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藥僮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模樣十分端正清秀,但是卻板着張小臉,聽到孫弦寂的話,他本準備起身的又坐了回來,卻沒有接他的銀子,問道:“什麼忙?”
孫弦寂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一張畫像,遞給藥僮,藥僮打開畫紙,看了一眼,又看向孫弦寂,孫弦寂道:“麻煩替我找找這個人,和她在一起的還有一名年輕公子。”
藥僮點點頭,將畫像疊好,收進袖中,孫弦寂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藥僮道:“我叫連翹。”
孫弦寂笑了笑,“謝謝你了,連翹。”
藥僮連翹帶着孫弦寂一番囑託出了醫館,孫弦寂重新躺下,昨夜趕了一天路,又受了重傷,孫弦寂終於撐不住,沉沉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外面已然天黑,連翹坐在牀邊,旁邊還點着一盞昏黃的小燈,孫弦寂覺得喉嚨幹得厲害,四肢痠痛,頭重身輕,顯然是發燒了,但他還是勉強扯着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問連翹道:“找到他們了麼?”
“沒有哦。”一道銀鈴兒似的聲音響起來,孫弦寂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又緩緩的消失,連翹拿下敷在他額頭的溼帕子,又重新放回臉盆裡搓了一把,這才道:“我沒有找多久,師父不允許我出門太久。”
孫弦寂自覺麻煩了他,又是道歉又是道謝:“抱歉,謝謝你。”
連翹淡淡嗯了一聲,孫弦寂扭過頭,因爲發燒而眼皮沉重,他不得不再次閉上眼,漸漸地又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聽到雪蛟的聲音:“哎,阿龍又睡了哎。”
“宗主,他不是你的阿龍,你又犯病了。”
“唔,那他是誰?”
“他是孫大俠的兒子。”
孫大俠?孫弦寂只覺得這個稱呼十分新鮮,他的記憶中,還從來沒人這樣稱呼過他爹,一般都是叫他爹王爺,再早些,也有叫他爹將軍的,他爹入世太久,他都快要忘了他爹也曾在江湖上算是個人物。
第二次醒來已經是天亮,在連翹的悉心照料下,孫弦寂已經退了燒,他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連翹端着臉盆進門的時候,他一眼便看到他眼瞼下的青色,他覺得萬分抱歉,連翹搓了把帕子給他,依舊用那一板一眼的語氣道:“洗把臉吧。”
“謝謝。”孫弦寂接過帕子擦了擦臉,一低頭忽然發現自己之前那件被天山老妖抓破的衣服已經換下了,重新換上了一件乾淨的月白衫子,孫弦寂正要開口說什麼,連翹已經打斷了他:“等會我給你送藥粥過來,師父說你需要多休息,你這些日子便在這兒歇着吧。”
“可是——”
“你要找的人我會盡量幫你找的。”連翹再次端起臉盆,沒等孫弦寂接話便已經出門去了。
孫弦寂思忖,這年頭醫館照顧病人居然如此貼心了?還有附加服務?
他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那裡因肋骨斷裂有些凹陷,他估摸了一下傷勢,片刻後他撐着牀欄下了牀,深深地緩緩地呼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帶着一股他所熟悉的藥香,他睜開眼,走到門邊,一拉開門,便見到連翹端着食盤站在門口,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雙圓圓的杏仁眼直直地看着他。
孫弦寂這才發現連翹不僅相貌清秀得像個女孩,個子也十分小,這樣站着只到他胸口處,纖細瘦弱的像營養不良,孫弦寂接過食盤,“多謝。”
“等等,”連翹正要走,孫弦寂忽然叫住了他,“昨天你叫雪蛟宗主,她到底是什麼人?你一個小藥僮如何會認得她?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是什麼藥僮?”
連翹回過頭,眨了眨眼睛,這幾下終於讓他有了些這麼大年紀少年所該有的天真,他道:“她來這兒有些時間了,她告訴我她是百花宗的宗主,怎麼,孫先生覺得我這照顧人的手法不像個藥僮?”
孫弦寂一滯,正欲開口,連翹已經邁開腿走了,孫弦寂回到房中,將藥粥喝了,坐到軟塌上開始調息已恢復內力。
這麼一坐便是兩個時辰,正午時連翹端了藥過來,還帶了幾個清淡的小菜,他將東西放到了桌上,孫弦寂道:“雪蛟呢?”
“她出去找老妖怪了。”
“老妖怪是什麼時候來尚華縣的?”
“兩個月前。”
孫弦寂坐到桌邊,他看着連翹又要離開,急忙叫住了他,嘮閒嗑兒似的道:“你什麼時候來醫館的,多大年紀了?”
連翹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回答道:“我爹孃早逝,我是師父帶大的,過了年便十七歲了。”
孫弦寂挑了挑眉,實際年齡居然比他看上去還要大些麼?
連翹雖然對他並不熱情,但是在他面前也異常乖巧,這讓孫弦寂不能理解,他是第一次來尚華縣,爲何那大夫和這個藥僮對他似乎有些過分的好了?
“孫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麼?”連翹忽然問道。
孫弦寂擡頭,笑了笑道:“沒什麼了。”
“我也有事要告訴孫先生,”連翹道,“我今天去幫孫先生找了畫像上的姑娘。”
孫弦寂眼神微微一閃,連翹看了他一眼,繼續道:“她在另外一家醫館,和她一起的年輕公子受了傷,我去找她的時候她說讓我們先好好照顧你,她很快就會過來。”
“不用了,我過去找他們吧。”
“不行。”連翹的語氣冷硬了幾分,孫弦寂擡眸看了他一眼,緩緩吁了口氣,道:“連翹,謝謝你這兩天的照顧,等我找到他們,我會再回來好好向你道謝。”
他伸手像哄孩子似的摸了摸連翹的頭,連翹的身子立時一僵,孫弦寂微微一笑,站起身,出了門。
尚華縣一共兩家醫館,孫弦寂只要稍稍一打聽便知道了辭鏡他們所在的醫館,他走到那家醫館門口,因傷勢還未完全恢復,他走到那兒時臉色已經非常難看,再加上空氣冷冽,北風哀嚎,他擡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空,看樣子是有場大雪要下了。
他捂着嘴咳了幾聲,徑直走進了那家醫館,那大夫看他這蒼白的臉色急忙過來道:“請問公子是要看診還是取藥?”
孫弦寂搖搖頭,溫和道:“我來找人。”
“孫大哥?”一道聲音忽然從門後傳來,孫弦寂和大夫齊齊看過去,只見辭鏡正站在門口,詫異地看着他。
“孫大哥你怎麼過來了?我不是和那藥僮說我晚會兒過去找你嗎?他說你受傷了,傷得很嚴重,你現在怎麼樣?”辭鏡幾步過來,一雙細眉微微蹙起。
孫弦寂道:“我沒事。”
他話雖這麼說,但那慘白的幾近烏青的臉色已經出賣了他,辭鏡有些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會騙你,我說了會去看你就一定會去,你這麼急做什麼,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傷得不輕,你怎麼——”
“你難道不知道我爲什麼這麼急着來找你麼?”孫弦寂打斷她,他垂眸看着辭鏡,發現她眼睛紅紅的,眼角有些小小的晶瑩,他嘆了口氣,伸手替她理了理耳邊的鬢髮,低聲道:“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那一邊的大夫看着二人,一時有些弄不懂情況,昨天這位辭鏡姑娘帶着另一位公子過來的時候,他以爲他們二人是小兩口,那公子就算是受了傷也不忘和這位姑娘吵架拌嘴,他還當他們小兩口子是歡喜冤家,但看今天這情況,這位姑娘和眼前這位公子纔是小兩口?
老大夫有些迷糊,不是很明白現在的年輕人。
“瑰月呢?”孫弦寂問道。
辭鏡道:“他被自己的琴聲反噬受了些內傷,但是並不是太嚴重,大夫說已經沒什麼大事了。”
回頭又問了大夫一句:“李大夫是吧?”
忽然被點名的李大夫點了點頭:“哎,是的是的。”
當天下午,三人安全會和,天山老妖不知逃到哪兒去了,孫弦寂找到之前那家被毀了客棧的掌櫃,讓他隨他們一起回京城去,將這件事稟報給聖上。
就在幾人準備離開尚華縣的時候,一直不知道去哪兒晃悠了的雪蛟忽然又出現了,攔在了幾人面前,手裡還拿着一串紅豔豔的冰糖葫蘆,瑰月看了她一眼,臉色一變。
雪蛟也看到了他,手中的糖葫蘆一扔,朝着他便奔了過來:“小月月!”
辭鏡:“……”
孫弦寂:“……”
瑰月不動聲色地躲開了雪蛟,但雪蛟的雙手還是纏在了他脖子上,她嘟着嘴撒嬌道:“小月月,你上次在我胸口砍了一刀,現在還留着疤呢,不信你看!”
說着她就要伸手去扒拉自己的衣服,瑰月終於忍不住攔住了她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這種嚇壞老百姓的事情來,道:“宗主請自重!”
雪蛟眨着一雙大眼睛,笑得分外天真:“自重?什麼自重?我不重,我很輕的,不信你抱抱?”
辭鏡還是第一次看到瑰月在嘴巴上吃虧,頓時覺得格外爽快,自動地將這個前天晚上還害得自己出現幻覺的百花宗宗主劃爲了自己人。
雪蛟正纏着瑰月,忽然瞥到孫弦寂,她又急忙鬆開手,一把掛在了孫弦寂身上,“阿龍對不起哦,我還是最喜歡你的,你別吃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