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麻煩我們也應當一起承擔纔是。”辭鏡囁嚅道,伸手就要去奪那木盒,孫弦寂一手攔着她,一手將木盒舉得遠遠的,笑道:“嗯,一起承擔,但是東西放我這兒。”
辭鏡沒有辦法,但是又心有不甘,孫弦寂將木盒放進了已經收拾好的包裹裡,道:“我們跟着駝隊先去中原,然後去神醫谷。”
“爲什麼還要去神醫谷?”
“當初我騙皇上說去神醫谷看病,當然要從神醫谷回來。”孫弦寂眨了眨眼,“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你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便走。”
翌日兩人便啓程回中原,隨行的當然還有遭人嫌的瑰月,關於遷宮的事情辭鏡已經全權交給了小風和綠絛,並將自己幾日來想出來的一些可能遇到的麻煩和解決方法寫了出來,雖然只是做個參考,但也聊勝於無。
瑰月在風走城離了隊,說要去祭拜柳兒,辭鏡還沒來得及問他會不會再回去,他人已經走出了很遠。
辭鏡道:“我其實希望他不要回來了。”
孫弦寂心道,我也希望他不要回來了。
辭鏡和孫弦寂原本是一人一隻駱駝,但是後來駝隊又來了兩個人,於是兩人便乘同一只駱駝了,孫弦寂將辭鏡牢牢的護在懷裡,辭鏡聽着他穩健的心跳,心想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踏實的感覺了。
她這小半生的日子,似乎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的,她自認爲自己只是個不足掛齒的小人物,卻總是在心驚膽跳的過日子,說起來有些諷刺。
駝隊在三天後到達了中原的一座邊陲小鎮,兩人在鎮上歇了一晚,第二日重新僱了馬車往神醫谷趕。
而此時,西域的使者團已經到達京城,被迎進了宮中。
十天後,兩人終於再次回到京城,而辭鏡不得不再次戴上人皮面具,孫弦寂知道她委屈,但是也沒有辦法,二皇子不肯死心,還將辭鏡和瑰月的懸賞令掛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孫弦寂將辭鏡帶到了他原本準備好的別院,辭鏡還沒踏進門去,琉璃已經撒歡似的跨過門檻直接跑到了第二進院子裡的小池塘邊,看着那一池子錦鯉搖起了尾巴。
辭鏡:“……”
這胖狐狸是多想吃錦鯉啊?
辭鏡就這麼住了下來,孫弦寂讓翠微和翠濃再次來照顧辭鏡。而孫弦寂自己在將辭鏡送過來後卻很少過來了,翠濃說是因爲孫弦寂現在是右相,而如今西域使者團來使,孫弦寂忙得連軸轉,沒時間過來。
辭鏡心裡有些不安,在別院住了幾天,她便戴着人皮面具出了門,去郡王府找人了。
孫弦寂看到輕飄飄落在自己院子裡的辭鏡,笑道:“怎麼過來了?”
“想你了。”辭鏡輕車熟路地進了屋,她想自己以前,無論是偷偷喜歡着孫弦寂的時候,還是後來她自己不肯答應孫弦寂的時候,她都是儘量壓制自己的感情,而現在她打開心結肯全心全意地接納的時候,這些感情便仿若決了堤的河水,洶涌澎湃地流了出來。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好,這樣粘着孫弦寂會不會有一天也厭倦了她,就像她那個漁夫爹最終也厭倦了她娘一樣。
孫弦寂埋頭於一片奏摺中,見辭鏡研墨的手頓住了,眼睛盯着他的手,神思卻不知跑到哪個地方去了。
孫弦寂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道:“怎麼了?”
辭鏡回過神來,笑道:“想如果哪天你厭倦我了怎麼辦?”
孫弦寂眉頭輕輕皺了起來,“爲何會這麼想?”
“以前在怡紅院的時候,我娘是頭牌,很多男人都喜歡她,千金難買她一夜,可是後來我娘她老了,那些男人就不喜歡她了。”
“你將我比作那些,去怡紅院尋花問柳的男人?”孫弦寂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看起來似乎都沒怎麼睡,臉色有些蒼白,眼瞼下一圈青色,雙眼裡也佈滿了血絲,辭鏡有些不忍,放下墨塊,走到他身後替他揉起額邊來,孫弦寂卻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攬進了自己懷中,道:“如果哪天我厭倦你了,我便自行了斷好了,不然也沒意思,這世上肯定不會有比你更好的姑娘了。”
辭鏡心裡酸酸的,又有些甜甜的,像琉璃平時對她那樣,將頭往孫弦寂懷裡蹭了蹭,孫弦寂輕輕拍她,道:“等我把這些摺子處理好了,便帶你去散散心吧,京郊蘆花坡的梨花應該開了,蘆花坡還有一座小廟,我們可以去求一隻籤。”
辭鏡擡起頭來,“不用了,你肯定都沒好好休息,你忙完就睡覺吧,反正蘆花坡也可以以後爬,梨花也可以以後看,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呢。”
孫弦寂聞言也不再說什麼,辭鏡出了門。
三天後,傳來皇帝在宮中暴斃的消息,朝中震驚,雖然有傳說皇帝一直在用藥,但是這死的也太突然了,一些陰謀論者便覺得是二皇子蘇瑾年偷偷給皇帝下毒。
蘇瑾年卻將矛頭指向了蘇永夜,但是即使現在蘇永夜存在感比以前強了一些,可他每次上朝的時候蘇永夜都極少說話,很多時候皇帝和朝臣都會自動忽略他,他外祖便是因爲謀反而死,要是他自己還作死地去弒君,這也太膽大了。
朝中一時無主,而西域的使者團趁機出來要回般離一行人,因爲皇帝死得實在太突然,朝中一時無主,蘇瑾年作爲二皇子還是暫代了皇位,但他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吞併西域,將西域也劃入自己的疆土,所以他執意扣留般離三兄妹,並亂點了一陣鴛鴦,強行逼着蘇永夜休掉嵐裳,讓蘇永夜娶般若。
一直沉默寡言的蘇永夜第一次在朝中發了火,表明自己的態度,在他和嵐裳成親之日他便發了毒誓,此生與嵐裳生同衾,死同穴,除非嵐裳背叛他,否則他寧可死也不會休棄嵐裳。
他在朝中重重磕了三個頭,額頭上硬是磕出了一塊血疤,蘇瑾年擔心他這個死腦筋真的磕死在朝堂上了,只得讓此事之後再議,退了朝。
孫弦寂對於朝中的事一直作壁上觀,回到郡王府之後,孫龍禰問他道:“你是大夫,你認爲皇上是因爲中毒而死還是積勞成疾?”
孫弦寂沉吟了片刻,答道:“我沒有給先皇診過脈,你也知道年後是多事之秋,先皇年紀大了,身體本來就有毛病,所以我並不能確定。”
孫龍禰對先皇的感情很複雜,是先皇將他推到最高處,也是他逼着他交出他辛苦得來的兵權。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先皇究竟是有人下毒弒君還是病死,而是蘇瑾年這個瘋子執意扣留般離他們,意圖發動中原與西域的戰爭。
但是朝中休養生息多年,最近的戰事也還是十多年前孫龍禰帶人抗擊倭寇,將士們的刀戟怕是都廢得差不多了。
“倘若真起了戰事,皇上十有八九會將兵權交還與我。”良久,孫龍禰嘆了口氣道。
孫弦寂心中瞭然,卻並沒有多擔憂,有泉王軟弱,西域各國幾年來一直相安無事,未必會爲了有泉王自己一時腦抽犯的錯而聯合出兵。
不過,若有泉王有什麼好處給西域各國就說不定了,有泉王這麼多年以來爲何爲西域各國之主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它一定有它的長處。
孫弦寂回到書房,理了理自己的思緒,這時一陣熟悉的幽香從窗外飄了進來,孫弦寂不禁莞爾,道:“有正門不走,怎麼喜歡爬窗戶?”
辭鏡歪理一堆:“爬窗戶纔有幽會的感覺。”
她走到孫弦寂身後,自然而然地幫他按起額邊穴道來,一邊揉一邊問道:“那新上任的皇帝有沒有爲難你?”
孫弦寂搖了搖頭,“我一直中規中矩地替他管理着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有什麼好爲難的,我有時候都懷疑自己不是做丞相,而是在做大內總管。”
他隨手攤開一本摺子,辭鏡瞥了一眼,原來是那位大人家門口近幾日多了幾個乞丐,好說歹說也趕不走,請求皇上派幾個御林軍去處理一下什麼的。
辭鏡眉頭跳了跳,敢情御林軍是給人趕乞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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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離奇的,居然還有讓皇上幫忙派人去家裡除耗子的,孫弦寂好笑又好氣地在一旁批註道:李卿不若在府上養幾隻貓,不日府中必得安寧。
辭鏡一邊翻着摺子,竟從這些摺子裡翻出了一些樂趣,一個人坐在一旁咯咯直笑,孫弦寂匆匆寫下一封信,去院子裡放走了信鴿,又回到屋中,辭鏡已經將那些摺子都看完了,孫弦寂便讓延沼過來將這些摺子送回宮裡去。
辭鏡道:“看摺子再怎麼說也是皇帝自己的事,你雖位居右相,但是幫批摺子是不是也不太好?”
孫弦寂笑道:“我是萬海郡王府的世子,將來也會承襲爵位,好歹和皇帝沾親帶故,說起來我還得叫皇上一聲兄長。”
他雖然笑着,眼底卻帶着一絲幾不可聞的輕蔑,似乎是不屑於認蘇瑾年此人。
就算平時再怎麼溫潤如玉,孫弦寂骨子裡還是清高的,對於瞧不上的人,無論此人身份如何他都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