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羣人來得突然,去得倒也利落。
那些人走後,將軍爹爹先坐下了,其他人倒也沒再有那麼多的規矩,徑自便都重新入了座。
然而,晚宴的氣氛卻是被攪和得冷落了許多。
將軍爹爹遲遲沒有重新舉筷,其他人也都沒敢動。
她留意到她將軍爹爹一直笑笑地看着她,頓時有些後悔剛剛不該那麼明目張膽地瞪那老太監瞪了個爽。
就算是她將軍爹爹,除了視線上跟那老太監針鋒相對了一番,此外說話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到了二孃那裡更是盡力討好了那老太監不說,小太監們也都是悉心打點着。
她只不過是這將軍府的大小姐,見了宮裡頭的人,說句不好聽的,屁都不是一個。那盧公公身份還真是不低,竟是皇后的人。她憑什麼瞪人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然就是腦子進水了。
不過,她怎麼覺着他將軍爹爹眼神裡的笑意,責怪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讚賞呢?
她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呢?
是做對了吧!
反正那盧公公位高權重,她將軍爹爹地位也不低。這擺明了她將軍爹爹跟那盧公公不是一個路子的,甚至還是對立的。那麼,她稍稍得罪了那盧公公,跟討好了她將軍爹爹比,孰輕孰重,自然是後者更好啊!
果然。
將軍爹爹笑笑地對她道:“皇上賜你的粥,你便快趁熱喝了吧。”
她這纔打眼細看了看面前的粥碗。青翠的玉碟上置巴掌大同樣質地的圓潤玉碗。身後的丫鬟已經眼明手快地上前來,掀起了碗蓋。
瞬間氤氳而出的熱氣撲面而來,不炙人,而是仿若最溫柔的手輕輕撫上臉龐,帶來一縷舒適的溫熱。隨之而來的,鼻息間聞到一股淡雅甜香。
待熱氣很快散去,翠玉碗中淡色的粥液便顯現出來。乍一看竟似一碗白粥。說好的八寶粥呢?
她好奇地執起配套的玉匙,輕輕在碗裡一凹。隨着湯匙的攪動,白粥間若隱若現的異色顆粒這才跳脫出來。除了白扁豆、蓮子和桂圓,還有切成小塊的紅棗碎,她一時間並辨不出其它。許是鼻息間的清甜氣息誘人,她已經送進嘴裡一勺。這細細一咀嚼,她才覺出不對。
又凹起一匙細看,她這才辨出,白粥間還藏着近透明又有一點點粉色的膠裝質地。燕窩?而且還是頂級的燕窩!
再吃一匙,她還細細地品出了一些阿膠的味道,似乎還有淡淡蔘湯的鮮。
總之,這碗粥還真是不錯。沒有加糖,只是巧妙地把食材的甜味都熬煮了出來,又不會煮得過火,熬出了食材的苦澀壞了味道。很快,她就把一碗吞盡,還覺不夠。
可惜,這碗御賜的八寶粥是沒得添的。
已經被這碗粥打開了食慾,她雙眼立即往桌上其它菜色瞟去。然而,入眼皆是紅肉,她眼底毫不遮掩地浮出了不滿的神色。
“也是爹爹疏忽了,你風寒未愈,必是不愛吃這些油膩的。嬌娘……”將軍爹爹溫柔地對她說完又轉身喚了二孃一聲。
二孃立即招呼着身後丫鬟道:“你們還不快去把大小姐面前的菜色換一換,換些清淡點的。”
丫鬟們立即行動起來。二孃也還是對着將軍爹爹請罪道:“是嬌娘疏忽了。”
她將軍爹爹斜了二孃一眼,也沒回她一聲。一轉身,卻又對她道:“這金匙金筷你用着還會比較沉嗎?要是用着不適,便還是換了木匙木筷吧。”
她一愣,其實這金匙她還沒用,這手裡還握着的玉匙用着喝粥還真是挺不錯的,她很喜歡。但想了想,她還是乖順地點了點頭,對他道:“謝謝爹爹,讓屏兒給我把這金筷換了吧。我再用幾天木筷。”
將軍爹爹點了點頭。
趕在她將軍爹爹親自招呼那屏兒之前,她提前叫那屏兒道:“屏兒,你幫我把這湯匙撤了”指着金湯匙,“和這筷子換了吧。”
屏兒看了二孃一眼,也沒敢多耽誤,立即上來給她撤走了金匙和金筷。屏兒幾乎是小跑着出去的,不一會就把她先前用木筷子取了回來。她細看了一眼,還是新洗乾淨了的。那屏兒的一雙白嫩小手還沾着些許水漬。
她沒有錯過二孃不着痕跡地瞪了屏兒一眼。屏兒不敢看二孃,立即躲回了兩側候着的丫鬟中間。
“環兒,你知道大小姐身子還沒大好,怎麼給大小姐挑了這麼件單薄的衣服?”這時,二孃突然對着她身後的環兒大聲質問道。
環兒立即上前幾步,畢恭畢敬地答道:“回二孃,這衣服是大小姐自己喜歡,自己挑的。”
“大小姐自己挑的?那你就沒錯了?”二孃眯着眼睛又是一聲大聲的質問。
環兒一抖,差點就跪下去。在她嚴厲制止的眼神下,環兒最終也只是伏了伏身子,認錯道:“環兒知錯,環兒這就回去給大小姐取件外套來。還請二孃稍後責罰。”
環兒說完轉身就想走,卻被二孃又出聲攔了下來。
二孃語氣奇怪地問環兒道:“環兒,你這臉……怎麼像是紅腫起來了?”
“爹爹,你也不要只顧着吃肉嘛。青菜也要多吃呀。來,爹爹,你嚐嚐這小白菜,很嫩呢。”她沒再去看環兒和二孃一眼,一轉頭燦笑着給她將軍爹爹夾了一根油量清脆的小白菜。
他將軍爹爹愣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自給他夾菜。看着她那張大餅臉上的燦爛笑容,他臉上很快也顯現出了一絲爲人父的慈愛。
一口把那根小白菜吃下,他笑着對她道:“味道確實不錯。”
“珍兒……”二孃順口就直呼了她的名諱,將軍爹爹立即投去了一個“珍兒是你叫得?”的凌厲眼神,二孃立即面色不甘地改口道,“大小姐,你爹他這一去就是大半年,行軍打仗吃不上幾口好肉。這好不容易回來,你怎麼還勸他多吃那寡淡的青菜呢?”
不待她有所回答,那二孃又緊接着舊事重提,一雙眼睛看看她將軍爹爹又看看她,怪聲怪氣地道:“老爺,您看,這環兒像不像是被人打了?”
“爹爹,你們在外行軍打仗,真的很難吃到肉嗎?那青菜是每天都能吃上的嗎?我還以爲爹爹辛苦,肉吃得少,青菜更難以保存不容易吃上。我看爹爹已經吃了好些肉了,纔想着也讓爹爹多吃些青菜。”她故作一臉天真,又滿是真切關心地看着他問道。
他已經看了環兒的方向一眼,但這些府裡女眷的事情他本也不願多管。聽到她這樣問他,他便主動又夾了一根小白菜進嘴,吃完纔對她道:“還是珍兒最懂得體貼爹爹。這行軍打仗啊,確實青菜比肉還難吃到。”
“屏兒,這小白菜做的不錯。有點遠了,你幫我把這菜也換到近前來吧。”他轉身吩咐屏兒道。實在是離府大半年,這剛回來,打眼丫鬟都有些面生。剛剛只聽到二孃和她喚了那屏兒幾次,便也喚了那屏兒來伺候。
她看了二孃一眼,果見那二孃兩次被她岔開話題,眼裡滿是不甘。可是已經第二次被岔開話題了,她又不好第三次提起這事,臉上很是氣惱。
她笑了笑,轉身對環兒道:“你就別愣在這了,快回去給我取件外套來吧。”
等環兒去了,他爹面前的菜也換好了,她才嘴角一彎,狀似隨意地對他道:“環兒的臉是有點紅腫了。不過不是別人打她的。之前環兒幫我換裝梳洗,我叫她去換盆水來,誰知她去了好半天才回。我就是隨口問了她一句怎麼去了那麼久。誰知道她居然慌張地打翻了水盆,跪下就一邊認錯一邊狠狠地給了自己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