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底下臺階的抖動,是元順徑直摔下去。
小姑娘反應奇快。就在這跌跌撞撞的一瞬間,已經脫下外衫,掂在手裡,手和腳踩着外衫,沒有直接接觸紅銅的臺階和柵欄。
與此同時,楚皓笙飛身跳下。
不是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下,而是斜跳到對面的柵欄銜接處,絕不停留,擰身一點,下墜到第2個落腳點。
這樣三五下就到了元順的背後,一把把元順摟進了懷裡。
上面的小風和白生春看得真切,膽戰心驚。
底下是越來越濃重的黑黢黢的深坑,像一張張開的大嘴,隨時準備吞噬。
元順結結巴巴的說,銀子還在響。
她的聽力實在是驚人,楚皓笙拼盡全力,在極安靜的情況下,隱約能夠聽到細嗦的聲音。
元順印證了:是白生春扔下去的那塊銀子,還在滾落。
腳下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不知道根底在哪裡。
怎麼回事?男人聲音依然低沉沉着,只是語調稍稍擡高了一些,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元順並不說,把手放在了男人的鼻子前面。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充盈鼻尖。
元順解釋:燙破了,疼。
軟軟糯糯的聲音帶着幾分委屈,但是又不想惹男人着急,強自鎮靜。
楚皓笙很詫異,伸手撫摸了一下臺階和柵欄,沒有什麼異樣啊。
元順躲在楚浩生的懷裡,什麼都顧不得了,緊緊的摟着男人的脖子,小臉貼着男人的頸窩。
身子蜷的緊緊的,保證絕對沒有任何一個部分碰到紅銅。
小嘴細細的倒抽着冷氣,看來受傷不輕。
老爺,夫人,怎麼了?要不要我下來?小風沒有聽到下邊的動靜,着急的發問。
白生春也在旁邊幫腔:要緊不要緊?
沒事,我們這就上來。楚皓笙擡高聲音。側過臉兒對元順說:抱緊點兒。
他的心裡確實吃上了勁兒,因爲上邊還有慄旬被釘在牆上,怎麼解救沒個法子。
元順乖巧的點頭說,我知道。
手底下使勁,緊緊的摟住男人的脖子。
楚皓笙嗯了一聲,大概是摟得緊了。
元順趕緊說:對不住對不住。花瓣姑娘稍稍的把臉偏一偏,把後腦勺留給男人。但是沒有想到,因爲剛纔狼狽下墜,帽子外衫全都散亂,略顯蓬鬆的烏髮有幾絲蹭在男人的臉頰脖子上,癢癢的。
楚皓笙暗暗罵自己:都什麼時候了,對這些小事這麼上心。
但是身子很誠實,還是不由得挺了一下。元順心思細膩,馬上覺得不對,轉過臉。
黑暗當中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對方的呼吸很急促,元順也跟着急促起來,臉脹得通紅。
楚皓笙擡起手,輕輕地撫平元順的頭髮。
對不住對不住。元順立即反應過來,一隻手摟緊男人的脖子,另外一隻手使勁的抹兩下頭髮。
行了。楚皓笙淡淡的說一句,凝神摒氣,氣貫四肢百骸,飛昇上躍。不是一級臺階一級臺階上,而是一手摟住元順,身子向斜上方撞去。手肘撐着欄杆,藉着勢道又向斜後方躍上。
白生春手裡舉着火石,就聽腳下輕微的砰砰作響,知道楚皓笙離自己越來越近,高聲問:需要幫忙嗎?
不必。楚皓笙懷裡抱着元順,又跳回到原來的位置。連方向都不需要調整,用力之巧妙,精到之精細,匪夷所思,駭人聽聞。
悠悠的火石亮光之中,元順抱着楚皓笙的脖子側過臉,小心地保持着和柵欄的距離。
她和柵欄之外的慄旬捕頭同一高度,看得仔細,認出了對方,驚異的說:慄旬捕頭,你怎麼樣了?
對方毫無動靜,紋絲不動。
元順上下打量說:得趕緊把他弄進來,出洞口,恐怕大事不妙。
小手緊緊地摟着楚皓笙的脖子,輕微的摩擦,已經讓兩手都是血。
小風在大家頭上的臺階,着急的說:這種紅銅欄杆極爲堅硬,我用寶劍試着砍斷,根本不行。
他是怎麼到外面去的?元順疑惑的問。
就在這時有了極其輕微的光線變化,別人還好,元順感覺到了,猛的擡頭,大聲說:不好,上面有人。
這條地道垂直幽深,上邊洞口可以容納兩個人進出。
四個人已經下來有三四十丈,看着那個洞口就只有巴掌大,亮晶晶的一個圓點兒。
現在頭頂上不亮了,黑漆漆一片。
想必元順看見有人罩住了洞口。
黑暗當中,只有白生春手裡的一點火石亮光。
幽幽的鬼火跳動,映襯的人臉上忽明忽暗,背後是生死不知的黑影。
元順怕極了,乖乖的沒有說話,只是把腦袋深深的埋進了男人的頸窩,一動不動。
白生春左手舉着火石,右手傾盡全力,一掌擊中紅銅柵欄。
欄杆紋絲不動,只是整架懸梯微微抖動一下,碰到了元順的胳膊,元順輕微的哼了一聲。
情勢詭異危險,元順說紅銅臺階很燙,其餘三個人雖然沒有感覺,但是本能的覺得危險將至。
慄旬捕頭還有一絲氣息,難道就扔在這裡不管嗎?
不過管,又怎麼個管法?這是一個密閉懸梯,捕頭在懸梯外。暫且不說他是怎麼下來的,現在腰部寒玉粹匕首正在慢慢的融化,他血液凝固,僅從這一點來說,命在旦夕。
元順,你剛纔爲什麼好好的回頭看我一眼?楚皓笙心中有一個巨大的疑團,現在終於問出來。
大家都好好的依次走着,就是回頭看,才發現楚皓笙斜後方的黑影,那就是慄旬捕頭。
元順眨巴眨巴眼睛,長長的睫毛觸及到男人的臉頰,輕輕的癢癢的。
我好像覺得哪裡怪怪的,就下意識的回頭看,怎麼怪法說不出來。
再想一想。
好像覺得胳膊一緊。
哪隻胳膊?
右手。
楚皓笙不再說話,他的右手攬住元順的腰,左手順着元順的胳膊往上一擼。
這個動作也未免太冒失了,情急之下說話都顯得慢,只好先行動起來。
果然有所收穫,元順的右胳膊上端硬硬的,突出一圈,明顯是一個環狀的東西。
平日裡花瓣姑娘無論是女裝還是男裝,都是肥肥大大包裹着的,倒也看不出來。
楚皓笙反應極爲迅速,沉着的問:是那個青銅古環嗎?
是的,你怎麼知道?哦,在出天坑的時候,你見識過它。
元順自問自答,立即燃起小風對於往事的回憶。那真是一個奇怪的古環,顏色斑駁暗綠,花紋質樸,說不出的沉靜幽深。一看就是一個年頭悠久的古物。
退下來給我。楚皓笙的命令簡潔有力,毋庸置疑。
元順沒有二話,伸手從胳膊上取下圓環,交在男人的手裡。
白生春手拿火石,湊過來看得仔細。
心中一動,整個氣血都往頭上奔涌,趕緊咬了一下舌尖,穩住了心緒。
怎麼會這樣?貌似平常的古環攝人心魄,在暗紅的光亮下,閃着幽魅的靈光。
楚皓笙叮囑元順:抱緊了。看來他下來有大動作,元順趕緊點點頭。
廷尉正一手摟着女人,看看只比自己低一個臺階的親密助手。兩個人合作默契,經歷不知多少血雨腥風,早已經不用言語交談,白生春也點點頭。
就在這時,小風低低的驚呼一聲:不好。
元順早已經合身貼近男人,脖子都有些硬了。
他們腳下不知名的幽暗深處,有黑紅的東西,鼓鼓的往上涌。
最初只是看到淺淺的輪廓,但是黑色越來越淡,翻出的紅邊兒越來越濃重。
此時連他們都能夠感覺到欄杆溫度有了變化,溫度升高了。
頭上,洞口有險情,腳下,不知名的烈火滾滾升騰。
小風着急的說,我們趕緊上去吧,還有一截子路呢。她擔心的往上看一看,頭上一片漆黑。
慄旬就在他們的身旁,被釘在牆壁上。關鍵是怎麼能夠破圈而出,撬開欄杆,衆人毫無章法。
紅銅的硬度大家見識過了。
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楚皓笙作出了決定。
馬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