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飛走進燒烤店的時候,陸山民正站在燒烤架前捧着初中歷史課本看得津津有味兒。直到走近身前,陸山民才發現。
一身深灰色西裝,白襯衣,藍色的領帶,錚亮的皮鞋,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當了保安經理的唐飛,早已和當初身穿破舊牛仔褲的小保安判若兩人,陸山民差點沒有認出來。
“喝兩杯”。唐飛的聲音有些低沉,臉色略帶陰鬱。
唐飛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林大海巴結討好的對象,趕緊收拾好一張桌子,把陸山民從燒烤架前趕出去。
陸山民把手上的書本收好,二人相對而坐。
“怎麼,心情不好”?陸山民問道。
唐飛先灌了一瓶啤酒,呼出口氣,一臉嚴肅的問道:“山民,你當我是兄弟不”?
對於唐飛沒來由的問話,陸山民有些不解,點了點頭,“當然是”。
“那就聽我一句勸,立刻去大虎哥那裡投誠,我可以馬上把玫瑰酒吧的保安經理位置讓給你”。
陸山民眉頭緊皺,沉默了半晌,“是不是打聽到什麼消息了”?
唐飛淡淡的說道,“這不重要,只有這樣你才能在民生西路呆下去”。
陸山民搖了搖頭,“要去,早就去了”。
“那就馬上離開民生西路,走得越遠越好”。唐飛堅定的說道,語氣近乎於命令。
陸山民詫異的看着唐飛,唐飛是什麼樣的人,陸山民很清楚,他比自己的脾氣還要臭還要硬,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是發生了連他都認爲完全無法抵抗的事情。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陷入了一場神仙打架之中”。
陸山民不解的看着唐飛,“神仙打架?關我什麼事兒”?
唐飛緊緊的盯着陸山民的眼睛,“你是真不知道”?
“知道什麼”?陸山民越來越莫名其妙。
“胡惟庸來找過你”。
“胡惟庸是誰”?
“藍籌酒吧的幕後老闆”。
陸山民低頭沉思,手指不住敲打桌面,猛然擡頭,“是不是一個穿着體面,體型微胖,說話文質彬彬,五十來歲的男人”。
唐飛點了點頭,“大虎哥攫取了他們的利益,一場戰爭不可避免”。
“山民,你必須離開,這場戰爭不是你我能夠抗衡得了的”。
陸山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唐飛,王大虎打破了以往的生態平衡,幾家酒吧的老闆不願意任人宰割,最好的方式就是重新扶持一股力量,他們選擇了自己。陸山民總算明白了胡惟庸的那番話,你不惹麻煩,麻煩自會找上門來。若是在以前,說不定真會選擇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如果真走了,何以面對張麗左丘,何以面對老教授,何以面對曾雅倩。爺爺練了一輩子的書法,只爲安心。如果走了,自己將何以安心。
“我不會走”。四個字,陸山民說得擲地有聲。
“爲什麼”?唐飛一臉的焦躁。
陸山民看了眼桌子上的歷史課本,“我對別人有承諾,山裡人不撒謊”。
唐飛看向那本書,呵呵冷笑,“別忘了你的身份,你還真當你是個知識分子”。
“我只想挽回一些遺憾”。
唐飛按捺不住情緒,聲音不自覺放大,“荒謬,天大的笑話,簡直是愚不可及,你只是個山野村民,你和我是一條道上的人,竟然妄想走上讀書人的那條道,你不是個瘋子就是個白癡”。
看着情緒有些失控的唐飛,陸山民淡淡道,“我很清醒,也沒想過走什麼讀書人的道,我只是走自己的道而已”。
“好,好,好,我不管你走什麼道,總之民生西路這條道你走到底了,必須給我改道”。唐飛一臉鐵青的吼道。
陸山民平靜的搖了搖頭,“我是不會走的”。
唐飛猛的一拍桌子,情緒終於爆發,近乎咆哮的吼道:“陸山民,你他孃的知不知道你不僅會害死你,還會害死我”。
唐飛的咆哮引來了林大海和一衆顧客的側目,只要是民生西路的老住戶,不少人都知道兩人的關係很好,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陸山民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感動,他知道,如果當他真有危險的時候,唐飛絕對會奮不顧身的挺身而出,到時候有麻煩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他。唐飛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絕不容易,甚至是經過生死大難得來的,他也不想因爲自己的原因害得唐飛失去眼前得之不易的一切。但要他離開,他做不到,並不僅僅是因爲所謂的自尊,他不想辜負身邊人的期望,更不想違背自己的本心。
陸山民自顧倒上一杯酒,朝唐飛舉了舉,一飲而盡,“唐飛,喝了這杯酒,你我不再是兄弟,以後互不相干,我的事,你不必再管”。
“哈哈哈哈哈”,唐飛哈哈大笑,笑聲悲愴而又無奈。
低着頭,眼眶微紅的盯着陸山民,咬着牙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知不知道我今時今日的地位來得有多麼不容易”。
陸山民淡淡的看着唐飛,不悲不喜“所以你沒有必要參與進來”。
唐飛呵呵冷笑,探身向前靠近陸山民,壓低聲音說道:“你想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讓我做個一輩子不心安的小人嗎”。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唐飛手裡的啤酒瓶在陸山民頭上炸開了花。驚得林大海和一衆吃燒烤的客人目瞪口呆。林大海本想過去勸阻,但看見唐飛猩紅的雙眼,一副要殺人的猙獰表情,硬是待在原地沒敢上前。
“陸山民,你這是在逼我”。
陸山民沒有理會頭上流下來的酒水,彷彿沒事人一般愣愣的看着唐飛,眼神中帶着些許感動。
唐飛哈哈大笑,笑得渾身顫抖,“我唐飛心中只有一個目標,就是要當那人上之人,你要用義氣二字來換取我的夢想,今天我就告訴你,義氣值千金,但老子的夢想是無價的”。
這一晚,民生西路出了個大新聞,玫瑰酒吧的保安經理唐飛和他的生死兄弟陸山民不知什麼原因,從此決裂,兩人大打出手。唐飛更是盛怒之下狠砸燒烤店,要不是林大海跪地磕頭求饒,午夜燒烤店將會徹底從民生西路除名。
當手下的保安把這一消息傳到王大虎耳中的時候,王大虎呵呵冷笑,交代王超去賠償林大海的損失之後,獨自站在窗前,冷冷的看着玫瑰酒吧方向。自顧說道,“越來越有意思了”。
第二天,民生西路一帶出現了一個傳言,唐飛嫉妒陸山民的才能,爲了防止陸山民搶了他玫瑰酒吧保安經理的位置,硬逼陸山民離開民生西路,陸山民不肯,於是二人大打出手,從生死兄弟變成陌路仇人。幾個酒吧的人,包括一些附近知曉二人故事的居民都唏噓不已。前些日子兩人並肩作戰兄弟情深的事蹟還受到人們的傳頌和讚美。轉眼間,在利益面前就變成生死仇人。一些英雄情結較重的人,對於這樣的結局,表示難以接受。更多的人則充當了事後諸葛亮的角色,茶餘飯後自鳴得意的高談闊論早就猜到了這個結局,一些自詡‘老沉持重’人更是粘着幾根鬍鬚故作深沉的說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自古有之,情義即便值得了千金也抵不過萬金’。
陸山民一直不願意投到王大虎麾下,就是因爲知道他是一個表面重情重義實則心胸狹窄之人,他聽過他的故事,知道他從幾乎乞丐般的一無所有到如今民生西路的龍頭老大是多麼的不容易,他不會容下自己這顆危險的種子擺在他眼皮底下。
品茗茶居,包房裡全是上好的黃花梨原木傢俱,身前的茶桌是一截一人不可環抱的樹墩,上面密密麻麻有上百道年輪,樹墩底部是粗大的樹根,彷彿這張茶桌就是從這裡自然生長出來。茶盞晶瑩剔透,茶葉碧綠盎然。整間茶室裝修得古樸簡單,但坐在其中,卻能感到貴氣逼人。
身着古典旗袍的女子,伸出纖纖玉手,不急不緩的拿起茶則從茶罐中取出茶葉,用茶匙把茶則中的茶葉撥進紫砂壺上方的茶漏,茶葉緩緩的滑入茶壺之中。旁邊酒精爐上方的玻璃水壺之中,來自東海城外一處山澗的泉水剛好燒開,女子關掉酒精燈,安然站在一側,待溫度計上的溫度降到80c之時,女子修長的手指輕拈茶巾,把燒好的泉水倒入紫砂壺之中,蓋好壺蓋。略過了幾分鐘,把泡好的茶湯倒入茶海,再由茶海分別倒入品茗杯之中。做完這一切,足足過去了近半個小時。古典旗袍女子面帶微笑的朝兩位客人舉了個躬,緩緩走出茶室。
胡惟庸品了口茶,微笑着說道,“心情平復了沒有”?
剛來的時候,陸山民確實帶着一肚子的怨氣,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可以說完全拜胡惟庸所賜。在這古色古香的茶室,看着古典旗袍女子優雅的泡了半個小時的茶,怒氣消散了不少。
陸山民沒有喝茶,“你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胡惟庸呵呵一笑,沒有正面回答,“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
陸山民冷哼一聲,“我以爲你是讀書人”?
“呵呵,讀書人也是人”。
陸山民端起品茗杯一飲而盡,雙目盯着胡惟庸。:“說說你的計劃吧”。
胡惟庸緩緩的放下茶盞,笑着問道“你可想好了”?
陸山民苦笑一聲,“我還有得選嗎”?
胡惟庸滿意的點了點頭,“能夠這麼快的看清形勢,又能夠快刀斬亂麻的做決定,這次我沒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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