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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很久以後,我想起的那些年,無動於衷的時間更多些,我只知道要隱藏,不管生不如死,還是直接把自己淹埋消失,這些都是懦弱的,我只好藏着自己,失眠,一大段一段空白的時間在夜裡過去,必須依靠強行的自我催眠才能睡去,我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所以,後來,他問我是否快樂過?我想了很久,很多年,依舊無法告訴他答案。

因爲,我真的,不知道快樂離我近過沒有。

我甚至沒有哪刻感覺自己輕鬆過。

就算,那些年月裡,我真的愛過他。

可誰說,愛會帶來的快樂的?

我只知道,我哭泣的時候,沒人理,後來,連我自己都不太願意搭理自己了。

誰又知道?

我只有我一個自己。

利劍71

還有一個月時間,不多不少三十天,能讓我把陳東弄得完整。

我不想讓他在我的虛情假意的關懷裡得到太多希望,這樣只會讓他在崩潰的時候更恨我……恨到決裂,那是我所不需要的。

帶他去了餐館吃飯,他吃着廚師調理出來的藥膳,然後放下調羹,認真地問我:"張健,你知道,吃這一頓,頂得跟你大部份同樣學生的人吃一個月?"

我挑眉,喝着咖啡。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生活裡不只你恨我,你討厭我,或者你愛我這樣的事?"他更嚴肅。

於是我問他:"你覺得我膚淺?"

我欺近他:"試試,陳東,跟我一刀兩斷?"

他頓住,看着我的臉,低下了頭吃他的東西。

我打開窗邊的窗戶,對着外面抽菸,陳東的世界裡……並不只有我一人這麼單純,他嚮往更廣闊的天地,在我沒套死他之前,他在嚮往着往外飛。

瞧瞧,張健,多不容易,你要套住他,可並不是那麼簡單,他那豐富多姿的世界裡,並不是一個你就能佔據全部的。

我靠近他,倚在他頭上,說:"陳東,我很累,別讓我更累。"

他僵住,好半會,抱住我,他說:"張健,你別逼我,你逼我和你越離越遠,我心太慌,我受不了你,我不行的,我只能做自己能做的,我猜不透你在想什麼。"

他說了好多個"我"字,代表着他對我的不可捉摸……我閉了閉眼,嘆了口氣,那一時刻,我竟然覺得,或許對他,我應該仁慈一點。

可是,我對他仁慈了,我放飛了他,那麼,誰對我來仁慈,我那日日夜夜在我睡夢中哭泣的奶奶,還有我慘白的父親,他們的悲涼讓我去跟誰說?

"陳東?"我叫着他。

他"嗯"了一聲。

我看着窗外的白雲,天空難得的很漂亮,藍得太純粹,我問他:"哪天我死了,你會不會悲傷?"

他僵住,好半天的,他一直都那麼僵硬着,我沒動,任他摟着我沒有絲毫動作,然後他抱住我,說:"張健,你死了,叫我怎麼活?"

我閉上眼,剎那無法言語,在無知的年月裡,我們失去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