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蓮無芯親自登門拜訪,墨雪冷寒顯得有點措手不及!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將蓮無芯當做貴賓招待,隨後請入密室,並叮囑家人不可將他來訪之事外傳!
看向先前救了自己的大夫,蓮無芯微微頷首:“之前承蒙先生相救,還未及道謝!不曾請教尊姓大名,實在失禮!”
那大夫也不知是性情傲慢,還是真的只是看他不順眼,此刻仍舊沒點好臉色:“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路易銘!”
“路易銘?莫非是傳說二十多年前的人界第一名醫?”
“大概是帝國第一叛徒吧……?”
蓮無芯微微一笑,對其態度並不覺氣惱!說起此人,路易銘本身出生於醫藥世家,成年後四處懸壺不知救過多少病人,從而名揚四海,舉世敬仰!
當年如今皇帝初登大寶,面臨的各種處境都頗爲艱難,除了遍地戰火,就是不斷各地叢生的疫病。於是路易銘應召入超,並很快解除了那些奪走無數百姓性命的惡疾。皇帝因此對他非常倚重,信任,賞賚豐厚之極,並聘爲隨駕御醫!
當時魔界的攻擊很多時候都會使用毒障,往往人界士兵上了戰場還沒見到敵人就已經先進退失據,幻象頻生。路易銘大顯身手,連連擊破魔界的毒障,對於最終的勝利可謂居功至偉!
戰後皇帝大肆賞賚功臣,路易銘在功勞簿上乃是僅次於脩敬之的人物!
可正在所有人都認定他必將飛黃騰達,名傳千古的時候,卻突然傳出他暗中毒害皇帝不遂,繼而潛逃失蹤的消息。之後皇帝下旨剿滅其滿族,而不久之後便傳說他已經逃到了魔界的消息。
雖然聖旨中也都含糊其辭,到底發生過什麼外界無從得知,但路易銘叛徒的罪名卻是再難洗脫!
不過蓮無芯本身就對世俗虛名不當回事,況且他可是親眼見過那個皇帝是什麼貨色,因此至少第一印象並不覺得這個路易銘像是什麼十惡不赦之徒!
“兩位!我這個人一向不太懂什麼人情世故,有什麼話就直說了。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哪裡?公子有事儘管直言,但教力所能及,縱然要傾盡我墨雪一族之力,我也絕不猶豫!”
“多謝……”
沉吟片刻,蓮無芯深深盯着路易銘說:“先生,實不相瞞!在下曾因遭海南流落北海神諭島,爲家師收入門下,教導至今。但那以前的事情我卻全都想不起來了,甚至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從何處而來?可先生日前爲我診治之時所言,料想絕非無因,因此還請先生開釋,我必感念在心!”
兩人聽了對視一眼,看起來路易銘本身其實並不在乎是否說出來,卻因冷寒的躊躇未敢輕言!
看明這一點,蓮無芯又看向冷寒說:“冷寒先生!雪山冰峰乃是貴族聖地,我本不該私自刺探隱秘。但日前處入城時我便感到其上召喚之力,這恐怕正可說明此處與我不無關係吧?並非我想強人所難,只不過我此番任務非同小可。但現在如此多的煩惱疑惑,實在讓我無法專心大事,因此還望先生勉爲其難……”
冷寒雖感糾結,但顯然對他非常尊重。可似乎真有什麼難言之隱,但又真擔心他爲此耽誤了大事!
半天,路易銘極不耐煩說:“寒兄!事已至此再隱瞞又有何益?況且即不論彼此立場未來,也先不提修復仙境。可照此情形下去這次恐怕只是個開頭,日後他終究還是要去面對。依我看倒不如就此說個明白,至少讓他知道自己爲何會落到這個境地……”
思量許久,冷寒似終於下定了決心,緩緩將一段已經淹沒了三十萬年,被天道視爲大忌的往事講了出來……
對很多人來說,神於人所高出的地方通常就是漫長得多的壽命,以及彈指間決定三界生命存亡的強大力量!
但神所以爲神,他們高高在上,甚至無所不能,他們可以將包括“人”在內的所有生命任意創造或毀滅。但又有誰真的坦誠自己對神明的敬畏是因爲不可知?以及自己無法企及抗爭的力量?
且不管神明究竟是否慈悲!但人的存在對神來講的確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自我存在的映襯。
誠然,在這個世界上人類不只出現過一次,反之也並非指毀滅過一次!
故事是在三十萬年前,當時三界的狀況還算比較平靜,人類凌駕於地上衆生之上,雖所奸邪之徒存在也大部分會受到應得的懲罰。
人們揮灑汗水勞作爲的是生活,誠心相待爲的是和平,努力的學習知識,建造美好家園,並從不忘向上蒼誠懇祈求平安、喜樂,感激慈悲的賦予!
在這種美好的環境下,就算妖魔之流也多心境澄明,大家相安無事!世間清澈、純潔的靈氣扶搖直上,侵染九霄衆神,使他們的臉上也都洋溢出喜慰的笑容!
然而,在這萬衆安樂的大環境下,只有一個人心裡鬱鬱寡歡,即使每天同樣臉上洋溢着和所有人一樣的微笑,可心裡卻越來越憂愁!這個人,就是統御寰宇,凌駕萬千生靈之上的“天帝”!
眼前的寧靜祥和,萬衆歸心難道不會讓他感到快樂、安然?當然不是!
只不過,這樣的景象卻讓他想起了混沌初開,羣神居於地下,世間無分正邪,無分高低的時代!正是那種祥和促進了世間清正靈氣,使羣神脫胎換骨,得到了凌駕九天,遨遊寰宇的力量!
也正是因爲嚐到了力量的美味,促使羣神放棄凡塵,衝上凌雲。並將自身存在的諸如貪婪,狡詐,奸邪等等惡念遺留在了地上。卻因爲世間到處充溢着邪念無法化解,導致處上天道的衆神無法安然快活。
於是,女媧與伏羲兩位大神按照神仙面貌搓土成型便是最初的人類,他們將那些惡念分佈於人類身上,並教化他們道理,承受他們的膜拜!如此即保證了衆神嘯傲九天的地位,也令人間邪欲漸漸消減!
本來一切看似都毫無問題,天上地下一派祥和安寧。但直到有人第一個心中產生了個“爲什麼人不可以和神一樣?”的念頭,僅僅一個念頭,上衝九霄,下撼九幽,整個三界爲之巨震!
就在衆神還無法理解那巨大顫動的原因時,竟然發現那些人類正在建造“通天之路”,他們從未想起過人類的由來,只是認定這些違背“天理”的蛆蟲不配擁有生命!
可當世界重新一片狼藉,到處陰鬱死寂,邪欲開始橫流四溢,連日月都已無光,天界也開始暗無顏色。衆神發現失去了供奉和膜拜的自己原來不足以安然於淨土之上,於是約定再次造人,並加倍努力去教化,賜福,希望他們可以安於現狀!
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悲劇一次又一次重演。直到衆神再次造人,決定將“貪慾”從他們身上驅除。但讓衆神意外的是,被拔除人體的邪欲並未消散,而是非常迅速的在人們心中生根發芽!
隨後衆神意識到,原來自人成型之日開始,他們就已經擁有了獨立的思考,並不會完全受自己絕對控制。因此當人們一點點積累到足夠的認識,貪婪自然隨之而生,古老的橋段也自然而然重新上演。
而這一次,正當天帝帶領衆神決定準備徹底消滅人類,永不再造時。突然一縷氤氳寰宇的絕妙韻律彷彿酷暑之際一絲微風,雖輕柔卻不可違背的驅除了衆神心中的憤怒,並將人類的貪婪邪欲瞬間滌淨!
當衆神回過神才發現,原本忙碌的通天之路已經只剩下一片廢墟,那些之前充滿邪欲的人類已經迴歸了他們最初的生活。
而當他們去尋找那阻止一切發生的美妙音韻時,才發現原來是域外孤神“天琴”演奏。
天琴本來只是昔日羣仙歷劫之後僥倖倖免的一顆即將成仙的星辰,仙劫之後成形,因未能得到神界的認可,被流放在域外獨自修行。人間沒他的名分,神界也沒他的立足之地。幾千年纔有的神界慶宴或許他有機會可以混在三千琴師中爲衆神演奏一曲,但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漫長歲月中天琴從未對日復一日的修行感到過絲毫的厭倦,日夜沉浸在音律中更是讓他廢寢忘食。但目睹了多少次的滄海桑田,世間生滅,他發現一切的一切,衆神竟然從未意識到過人類原本也是“神”本身的一面而已!
因此如果只是一味去抹煞人類的邪惡,而衆神自己卻也毫無改變,是否再造人類都不能真正消除悲劇產生的根源。
於是,天琴傾盡全力奏響一曲,使三界衆生同享,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可以藉此使衆生醒悟,其實彼此同宗,天地共生共養,本無分彼此,只是大家自己可以劃出了界限,爭端才隨之而起。
然而結果並未讓他失望,至少他希望三界衆生明白的道理,所有人、神確實都明白了!只不過,人們安於勞作,自給自足,那既然天地一視衆生,人類又何必非要去屈祈神明?
然而事實上悠然於九天之上的衆神,又真的很在乎人類的奉仰嗎?當然不是,因爲奉仰衆神的絕不僅僅只是一片恢弘的讚頌,或多少刺鼻薰目的香菸,而是衆生在天地間和平共處衍生出善念、和諧交織而成的至純至淨的正氣靈性。
可衆神說明白的卻並不只是天琴希望他們去面對的,因爲他們的並不只是“得到”,還有甘心情願的“奉獻”,絕不可以思考原因的“崇敬”,以及不擇手段奪得的“畏懼”。如果得不到這些,他們必將不惜任何代價,借用任何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掠取!因爲只有居下的生命自認卑微,才能最大限度體現出身爲神明的偉大!
至少從結果來看,天琴確實錯了。他低估了人類的靈魂,高估了神明的胸懷!並且當他寧願放棄自己去驗證理想之後,才發現其實誰的耐心也不會是無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