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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陳東,我不是來找你上牀的。"我抱着他頭淡淡地說道。

他推開了我,看着我眼睛一瞬不瞬。

"我叔的事你知道,我爸去了北京,我們家現在有批貨被困住了,解決不好我們家就完了。"拿了浴巾裹上,走出了門。

"我知道。"陳東跟在後面,"我找了我大師兄談了你家的事……他待我挺好的。"

"所以?"我坐到牀上,打開了電視機。

"大師兄……他說沒什麼問題的,如果你爸……他在北京順利的話,你叔叔頂多丟了官。"陳東也坐了過來,沒有了前刻的親近,他偏頭看着我:"你找我來是說這事的?"

"不是。"我搖頭,"我找你是爲了我家茶業的事,被質檢局拿去了,你舅舅不是局長嗎?能幫我問問爲什麼?"

陳東剎那沉默。

"說摻有色素,我們家請的人也被拿去公安局了,我們家做了這麼多年茶業生意,老字號商號不會搬自己石頭砸自己的腳。"我淡淡地說道。

陳東不回答我,走下了牀,從他褲子口袋裡拿出手機,坐到了沙發上。

"舅舅……"

"嗯,是我……沒睡……沒,是,有點事,我想問一下,就是張家那個事……對,我知道,沒有,張家兒子是我朋友,我問一下……舅舅……"陳東站起來,一眼都沒看我,拿着手機打開了走了出去。

回來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只裹了塊布出去的陳東進門,我看着他默然地走了進來,把被子打開。

他鑽了進來,背對着我側躺着。

我替他蓋好被子,趴上他冰冷的背,沒有言語。

過了好一會,他說:"張健,我以爲你是來找我的。"他懶懶地說,像剛纔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我抱住他,吻住他的脖子,還是沒有言語。

"我拒絕不了你,事情差不多了。"他沒有回頭,"我想睡了。"

他沒有拿開我的手,只是不想看我。

我在他背上吻了吻,鬆開了手,睡到了另一邊,看着窗外的月亮,覺得有點冷,拿着遙控把溫度提高了幾度。

早上起來的時候陳東已經走了,這是他第一次先離開牀離我而去。

在不明亮的光線裡,安靜地穿上我的衣服,輕聲地關上門,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接下來好幾天都沒有看到陳東,茶業被交了一筆罰款提了出來,人也放了出來。

洪成鵬,林子歸,吳將,鄧晨晨一夥人那天來學校堵我。

"張健,你找陳東要他幹了什麼?你他ma的混帳賤人……"鄧晨晨抓住我的衣領,那清秀的臉猙獰得厲害。

其它三人都站在旁邊等着我說話。

冷笑了一聲,打掉他的手,快速度把他撞到牆壁上掐住他的脖子,狠厲地警告他:"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把他用力地甩到地上。

"你這王ba蛋……"鄧晨晨一躍而起,掃了我一腳,"陳東竟然爲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被打得進了醫院。"

他的拳頭要打過來,我擋住,問着站一旁冷着臉的吳將:"什麼醫院?"

"陳東被他爸打了個半死,進了醫院。"吳將插着褲袋,平時笑逐顏開的臉顯得有點yin沈,"連我們都不許見,我們就是想來問問你,你到底幹了什麼事讓陳東家連他的朋友都不許見了。"

我冷眼看着他們,淡淡地說:"你們有什麼資格來問我爲什麼?"

"張健,你這個怪物你他ma的是不是利用他幹了什麼?"林子歸擋住我的路,高大的身體氣勢洶洶。

"張健,陳東這人講義氣,但也不是這樣被利用的,"洪成鵬的手拍上了我的肩,"這事沒完,等陳東好了再說,不過,我要是你,以後有多遠就會滾他有多遠,別拿你們家的破事利用他,你好自爲之。"

學校保安這時走了過來,一行人打着招呼走了,臨走時鄧晨晨兇狠地對我一笑,朝我吐了口血水。

進屋時,我媽的臉沒有了笑意,連僞裝的輕鬆都沒有,"你叔叔被帶走了。"

我愣住。

"奶奶呢?"我吸了口氣,吐出,然後問。

"你叔叔自己出的門,她沒知道,現在睡着了。"媽媽抹着眼淚說道,"你爸爸的電話打不通……"她的手裡還握着電話。

看起來,似乎我弄巧成拙了,救了茶業,卻加速了叔叔的事?看起來我還真是沒到火候啊……陳家的獨苗,影響力是很大,可是,陳老爺子還在啊,他可不會喜歡有我這樣的"哥們"。

查了好幾家醫院,都沒有查到陳東住哪家。

找父親手下的人查了兩天,才查到是在一家比較幽僻的私人醫院裡。

醫院不好進,門警森嚴,裡面管制也很嚴格,還好有爺爺以前的一個老友住在了裡面,纔拿到了探訪證。

陳東的病房一直有人,我在那裡等到半夜,才潛進了病房。

病房有刺鼻的消毒水味,房間裡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走到病牀邊,握住那人的一隻手,吻上,探過身,碰到了那個人的頭髮,摸了摸,竟情不自禁地在上面吻了吻,一股子藥味。

握着那隻手好一回兒,手輕微地動了動,回握了握我,黑暗裡響起嘶啞的聲音:"你來了。"

"嗯。"

"幾點了?"

"三點。"

"你怎麼進來的?"

"偷進的。"

"偷偷摸摸的,呵……"他笑了兩聲。

"打得重嗎?"我問他。

他移動了兩下,接着說:"你過來,和我躺一塊。"

我依言躺到了他身邊,聞到了他滿身的藥味。

在黑暗中摸上他的臉,還有身體,腫熱,還有繃帶……

他輕笑了一聲,"老爺子打得挺重的,還好沒打死。"他輕聲咳了兩聲。

我仰着頭,不知怎麼接話。

"你家的茶出來了嗎?"他問。

"嗯。"我輕聲地回答。

"這就好。"他似乎很疲憊,聲音很小。

"睡吧。"我說道。

"張健……"

"嗯?"

"你這次是來看我的吧?"

"嗯。"

"那就好。"

他的頭枕到了我的肩膀上,我聽着他薄弱的呼吸聲,聞着他滿身的藥味,茫然地看着黑暗一片,深夜像個無止境的黑洞,吞噬着一切。

"張健,你喜不喜歡我?"他用快睡着了的語調問我。

良久,我對着黑夜說:"這問題對你沒什麼重要的。"

這時,他已經睡着了,偏過頭看着他,在黑的夜裡,我隔着空氣描繪着他的五官,陳東,我喜歡不喜歡你這沒什麼重要的,因爲這改變不了什麼,你不會變,我也不會變,我們的路我們自己已經給自己選擇好了。

安靜的病房,他的呼吸我清晰可聞,我能觸碰到他的身體,可是以後呢?……我們都是沒以後的,這是自一開始就知道的,可爲什麼這麼讓人淒涼?臉邊一片冰涼,摸着那片溼意,假如要哭,就哭吧,放縱點自己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