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路遇刺客,有驚無險。路府家丁沒受傷的繼續跟着。慄旬索性坐在車右,聽得滿耳朵車上的低語,心中浮想聯翩: 永泰客棧的一家三口自從進入到平安鎮,就一直在他的監視範圍。他自然瞭解三人之間複雜曲折的關係。
慄旬明白:這個當不長的主母調皮天真,很不得林老爺的歡心。幸虧那個叫小風的姑娘從中周選。
看來主母對於主君也頗有不滿。
剩下的路途非常安全,回永泰客棧只是時間的早晚。
終於看見那塊黑漆紅字大匾,元順歡呼,但是不能雀躍,悲鳴一聲“疼”。
“終於回家了,好人小蜜蜂,我又餓了。”
小風探出頭,對着騎馬的老爺說:“天氣挺好,能不能在院子裡擺一張牀榻,讓順夫人在院子裡休息,不會着涼的。”
既然傷口不能用藥,活血化瘀,太陽曬一曬總是好的。
林老爺照舊理都不理,這就是默許了。用目光示意慄旬稍等。
元順心有不甘,生怕小風只管老爺,不記得自己的要求。小聲重複:“我餓了。”
“知道,咱們家天大的事就是要你吃飽睡好。”
“好人小蜜蜂,你真能幹。我最愛你了。”
車伕旁邊的慄旬笑了。騎馬在一旁隨行的林昊竹嘴角微微上揚,反正周圍也沒有別的人。
小風做事極爲的妥帖,回到永泰客棧,立即吩咐店老闆在院子裡放一張美人榻。
“美人榻。”元順笑眯眯的。
“那個牀榻的名字叫美人,你是美人,所以躺着正合適。”小鳳故意開玩笑。
元順用手支着身子想去撓,兩個小姑娘嘻嘻哈哈打作一團。
元順躺在舒適的牀榻上,拉着小風的手,撒嬌的說:“好人小蜜蜂,改天你一定要到我們家來做客。”
店小二手託漆盤來上菜。有蟹黃豆腐、清蒸鱸魚,還有兩個清炒時蔬。
“店家,你們是不是換廚師了?”元順隨口問,用筷子每個菜加了一筷子。
“沒有啊,我們這兒是老店,廚子幾輩子都在這裡做事。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隨口問問。你去忙你的吧。”
小風看着元順支着筷子不往嘴裡送,停止夾菜,奇怪的問:“你不用等老爺,他和慄旬捕頭到咱們牆外的小河邊說話。你吃吧,不算冒犯的。”
元順放下筷子,認真的問小風:“明明是換了廚子,爲什麼要否認呢?”目光盯着小二離去的背影。
“我的好主母,你一口都沒有嘗,怎麼就下了看法?是擺盤不對,還是顏色不對?這明明是你最喜歡的蟹黃豆腐,只是沒有孤星伴月。”
元順想起幾天前的頑皮,笑了。轉眼有些愁眉苦臉的說:“他們是換廚子了。因爲我們來的第一天就告訴廚師——每一樣菜都不要重複。錢不重要,反正又不是花我的。”
“你真奇怪。喜歡的菜不要多吃嗎?”
元順低下頭,好像想起什麼心事,半天才說:“這中間有個緣故。”
說話聲音明顯低下去了。
小風心知不對,高聲說:“算了,反正又不是花你的錢,你就可得勁兒的折騰吧。店家,麻煩進來把菜端下去。”
回頭假意數落着元順:“好主母,不敢這樣,前一刻要吃,後一刻要睡。”
在她說話的當兒,元順已經掙扎別過臉,縮着身子,用手指堵住耳朵。
小風趕緊回屋拿條薄被,餘光彷彿不經意掃過屋內。
房子裡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心細如髮的小風已經查看茶杯的位置,櫃門關合的寬度和牀單離地的距離。
心中拿定主意:起碼現在一切正常。
小鳳回院中替夫人掖好被子,知道老爺和慄旬捕頭就在牆外的小河邊。
想把老爺叫進來,又不想驚動元順。縱身一躍,上了牆頭。元順和老爺都在視力範圍之內。
什麼體統教訓,這一刻都想不到。想到的卻是幾天前元順也是在牆頭,還被自己笑了一番。
牆外小河邊,兩個男人並沒有說話。
小河嘩嘩流淌,清澈見底。慄旬看得出神。
林昊竹第一眼看見了在牆頭的小風。知道出了變故,微笑着轉頭對捕頭說:“剛纔路家菜餚豐盛,只是沒有胃口。要不就在這裡用點便飯?”
慄旬愣了一下,立即應聲道:“也好,我正這麼想。”
兩個人不用繞到前門,稍一用力擰身,就端正的站在院子裡。
杏花樹下,元順真的睡着了。點點杏花,隨風起舞,有兩片落在額頭掌心。潤澤白嫩。人比花嬌。
小鳳趕緊過來伺候。三人圍坐在石桌前,美人榻就在遠處。
“來幾個下酒的涼菜,再來兩壺好酒。”
“行行,這就準備馬上就好。”
店家極爲殷勤,早看準這一家殷實豐厚,幾乎隨叫隨到。
遠處美人牀榻,元順動一動。這是聞着味又醒了,用手撐起上半身直接往這邊看。
“先安頓好老爺和客人,這就點幾樣你愛吃的。”小風馬上招呼。
“好。”
小風面色溫和,心中繃得緊緊的,她忘不了剛纔順夫人剛纔莫名其妙的話。
店小二嘴裡不住的唸叨:“來了來了,客官的酒來了,菜來了。”
托盤上花生,蓮藕,醉蟹,燻肉。兩個酒壺,四個酒杯。
“這位小哥,怎麼看着眼生啊?”小風隨口問。
“哦,我是剛來店裡的。怎麼?是我做的不好啊?”
“沒事,就是覺得有點眼生。把東西擺在這裡。”
小鳳和店小二過話,悄悄看一眼老爺。
那邊元順已經開始提鼻子,滿臉神往的神情。
林昊竹笑着對慄旬說:“好酒好菜。”
慄旬只是笑,不說話。
小風心中一動,手已經扶在腰上。
店小二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閃現過一絲驚慌。
小風頓生疑心:如果不是心中有鬼,怎麼會對自己手扶腰間發出反應嗎?細想更加生疑:莫非他知道我的軟劍?這是個什麼人呢?
店老闆慌里慌張趕過來,訓斥店小二,說:“你一個新來的怎麼能夠伺候貴客呢?出去。”
小二心慌手抖,盤子打了,酒撒了。地面一片狼藉。
店東家手忙腳亂:“林老爺實在對不住,您的店錢免了。你看這事情弄的。”
轉過臉,訓斥店小二:“出去,新手怎麼伺候的了貴客。我親自來。”
店小二臉紅耳赤,低頭匆匆退出。
馬上換酒菜,清理地面。等一切安頓好,兩個男人推杯換盞喝起來。
慄旬終於得了機會,壓低聲音,低聲問:“大人覺得今天路路通的話可以相信嗎?”
“聽其言,還要觀其行。”
“我怎麼總覺得他的話有一些古怪,但是又不能立即分辨出來。”
“那就慢慢分辨。”
慄旬追問:“第三年殺人案件已經發生,不知道又預兆什麼樣的政局變動。”
林昊竹喝一口酒:“我以爲你一心報仇的。”
慄旬臉一紅,低頭,心中有些懊惱:自己似乎對死人太上心了。
林昊竹不緊不慢的說:“要想爲你弟弟報仇,我們必須要知道誰是殺人兇手。看來從下到上,會涉及不少人呢。”
慄旬連連點頭。
元順現在很有興致,掙扎着側身坐起來,在背後墊個大枕頭。一手燻肉一手螃蟹腿,嘴巴正嚼着花生。
小風小聲叮囑:“吃慢一點,小心噎着。”
“酒,酒。”
“酒就算了,有傷容易發。”小風說的是好話。
“不怕,我不怕,我覺得沒事。”
林昊竹看在眼裡,低頭攥着手中的酒杯,默默想着心事,算着元順要離開的日子。小風知道老爺強壓怒火。
元順臉上顯出一種奇怪的神情,有點茫然,有點疑惑。
小風已經抽出腰中的寶劍,把元順護在身後。
兩個男人同時起身,同時發力,閃電奔襲,後發而先至。
美人榻在中間,三個高手圍在外圈,封住了全部角度。
元順躲在最裡邊。花生已經吃完了,先吃燻肉吧,螃蟹腿要剝呢,放在最後。一個小腦袋裝的全都是吃東西。
小風簡直哭笑不得,不過想一想,如果在這樣的保護之下誰還要擔心,那就沒有一刻不擔心了。元順既是心大也是心安。
嗡嗡嗡嗡,聲音先大後小,從四個方向襲來。幾個人心中一緊。知道今天事情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