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辭鏡便離開了寧城繼續往京城去,到達京城剛好趕上日子,她沒有歇腳,直接去酒樓買了一罈子酒,便往卓府去。
卓家和方家都是京城富商,今日兩家結親,來的都是些達官顯貴,辭鏡在門口不遠處站了片刻,忽然想起人家大喜的日子,自己穿一身白似乎不太吉利,便轉身去準備去成衣鋪去換身衣裳。
她慢悠悠晃到街上,找到成衣鋪,一頭便鑽了進去,鋪子裡的掌櫃見她進來急忙迎了過去,問道:“夫人需要什麼?”
辭鏡轉身看了她一眼,又仰頭環顧掛在屋中的各式成衣,纖纖玉指指向牆上一套煙粉色羅裙,道:“將那一套取下來給我試試。”
掌櫃急忙支使夥計將衣服取了下來,辭鏡拿着衣服進試衣室換了,出門的瞬間掌櫃眼中閃過一抹驚豔,辭鏡從錢袋裡拿出一枚碎銀交到掌櫃手上,掌櫃讓夥計去拿零錢過來,辭鏡卻揮了揮手道:“不用了,你鋪子裡的衣服倒是不錯,餘下的錢你按這一套的尺寸做一套別的形制的衣裙給卓府的少夫人送過去罷。”
她出了成衣鋪,外頭日光明媚晃得她眼花,走到酒樓,紅邊白底的酒旗被微風吹得揚起,傳來陣陣醉人酒香,辭鏡有些嘴饞,便進去買了壇酒,在樓上找了個隱蔽的位子坐了下來。
樓下有人在講話,辭鏡本無意聽,奈何他們聲音越來越大,而辭鏡聽力又不是一般的好,下面的人說的話便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她耳中。
“我聽聞今日結親的卓方兩家以前卻是宿敵,但數年前卓家落難,方家忽然出手幫了卓家一把,兩家自此便化干戈爲玉帛,當時方家的夫人懷了孕,那卓家的家主便說,若是方夫人生的是個女兒,兩家便結爲親家,沒料到四月後方夫人當真生了個女兒。”
“這兩家的後輩是結的娃娃親,但那方家小姐卻不是個一般的大家閨秀,聽說自己要嫁給卓家的少爺,居然就離家出走了,是卓家少爺親自去將她追了回來,看來也是兩家的緣分,這不,今日便成親了,也是一樁美事。”
“但有一點奇怪的是,既然兩家從小便結了親,兩家也一直有往來,按理說方家小姐和卓家少爺應該認識且交情匪淺,爲什麼又要拒婚離家出走?若說方家小姐不喜歡這卓家少爺,怎麼卓家少爺一去找她她便乖乖回來,還答應嫁給他了?”
“許是卓家少爺在這途中做了什麼事打動了方家小姐,年輕人嘛,總是容易衝動。”
“據說這卓家少爺也是京城出名的才俊,而方家小姐也是才名遠播,兩家結親也是衆望所歸。”
樓下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聲音有些嘈雜,辭鏡已經喝完了一罈酒,重新戴上面紗,往樓下走。
樓梯上與人撞了一下,那人輕聲說了聲“抱歉”,辭鏡擡眸看了他一眼,那人驀然睜圓了眼。
辭鏡迅速轉過頭去,疾步下樓,那人卻追了過來。
辭鏡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公子追着妾身,不知是爲何故?”
孫弦寂微微一愣,看着她那雙淡然如水的眼睛,忽然有些疑惑了,道:“姑娘長得很像在下一位故人。”
“哦?”辭鏡拉長了調子,雙眼略微眯起,眉梢眼角俱是風情,“妾身第一次來中原,公子是認錯人了罷?”
孫弦寂很快便恢復了平靜,淡淡笑道:“失禮了,抱歉。”
辭鏡搖了搖頭,笑道:“公子無需介懷。”
語罷轉身離去,孫弦寂看着她的背影怔了片刻,身後忽然傳來聲音:“弦寂,怎麼了?”
是蘇陵陵,孫弦寂轉過身,淡淡笑道:“沒事。”
蘇陵陵順着他剛剛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那抹漸行漸遠的煙粉色身影,一時也有些怔忪。
“那是阿瓷麼?”
“不知道。”孫弦寂搖搖頭,“即便她是阿瓷,現在應該也不想和我們相認吧。”
蘇陵陵嗯了一聲,接着道:“卓方兩家今日結親,往侯府裡也寄了帖子,我爹派了人過去,但是燕笙卻嚷嚷着要去湊熱鬧,我爹便讓他去了,一邊又囑咐我,讓我跟過去看看,怕他出什麼亂子。”
難得聽她一次說這麼多話,孫弦寂有些詫異,旋即又笑道:“燕笙也不小了,你爹還這麼不放心他?”
“與其說是不放心他,倒不如說是想讓我多出去走走。”蘇陵陵嘆了口氣。
她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卻還沒有婚嫁,因爲多年前那件事,即便她是東鄉侯府的千金,前些日子皇帝還封她爲長夜郡主,但依舊鮮少有人上門提親,上門提親的人也只想讓她做個小妾。
曾經是名滿京城的傳奇女子,如今卻淪落成了衆人的笑柄,想來也是有些淒涼,但蘇陵陵倒並不在乎這些。終究是自己的人生,那些嚼舌根的人也不過是圖自己口舌之快,又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我今日也沒什麼事,便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蘇陵陵擡眸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抹異樣情愫,孫弦寂卻已兀自走開,蘇陵陵快走了兩步跟上。
到了卓府,又看到辭鏡,但是她卻是空着一雙手的,只遞了請帖過去,那在門口接待賓客的人看到她這樣一時有些尷尬,辭鏡卻渾然不覺,笑問道:“我可以進去了麼?”
罷了,反正她有請帖,讓人領了她進去,接待人又笑臉去接待後面的賓客了。
辭鏡走進卓府,看着院子裡喧鬧的人羣,又上下打量了幾眼院子的佈置,眼中沒什麼情緒,在與客人敬酒的卓揚看到了辭鏡,放下手中的酒杯快步走了過來,抱了抱拳道:“辭鏡宮主,您終於來了。”
辭鏡微微一笑,道:“抱歉我來晚了,都沒有看到你和方菲拜堂,還望你們不要責怪。”
卓揚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沒關係,辭鏡宮主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您?您快上座吧!”
他領着辭鏡往一張酒桌上走,半途遇到孫弦寂和蘇陵陵,二人皆是一愣,還未說話,卓揚便已經擋在了辭鏡面前向二人打起了招呼:“世子,郡主,卓某是多大的面子居然能迎來您兩位……”
辭鏡在他身後站了片刻,轉身自己去找位子了,瞅到院子角落裡有一張空酒桌,便擡腿走了過去。
甫一落座,便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跟了過來,穿了一身黑,眼神凌厲兇狠,看到辭鏡,她冷哼了一聲,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眼睛卻看向人羣中招待客人的卓揚。
辭鏡兀自倒了杯酒,卻不喝,只是輕輕晃動着酒杯。那黑衣少女忽然扭過頭來,開口問道:“你是什麼人?”
“你娘有沒有教過你,問人名諱前,需先報上自己的名字?”
黑衣少女一滯,又是一聲冷哼,道:“我叫玉婉婷。”
辭鏡端着酒杯的手一頓,忽然突兀的一聲輕笑,玉婉婷瞪了她一眼道:“笑什麼?!”
“這名字,卻與你不太相配。”
“名字是我爹孃給的,我也不想叫這個名字啊。”
辭鏡不禁覺得眼前這個少女可愛起來,她放下酒杯,道:“妾身名叫辭鏡,是卓少爺和方小姐的朋友。”
玉婉婷盯着她看了片刻,問道:“你戴着面紗作甚?這天氣怪熱的,你不悶麼?”
辭鏡抿了抿脣,笑道:“妾身早年喪夫,不願再見生人,是以戴着這面紗。”
“那你等會怎麼吃東西?”
“妾身只是來坐坐,等會便離開。”
玉婉婷睨了她一眼,似乎很是不理解她這種做法。
辭鏡笑看了她幾眼,問道:“那你呢?”
玉婉婷臉驀然一紅,“我,我也只是來坐坐,等會便走。”
“不如讓妾身猜一猜,你愛慕卓少爺,但是卓少爺今日娶的人是方小姐,所以你特意在他們的大喜之日穿了一身黑過來,你年紀小小,還真是心思狠毒呢。”
“我,我纔沒有!”玉婉婷臉一張俏麗小臉長得通紅,辭鏡站起身,微微俯身下來,玉婉婷嗅到一陣不知名香氣,一時有些恍惚。
“你,你要做什麼?”
“奉勸你一句,你若真喜歡他,便成全了他和方菲,你年紀也還小,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了。”
玉婉婷臉色頓青頓白,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看着辭鏡那雙漆黑的眼睛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辭鏡站直了,眼神又恢復了淡然,玉婉婷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
她今天確實是來鬧事的,她從十四歲初見卓揚時便喜歡他了,可是她一直都知道,卓揚的心在方菲身上。方菲離家出走也是她挑撥的,後來卓揚暴怒,向她說了狠話再也不想看到她,所以他和方菲成親,便真的沒有給她送請帖。
她蹲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辭鏡俯身摸了摸她的頭,道:“心情不好便別在這兒呆着了,要不和妾身出去走走?”
玉婉婷站起身,跟在辭鏡身後,遠遠地看見孫弦寂和蘇陵陵,孫弦寂擋過了向蘇陵陵敬酒的人,她眼神微閃,沒有多做停留,去向卓揚告別。
卓揚看到她身後的玉婉婷,愣了愣道:“辭鏡宮主,你怎麼和她在一起?”
“這小姑娘很合妾身的眼緣,妾身想和她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