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山崖,夜色依舊,羅羅勇士依舊,草叢裡跌落一把寒玉粹。
殺人兇手跳入雲瀑,不能手刃,四個羅羅勇士一時呆住了。
與其說還是憤怒,不如說是驚駭。寒玉粹,千年寒冰製成,質地比金石有過之無不及,用鐵錘擊打,用烈火焚燒,纖毫無損。
聞所未聞。今天,寒玉粹竟然受辱。勇士名譽受損。
一雙碩大的靴子緩緩地踱過來。灰色碩大的斗篷。灰色碩大的斗笠。動作輕如煙霧,飄飄蕩蕩。
四個勇士刷的同時跪到,連連磕頭。
灰衣人俯下身,把臉貼近帶頭的勇士,嗡聲嗡氣的說:“羅羅人還不想被殺的光光,對吧?你唐突了。”說完搖搖頭。
帶頭的勇士說話聲調沒有起伏,乾巴巴的,喃喃的說:“真的是她嗎?真的不能殺她嗎?”
“混蛋。”灰衣人訓斥,雖然是罵人的話,但是語氣很溫柔親切。“你殺不了她的。她是故意站在那裡,要借用你的氣力帶着另外一個姑娘跳下去。”
勇士頭目說:“她們下去也是一條死路。先生,我要親手殺了她,沒有人知道的。我要報仇。”
“混蛋,”灰衣人不想糾纏,狠狠說:“我們不能冒險,今日之事到此爲止。記着,我幫了你,你依然需要我的幫助。”
用手指指頭目說:“你是大家的頭。你記清楚,我們的目標很明確。有人是我們的敵人,有人是我們的盟友。也有人我們惹不起,敬而遠之。”
勇士點頭:“知道了,否則我們就是死路一條。”
灰衣人聲調輕快些:“聰明,這樣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那個人真的如此兇悍嗎?”
“還好在兇悍發作之前,他是一個再平和不過的人。希望我們永遠都不要成爲他的敵人。”
“可是如果我們在這裡,不殺死林昊竹和慄旬,會後患無窮。”
灰衣人人似乎有些倦了,懶懶的說一句:“你要殺誰,儘管殺。我只告訴你誰不能殺。”揮揮手。
說的話多了,可以聽出灰衣人聲調抑揚,遠遠勝過乾巴巴的羅羅勇士說中土話。
四個羅羅勇士叩頭,悄然退下。
灰衣人往奔騰的雲瀑看了好一陣,自言自語說:“笨蛋,誰說下去死路一條?下去,明明是芳草遍地美景無限。守宮砂,廷尉府,有趣有趣。”
飄忽雲色中,灰衣人拂袖離開,身姿比雲色更虛幻。
不遠處,四個羅羅勇士看着灰衣人消失,聚在一起,也盯視着曼妙雲瀑。頭目神情凝重說:“殺掉林昊竹慄旬,還有小風元順。”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我們代表全族的榮耀。羅羅人,報仇雪恨,光榮不朽。”
四個人同時舉起了拳頭:“報仇,不朽,報仇,不朽。”
元順心中感慨萬分:只想幾天之後回到父母身邊做那個乖女兒,現在騰雲駕霧不是往上飛,是往下掉。隨口說:“死了也不疼。”
速度極快。兩個人徑直跌在一席軟軟的東西上。陷進去很深,不疼。雲瀑在很高很高的地方,罩住幽深的溝壑。
元順心有餘悸,聲音變了調:“我們沒死嗎?這是什麼地方?我們還能上去嗎?”
小風只問一句:“怎麼找老爺?”
元順就在不遠處,跌跌撞撞走過來,身子高高低低,明顯不是走在地上。
小風眼前濛濛一片,伸手摸,身下像是樹葉草。不遠處陡峭山崖,高聳入雲。
元順湊到小夥伴身邊,讚歎說:“癡心不改,情比鐵堅。你再努把力,感動上蒼,讓翠翠老爺來找咱們。”
小風臉一紅,問了另一個問題:“什麼味道啊?”
草的氣息,樹葉的氣息,抓一把放在鼻子前,仔細聞:有新鮮的,也有陳腐的。
剛纔一切在腦海浮現,羅羅人,匕首,雲瀑。死裡逃生。小風感激極了。真心說:“順夫人,謝謝你,我們沒死。”
花瓣姑娘不記事,對於生死一瞬已經撂過腦後,說:“對呀,據說鬼是沒有嗅覺的。”
“那這是什麼地方?”
“你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
“你不知道我憑什麼知道。”
劫後餘生,兩個小姑娘又開始鬥嘴。彼此一本正經說感謝,有點假,她們是一家人,就不客套了。嘎啦嘎啦說着閒話,緊張的情緒得到釋放。
“你剛纔想的什麼法子,我們兩個竟然能夠跳下來?”小風充滿好奇。
“什麼意思啊?”
“我被他們的內力牢牢的定在那裡,出不來。”
“那你豈不就是被釘住的黃鱔?”
“我不喜歡這樣說我。”
“我想吃黃鱔飯呢。”
“好吧,等我們找到老爺出去,你想吃什麼吃什麼。”
“謝謝,想必林老爺看到你的份上,也不會再難爲我了。”
一說到老爺,小風滿面愁雲:“可是老爺在哪呢?”
茫茫天坑,兇險萬狀。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找人談何容易。
元順委屈的說:“餓了,都過了吃兩頓飯的時間。”
小風就像一個小姐姐,拍拍她的手說:“沒事的,我們出去就好了。”
“如果實在沒有吃的,你就把我吃掉吧,反正我就不喜歡吃人肉,你安全了。”元順的主張讓人毛骨悚然,臉上笑眯眯。
“你就苦中作樂吧。趕緊拿出剩下點兒精力,來對我們老爺的方向做一個判斷。”
元順對於這個建議很看不上,揶揄說:“翠翠老爺,一個大活人,有手有腳,想去哪去哪。你們倆心有靈犀,你最好感知一下。嘿嘿。”
小風不想鬥嘴了,正經說:“我們找老爺吧,如果換一個地位,老爺一定會找我們的。”
“好吧,相信你說的是對的,他似乎是這樣一個人。”
“我替他謝謝你。”
“不打人不罵人,這纔是你要提醒他的。”
“他是老爺,我是婢女,我提醒他?這是哪家的規矩?你弄錯了吧。”
“可你是那心尖上的人。來個平安州,還要把你帶上。你一定要勸勸他,真的是積德行善。”
兩個小姑娘追逐打鬧。腳底下是厚厚的落葉枯草,跌倒也不疼。可是朝哪個方向呢,兩個人犯愁。
小風想起一件事,問:“夫人,剛纔你發的是什麼暗器,那麼亮,閃瞎眼睛?”
元順想想說:“從我們家隨手摸到的,耍貨,其實我把我的玩意都帶來你們家了。這一次再也不會回你們家,就把自己的東西都帶着。沒有想到派上用場。不過只有一件,用完了。”
小風愣了愣,覺得夫人的話很不妥,很不安,又不知從何說起。
元順說:“如果方便,你把你們這次來平安州的事情告訴我,我試着從林老爺的角度估摸估摸,猜猜他的方向。”
小風知道這個想法是對的。時到今日,想盡一切方法找到老爺是最重要的,再說夫人也不是外人,退一萬步講,她很快要離開。告訴她實情,也是爲了辦案。
小風有一種感覺,如果老爺現在這種情形,也會把事情告訴夫人的。
於是,小風從懷裡摸出一個核桃大的鐵殼,遞給元順說:“看看,這個你認識不?”
“礦藥,黃色礦藥。你從哪來的?”
“你怎麼認識這個?”
“你給我看,不就是想着我認識嗎?”
“你確實見多礦藥。可這絕對是禁品。只有開礦和打仗才用得上啊。”
“好吧,確實是有一批神秘的礦藥,在帝國內流通,再具體就不知道了。老爺此次離京查案,就是爲了這個。”
“那三個人頭,古老祭祀,天下鉅富怎麼回事情?”
“這都是後面的事兒,我也是到了平安州才知道。至於老爺事先知不知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老爺最初來,確實是爲了這些礦藥。”
“唉,別的以後再說,我多問一句,他能給你,應該他身上一定有。”
“對。”
元順雙手相握食指相對,說:“讓我想想,我們必須要儘快聯繫上他。否則這地方無邊無際。我們的體力支撐不了多久。”
小風大氣都不敢出,她知道,當夫人這個習慣性動作出現,表明她有了主張。
果然,元順低聲嘟囔:“好像只能這樣辦了。”埋頭在忙活。動手把礦藥分成兩塊。一塊大一塊小。
小鳳問:“要不要我幫忙?”
“啊,需要你。想想你平常禮敬的神仙,多祈求他們保佑。你還要祈求林老爺和慄旬捕頭東張西望。”
小風莫名其妙,認真的盯着她的手。
元順把大一點的包好礦藥,問小風:“你的武功極佳。能不能用暗器在半空中把鐵殼打中。”
“沒問題。”
“好,看清楚。”元順把鐵殼和紙包的同時礦藥扔上天空。幾乎同時,一枚暗器飛出,準準的打在鐵殼上,蹭出火星。
火星迸濺到紙包上。嘭了一下,一個大火球瞬時炸開。在深黑的山谷中極爲璀璨。火光漸漸熄滅,流下若干火星劃過。
兩個小姑娘背對背,拼命張望。
小風突然想起一件事問他:“你有沒有覺得在這裡說話呼吸舒暢多了?”“還有你剛纔跳下雲瀑前詭異的蹲地,是什麼意思?”
元順笑了:“這原因你已經說出來了。”
小風說:“好吧,我承認我很聰明,但是現在考考你,那個原因是什麼?”
和元順帶的時間長了,小風有時候說話這麼調皮。
元順說:“具體情況我不知道,我們說過天坑好像風平行流動,不會上下,我猜想聲音會不會也這樣?聲音流動是平行的,不能夠上升或下潛。所以他們四個人要互相聽清就有蹲有站。”
小風詳細說:“高處的蹲下,低處的站着。”
“聰明小蜜蜂,你說的很對。這樣他們會在一個高度。”
“我們兩個蹲下跑,可以用言語協調。他們真的聽不見嗎?”
“從結果看,他們是聽不見。”
元順突然大叫:“喂,你看你看,那個方向是不是燃起火光?”
小風提高聲音說:“那火光是對我們的迴應,一定是老爺和慄旬。我們趕緊朝那個方向去吧。”
“我倒是想,可惜肚子裡沒食兒。更重要的是你知道這座落葉山有多大?遇到一個大坑,跌進去要了我們的命可怎麼辦?”
“對呀,老爺知道另外有人進來坑底。可是怎麼能知道我們的確切位置。好夫人,快說,別讓我着急。”
“我們最好以不變應萬變,就在這裡,要想法子告訴他們,讓男人來找我們。”
“快說呀,怎麼才能夠告訴老爺他們?”
“現在很關鍵。你要幫着拿主意。我們做決定,我們承擔後果。”
小鳳心裡莫名有些害怕了,問:“夫人,說什麼呢?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