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50毫米口徑放大鏡,F四分之一。”林漢隆把放大鏡拿出來,遞給吳南海。吳南海隨手拿起桌上的字紙,用放大鏡看着。
“嗯,做得很好麼。很清楚。”吳南海嘖嘖道,又用手撫摸着放大鏡的把手,“要不是這個木頭的把,我都以爲是我們帶來的了。”
“高級的放大鏡還是用天然材料居多啊,木材不過是其中之一。”
吳南海放下放大鏡點點頭。“行,完全沒問題。我們農業部門對這種東西那是多多益善哪。”他回過頭去招呼歸化民工作人員,“去,把提貨單拿來,讓他們去做交割的手續吧。”
“很好,這樣就兩清了。”
“對了,我上次提過的那個糖度計,你說做好了?”說着這裡吳南海聲音變得鄭重,這纔是他來的真正目的。
“噢,那個啊。”林漢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盒子。“是做了一個。你看看。”
糖度計是一種利用光學原理的快速檢測儀器,專門用來快速測定含糖溶液以及其它非糖溶液的濃度或折射率。在製糖、食品、飲料等工業和農業生產領域中都有重要的作用。除了測量糖度之外,還能用於醬油、番茄醬等各種醬類產品的濃度測量。在農業生產上,它適用於水果和糖類作物上測定準確的收採時期,作甜度分級分類。
其原理是光線從一種介質進入另一種介質時會產生折射現象,且入射角正弦之比恆爲定值,此比值稱爲折光率。果蔬汁液中可溶性固性物含量與折光率在同一溫度、壓力下成正比例,通過測定果蔬汁液的折光率,可求出果蔬汁液的濃度。
吳南海拿出來的糖度計基本上像一端被斜削一刀的甘蔗,尖的那頭鑲着玻璃,圓筒的那頭還有幾個旋鈕。吳南海把糖度計拿起來湊到眼前,把尖頭對着光,手指調着旋鈕。他轉向林漢隆,“老林,不好意思我要看一下。”
林漢隆點點頭。“理所應當。”
吳南海轉過頭。“初晴啊!那幾個瓶子拿過來。”
瓶子裡裝的是清水還有按不同比例兌好的糖水。吳南海先在玻璃上滴上幾滴清水,又調了一下旋鈕。林漢隆一旁遞過一條絨布,吳南海接了把水滴擦掉,然後滴上糖水。他眯縫着眼對光看了一會,又擦掉糖水,換過一瓶再滴上幾滴看起來。如此重複幾次,他把糖度計放下來,呼了口氣。
“老林你真行!這個東西做得非常好,糖度測量很準確。”吳南海這時已是滿面笑容。“非常好,非常好。這個東西有多少我要多少。回頭我就讓人打報告上去。”
林漢隆點點頭。“你在單子上籤個字,回頭再蓋個農委會的章就行了。這個樣品現在就可以拿走。”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木盒子,打開遞給吳南海,“配套的盒子。”
“這裡面的透鏡是量產貨沒問題。但棱鏡是手工磨的。批量生產還要等平面磨牀出來。”
“噢噢,要多久?我打算下次榨季之前發一批過去,還要提前教他們用。”
“這要問海軍了。雙筒望遠鏡他們要得很急,說是打算每條船上裝兩個。”
“那得多少!蔗糖可是咱們的重要財源,也不能丟啊。”吳南海急道。他也是被文同給逼急了――文同在雷州推廣甘蔗生產組合,搞良種培育,按質輪價是雷州糖業政策中的一個主要環節,沒有糖度計,文同制定的規章制度就沒法具體實施下去。
“誰說不是呢。”林漢隆隨口附和着,卻沒有什麼具體的表示吳南海醒悟過來:“我幫你跟執委會說說,光學儀器這一塊太重要了,要加大投資力度。”
“有您出馬,一個頂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吳南海乾笑了幾聲,舉了下手指,初晴趕緊打開隨身帶得一隻草編袋,從裡面拿出一個木盒。
“這是農場新作得雪茄,你嚐嚐。”
“不用不用,上次你送我的限定版我還沒抽完呢……”林漢隆客氣了起來。
“嚐嚐新。這次是李荃限定版。”吳南海微笑着,“你嚐嚐,菸葉是我託耶穌會的人從澳門搞來得,真正的加勒比地區出得茄衣做得。”
林漢隆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李荃是誰,他笑了笑接過了盒子。盒子是用一種名貴的木材做得,散發着淡淡的木香。據吳南海說木材也是從東南亞進口的。白胚木磨光的盒蓋上烙着黑色的字體――甚至還有他不認識的花體外文字。盒子上還貼着財政總監部專賣局的“免稅”字樣的綠色籤條。看上去很有氣派。
相比之下,上次的限定版不過是硬紙包裝的。哪個更高級就不用說了。林漢隆發現李荃限定版的包裝說明是“三支入”,不由得暗暗罵吳南海愈發奸商了。
“不錯不錯。”他也打着哈哈。吳南海又從口袋裡掏出個兩個玻璃瓶子出來。
“這是薛子良在我那裡自己種得藍莓釀得水果酒,酒精度不高,你當個飲料喝吧――這裡也夠熱的。”
“這怎麼好意思,你總拿東西來……”林漢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最近幾個月吳南海一直零零星星的有東西送過來。
“沒關係,你這裡工作忙,還天天開晚班,要多補充營養纔對。”吳南海不以爲然,“農場不就是爲元老服務的嘛。”
吳南海說着一搖一擺地往外走去,手裡還拿着糖度計的盒子。他手下的歸化民們跟着他魚貫而出。快要走出車間的時候,他眼睛的餘光瞄到了一點什麼。他轉過頭看了一下,啊了一聲,然後向車間一角躥了出去。
“老林!!!!”
林漢隆趕出來,正迎上吳南海那發着幽幽綠光的眼神,不由得暗道一聲:“壞了!”
吳胖子哆哆嗦嗦地用手指點着一排形狀彎曲的鑄鐵工件,顫聲道:“顯,顯,顯微鏡……你,你怎麼不告訴我。”他指點的正是一排顯微鏡的鏡座,跟後世使用的並無二致。
林漢隆苦笑道,“你也沒問我能不能做啊。這些是衛生部定的,要的也很急。”
吳胖子當即跳起來。“我沒問是以爲這玩藝難做啊!不是說19世紀才能批量生產麼。”
“我用的是列文虎克的辦法,用表面張力做非球面透鏡,還蠻好弄的。”林漢隆故作平淡地道,“當然,稍微改進了一下,可以生產多個規格的產品,精度在百分之一以內。”
吳南海盯着林漢隆看了一會,嘿嘿地笑了起來。“老林!搞光學這一塊,咱500衆裡就屬你了吧!能他人所不能啊!”
“那也不,還有――”
吳南海的手重重地拍在林漢隆肩膀上:
“老林!你對我們農業部的工作貢獻很大!我吳南海,心裡明白得很!”吳胖子蓬蓬地拍着胸脯,“廢話不說了,以後,光學廠的工作我們農業部大力支持。這麼重要的事情,應該擺在優先的位置上來發展。執委會,我來搞定!”
兩人又哈哈笑了一陣。
吳南海突然想起一事。“老林,依照你的習慣,量產之前肯定先做了幾個試驗品的吧?”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睛裡發出的綠光已經足夠照亮整個車間了。
除了顯得粗糙一點,林漢隆拿出的自制顯微鏡猛一眼看上去跟後世的產品並沒有什麼區別。他指着物鏡道:“三個放大倍率,50、150、300。不過定位機構做的不是太好,轉的時候要小心,要稍微調一下,以免光路不正。”又指着接目鏡:“接目鏡沒有上漆,用完以後及時擦乾淨,不然汗水會腐蝕。”
林漢隆找了塊布把顯微鏡包起來:“沒有做盒子,你將就着拿着吧。這個是試製品,還有很多小毛病,你用的時候注意一些,有問題跟我說。”
“好說!好說!”吳南海心滿意足地往外走去,左手捏着糖度計,右手緊攥着顯微鏡。
把狀似鬼子出村的吳南海送走,林漢隆讓徒弟再弄來把毛巾抹了把臉,趕緊開始對車間的第二次巡視。工人們的業務水平都不高,就算熟手也是半懂不懂的狀態。半瓶子醋最危險,壞事的情形時不時就有一起,簡直防不勝防。
等林漢隆把磨牀組巡了一半,正在仔細聽機器聲音的時候,有人來報,說是門口有一位錢首長找。
這位錢首長身材壯實,肌肉線條頗爲明顯。一身T恤短褲墨鏡的元老標準裝,大腿上綁個手槍套,露出來方頭方腦的槍把。雖說是標準裝,但仔細一看這一身打扮跟旁人其實大有不同。墨鏡是壯志凌雲裡阿湯哥那種,純色有領子的T恤居然能穿出修型的感覺,短褲明擺着是511之類的軍品,連鞋子也不是市面上能見到的普通跑鞋。
來者把墨鏡一摘,露出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是現任的議長、宅黨領袖錢水廷“老錢!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林漢隆打着哈哈迎上去。
“今天正好到機械廠調研,忙完了就到你這來看看。怎麼樣,吃飯了沒?”
林漢隆搖搖頭。“哪有時間。待會讓食堂送點東西過來好了。”
錢水廷從身後的草編口袋裡拿出一個大盒子:“我這備了點東西,不如我們一塊吃點?”
盒子裡是用冰塊保存的二個大飯盒,林漢隆往盒子裡瞄了一眼。“壽司!你這哪弄來的?”
盒子裡一塊一塊的米飯糰,用紫菜等卷好,上面還蓋着紅色白色的魚肉之類。正是後世世人皆知的日本壽司。
林漢隆請錢水廷進到辦公室。辦公桌上實在太多東西不好清理地方,於是讓人支起一張摺疊小桌子,擦一下就算是飯桌了。兩人相對而坐。林漢隆叫徒弟拿幾瓶格瓦斯來――上班時間不便正兒八經的喝酒。
錢水廷言道當年在加州打工的時候也在日本菜館裡幹過,捏個壽司什麼的不在話下。可惜本地沒有合用的壽司米,口感也只能將就了。當然也沒有壽司醋,不過天廚有釀造的白醋,暫時拿來代用就是。飛雲號時常能出海釣魚,又跟若干漁民約好有好貨只管送來,所以海鮮魚肉倒還新鮮“天廚倒是有日本醬油:畢竟大夥常吃生魚片。”錢水廷說着打開一個飯盒,“這是從吳南海那裡搞來的新鮮芥末――我自己磨出來得,可不是芥末膏。”
“說到吳南海,他剛從我這裡出去。”林漢隆一貫秉承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的觀點,從桌上拿起李荃限量版的雪茄,“怎麼樣,一會來一支?”
“不了,還是你自己抽吧。”錢水廷說道,“我現在要從嚴要求自己。”
一開始林漢隆還以爲錢水廷是愛護身體的意思,後來才明白過來:“你是說你不能拿別人的禮物?”
“就是這意思。”
“一盒子雪茄而已……”林漢隆不以爲然,這種私下饋贈拉感情的事情,元老們幾乎人人有份。
錢水廷搖搖頭:“咱不缺這幾個流通券,還是直接買比較好,省得對景起來就是污點。老吳人很好,架不住有人――”大概覺得這話說得不妥,他不說了。
“你以爲這是米國呢……”林漢隆覺得老錢自從組織了宅黨,當上了議長,行事爲人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有點過於神經質了,政治果然不是一般人搞得。
“不是米國所以纔要注意嘛。要真在米國倒好辦了。”錢水廷說着給他倒上了一杯子格瓦斯,“來,先喝一杯。”
幾個壽司下去,錢水廷盯着林漢隆看:“老林啊,不是我說你。你比上個月又瘦了點。”
“呃?我倒沒覺得。”林漢隆很有胃口,天氣熱,吃壽司這樣的冷食正對他的胃口。
錢水廷拿起筷子,虛點了點:“你這黑白顛倒。晚上通宵開工,白天上午還要開會,還要搞機械廠那邊的事。中午正是最熱的時候,怎麼睡得好?”他夾起一個壽司往林漢隆碗裡放,“這個是飛魚子的,非常好。你多吃點。睡不好,吃得也不好,又累。能不瘦麼?你這身體還要不要了?”
“事業初創期,辛苦點總是難免的。”
“大家都是事業初創,你這可比別人辛苦多了。”
“等秋天光學廠有了獨立的動力源,就不用上晚班了。那時候就輕鬆一些。”
“就說到這個事。機械廠的蒸汽機一臺臺往外送,怎麼你這光學廠近水樓臺,反而要等到秋天纔有?”
這下正戳到林漢隆痛處。
“你也知道,執委會裡有人說光學等到二五、三五來發展也不遲。你說呢?”
林漢隆搖了搖頭:“他們懂啥。我這多少人催着要這要那,做不過來。”
“就是啊!都只懂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誰比誰明白啊?這才幾年,已經不聽一線的元老怎麼說了。”
“執委會裡沒有一個搞過科研的,連當研究生打下手的都沒有。對科研開發沒有直觀體驗啊。”
“這樣下去,怎麼爬科技樹就他們幾個決定了?這不是外行領導內行麼?”
林漢隆揮了揮手:“算了不說了,吃飯。”他是真餓了,一大盒壽司很快被他幹掉大半。一瓶格瓦斯也喝得見了底。
錢水廷看林漢隆放下格瓦斯瓶子,說道:“我覺得,得有個聲音爲一線的技術元老們說話。”
林漢隆看着錢水廷,沒有說話。
“就拿你這個光學廠來說,很多人都認爲我們的存貨還很多,不必着急搞。要我來看,帶的存貨再多,門類始終是不全的,數量始終是有限的。”
林漢隆點點頭表示同意。“各路人馬找我要的東西非常多,很有些是以前聽都沒聽說過的。”
“老林,你這忙得四腳朝天,又是黑白顛倒,想發點言也不容易。我當這個議長,說話是我的分內工作。我覺得,我得幫廣大的技術元老們說話。”錢水廷一臉誠懇地看着林漢隆“你這光學的重要性,咱明白。不過咱們現階段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你能不能給我交個底?”
林漢隆又點點頭:“如此就麻煩你了。”他沉默了一下,組織起語言。
“光學麼,就理論和設計來說,我們那個時空是很成熟的東西了。”他用手指指自己,“我光學科班出身,工作也是乾的光學的活。設計什麼的,我能搞定。工藝製造麼,要說難也不算特別難。很多愛好者自己都能磨透鏡,我這科班的來弄至少不會更差。說白了,光學的東西主要就是一種精密機械加工,無非是加工量比較小,有比較簡單的辦法做精確的測量。”他看着錢水廷頓了一下,“我敢說,只要資源給夠,有幾年工夫我就能一直做到20世紀前的水平。”
錢水廷做激動狀。“老林,你這裡這麼厲害!真是太好了!”
林漢隆點點頭。“眼見爲實。你上次說想看看我這裡,今天有沒有空?我正要去巡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