡他……一直沒和他說，我一直把他當作是我的家人……”
鳳玄擡手也將自己的手放在那樹幹上，輕聲道：“老爺子，初次見面，我是鳳玄，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嬅嬅，放心吧。”
鳳玄回頭去看眼泛淚光的白嬅，擡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嬅嬅，我就在這院子外面，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在。”
言罷，鳳玄往外走，將空間留給了白嬅和那株已經枯死的樹木。
雖然那大樹已有靈智且有了這麼大的年歲卻依舊沒有化形的事情十分奇怪，不過鳳玄現在更加在意的果然還是白嬅的心情……
他很清楚這種失去親近之人的感覺。然而，這種時刻，他不能幫到她什麼，有些坎有些時候，只能靠自己走出來……
例如，如何去直面死亡。
院內，白嬅傾身向前，輕輕靠着那樹幹。那樹幹的表面有些冷，是了無生機的冷。
她拿出那片刻有她姓名的樹葉。從那樹葉上，依舊能看見那溢彩流光的她的名字，彷彿一切都並沒有改變，可事實卻是他已經不在了。
她撫摸着手中樹葉的葉脈：“老頭子想從哪裡開始聽故事？嗯……那就從你給我起了名字之後開始說吧，之後我去了白民國，後來就是在那裡遇到了鳳玄，就是剛剛和你說話的那個……”
雖然他可能聽不到了，可是……可是，她覺得她就應該說給他聽，說不定，說不定他真的就能聽見了呢？
一滴滴晶瑩的淚，漸漸溼透了他根前的土壤。
大概，無論這一生是長是短，總要經歷一些遺憾，包括樹欲靜而風不止，也包括未曾說出口也再沒機會說出口的話……
……
鳳玄倚靠着灰白的院牆，既耐心又安靜。他不是沒想過去偷偷看一眼白嬅的狀態，可是最後，他都還是選擇了相信她。
在院外等了三天之後，白嬅終於從那院子裡走了出來。只是，她的臉色依舊不太好。
她慢慢走到鳳玄身邊，沒等他站直了身子，便忽然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中，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臉龐埋進他的胸膛。
她深吸了一口氣：“鳳玄，我們回去吧。”
鳳玄低頭蹭着她的發頂，只應了“好”，沒有問她爲什麼也沒有問她現在怎麼樣，他只支持她的選擇和決定。
隨後，他便抱着她，忽然消失在原地。
這一次，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白嬅從鳳玄的懷中擡眸，便發現他們已經身在玄鳳府內了。
鳳玄俯身一把將她抱起：“累了吧？我先帶你去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嗯？”
白嬅埋首靠在他頸側，低低應了一聲，“嗯”。
一邁入寢殿的院子，便看見任來豐和月肆兩人齊齊坐在寢殿前的臺階上，鳳玄皺眉：“你們倆怎麼在這裡？”
見到鳳玄回來，尤其見到他懷裡抱着白嬅回來，兩人雙眼一亮，雙雙奔上前，沒等鳳玄反應過來就先開口問：“鳳玄，求娶成功了嗎？成功了吧！”
白嬅也聽到了這句話，本來打算擡頭打招呼的她又默默將臉埋了回去。
鳳玄好不容易忍着才半分神色未變，任來豐和月肆還沒聽到鳳玄的回答，兩人眼前一花，已然回到了染府之中——鳳玄也不知怎麼的，一扇又把他們扇走了。
任來豐與月肆再次面面相覷——“他這是求成功了還是沒成功啊？”
月肆丈二摸不着頭腦：“應該是成功了吧……白嬅可是被他抱着回來的呢！肯定成功了！”
任來豐捋着長鬍須點頭：“你分析得不錯……哈哈哈，那老子豈不是很快就能喝到鳳玄和那女娃的喜酒了！”
扇走了兩人，鳳玄將白嬅抱入殿內，將她輕輕放躺在牀榻之上，拉過被子給她細細蓋好，在牀沿坐下，輕輕拍着她好像在哄小孩：“嬅嬅睡吧，我在這裡陪着你。”
白嬅兩手攥着被子的邊緣，想起方纔聽那兩人問的話，她這纔想起來那件事，看向鳳玄忽然覺得頗爲對不起他……
她忽然伸出手，兩手抓着他撫拍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半垂着眼眸：“鳳玄，我想……按照凡人的習俗，爲老頭子守孝三年……所以，你等我三年，待三年之後，我……嫁給你。”
本來一聽到白嬅還要守孝三年，鳳玄的心情是不大美妙的——可是，親耳聽見自己的心上人親口說出“我嫁給你”這句話，能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開心的呢！
鳳玄心裡簡直樂開了花，反手緊緊握着她的手，俯身湊近她的臉頰。白嬅一急想要掙脫他手掌的桎梏，然而，掙脫不開。
於是，白嬅就這麼看着他越湊越近，而後，他在她額際輕輕落下一吻，帶着欣喜帶着溫柔還帶着珍重。
“你緊張什麼……”他忽地一笑，“怕我不答應？你說什麼，我都會答應的。不過，這三年，你還是依舊，不許離開我身邊，知道了？”
她縮進被子裡輕輕點頭。
片刻，便聽見頭頂傳來他低沉愉悅的笑聲，他還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好了，快睡吧。”聲音繾綣又溫柔。
她從被子裡探出腦袋，朝他翻了個身，將他的一隻手握在手心，幾乎攬在懷裡的姿態，帶着依賴。
鳳玄似乎愉悅地輕笑了一聲，另一隻手輕拍她的背。
不知不覺中，在他的陪伴下，她輕輕闔上了雙眼，安穩地睡着了，感覺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像找到了港灣一樣，十分安心。
鳳玄靜靜凝視着她的睡顏，心道，不過是三年，他並沒有什麼等不起的。而且，比起當初那三個月，這三年，他們依舊在一起，是鮮活地在一起，而不是隻有他自說自話不是嗎？
這就已經很好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爲老爺子守孝三年能幫助她走出這段悲傷，那麼這就是值得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