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如此,往後的大半個月裡,幾乎天天如此,張之洞就待在廣雅書院裡頭讀書,甚至還給自己起了個號,曰:“抱冰”。
陳沐也是無可奈何,本想着回新會,倒也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此也好,陳沐讓孫幼麟等人回了一趟新會,將班傑明的團隊都帶了過來。
龍記的四佬等人與宋政準一起,坐着前期準備工作,班傑明也正式投入了工作當中。
張之洞成了甩手掌櫃,明面上的事情,都交給了提調沈長洲去做。
沈長洲在湖北槍炮廠也是總管的角色,如今要在廣州建立新廠,也是每天帶着班傑明等人四處忙活。
因爲張之洞早年間就做過籌備,也無需從新選址,倒也省了好大一番功夫。
廣州乃是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商貿繁華,龍記在廣州的生意也着實不少。
先前是需要保密,才與陳沐等人住在酒樓,如今事情都談妥了,四佬等人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到龍記的會館裡頭去住了。
非但如此,消息放出去之後,果真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背地裡也是暗流涌動,人人都想抱龍記這條粗腿,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建廠是大事,是肥肉,是大蛋糕,無論是各種物料還是人力資源等等,能夠創造大量的財富。
四佬是個有生意頭腦的,即便如此,當初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如今終於實現了,對陳沐也是心服口服了。
陳沐的重心放在了廣州,四佬的人也就將林晟一併接了過來。
陳沐抽空帶着林晟去了趟寶芝林,黃飛鴻親自給林晟看的病。
黃飛鴻精通跌打骨病,看完之後,朝陳沐表示,林晟的雙腿還有救,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過黃飛鴻也很是謹慎,沒有誇大其詞,只是讓林晟住在寶芝林,早晚用藥湯浸泡雙腿,外用內服,加上獨特的推拿按摩與鍼灸等等,可謂手段盡施,過得這半個月,林晟的雙腳時不時發寒發熱,竟又有了感知!
諸多事情都有了着落,陳沐也就安心陪讀了。
過得十來天的樣子,陳沐回到龍記會館裡頭,卻發現紅蓮外出了,朝孫幼麟等人一打聽,原來魏姑芷等一幫紅燈照的仙姑們,已經帶着不少新會的信徒,來廣州發展了!
這也讓陳沐感慨萬千,自己拼死拼活,纔得到了孫幼麟等諸多兄弟的信任,一個兩個,那都是同生死的過命交情。
然而魏姑芷等人,只是在天后宮裡住了這十天半月,竟已經帶着上百號女信徒,浩浩蕩蕩住進了廣州城!
“這難道就是專業與業餘的差距?”陳沐難免要如此自嘲起來。
這日眼看就踏入五月,陳沐照舊來到廣雅書院,沒想到今日的高等學堂已經提前散學,大門外頭竟是站了兩排衛兵。
陳沐見得這衛兵,也沒太多感覺,走到前頭來,發現衛兵都在盯着自己看,陳沐這才陡然醒悟過來,自己還是個逃犯的身份!
這舒坦日子過久了,也着實讓人有些得意忘形,陳沐暗自給自己提了個醒,這才平復了下來。
也虧得張之洞上上下下都打過了招呼,那些衛兵雖然想要阻攔,但高等學堂這邊的人,是認得陳沐的,所以也順利地通過了衛兵的盤查。
陳沐心中正疑惑,也不知是哪個大人物來拜訪張之洞,遲疑着要不要進去,不知不覺卻已經走到書房外頭來了。
橫豎已經走到了這裡,陳沐也不退縮,走到門口時,卻是停了下來,想要開溜已經來不及了!
因爲他看到與張之洞坐一處閒聊的,竟還是個熟人,廣州將軍慶長!
張之洞也看到了陳沐,當即招了招手,朝他朗聲道:“還磨蹭什麼,進來說話。”
陳沐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上前去,擡頭看了看,慶長只是掃了他一眼,彷彿全不認得陳沐一般。
“成之啊,這是我的小朋友,名喚陳有仁,是個聰明人。”
張之洞又朝陳沐道:“這是廣州將軍慶長,還不過來拜見?”
陳沐這才走到前頭來,朝慶長拱手爲禮道:“小可見過慶長大帥……”
慶長看了陳沐許久,這才意味深長地點頭道:“陳有仁……果真是個出息人啊……”
陳沐也只好唯唯迴應道:“可不敢當,大帥謬讚了。”
張之洞站了起來,拉着陳沐的手腕,朝慶長道:“別假惺惺地客套了,往後就是一家人,成之會回防廣州,往後我不在,若遇到麻煩,可以找沈長洲,解決不了,便找慶長將軍,這麼見外做什麼。”
陳沐聞言,也是恍然。
也難怪慶長裝作不認識,原來張之洞給了他這麼大一份好處!
慶長一直窩在新會那樣的小地方,都快發黴了,張之洞能讓他調回廣州這樣的繁華之地,慶長又豈能不感恩戴德?
再說了,身爲廣州將軍,卻不住在廣州,這不就是個笑話麼?
慶長也站了起來,朝陳沐笑了笑道:“香帥所言極是,廣州我熟,好歹是個東主,往後有事,儘管來找我!”
陳沐也覥顏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先謝過大帥了。”
慶長別具深意地看着陳沐,笑着擺手說道:“不用這麼客氣,我聽說你給香帥陪讀了好一陣,可是眼紅得很,聽說你是黃師傅的師弟,往後得閒,你我切磋一番,我也好好向你討教討教。”
此言一出,陳沐難免想起慶長曾經放過他一馬,當即朝慶長道:“可不敢如此,大帥若有閒情雅緻,我過去給您當個沙包木人,陪着耍一耍也是榮幸。”
慶長哈哈大笑,朝張之洞道:“嘴巴還滑溜,不錯不錯。”
陳沐趁機朝慶長道:“也只能是嘴巴滑溜,小子我有點怕醜,來了廣州這麼久,也只能躲在書房陪香帥讀書,都沒敢出去閒逛過,大帥身爲東道主,什麼時候帶我出去耍耍?”
陳沐的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他也不想再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若慶長能庇護他,行走在陽光之下,豈不是美事?
慶長看了看張之洞,暗中咬了咬牙,這才朝陳沐道:“廣州可不比新會那樣的小地方,小老弟雖是個人才,但走在廣州街頭,相信沒誰能認得你,想去哪裡便去哪裡,我這個地主說了便作數。”
陳沐終於是鬆了口氣,朝慶長豎起拇指道:“大帥就是大帥,這魄力,嘖嘖嘖……”
慶長也是點了點陳沐,搖頭一笑道:“逛街是沒事,不過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可別給我惹甚麼亂子,纔來到半路就聽說你跟黃漢森那小肥仔打了一架的。”
陳沐狡黠一笑道:“照着輩分,我是他師叔,不能說是打架,只是點撥,是點撥……”
慶長也是哈哈大笑起來,朝張之洞看了過去。
張之洞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朝慶長道:“他也就只有這個本事,往後你就知道了。”
陳沐也嘿嘿笑起來,氣氛倒也融融洽洽。
過得片刻,張之洞也認真起來,朝慶長道:“日本國在山東搞事,朝廷已經發了急電,我不能再逗留嶺南,兩廣總督的位子,會讓德壽來坐,他也是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好說話,你們看着點,別過分就行。”
慶長也是苦笑,朝張之洞道:“難怪香帥讓我回來,原來是德壽要來了……”
陳沐也是一臉茫然,張之洞也不隱瞞,朝陳沐解說道:“這個德壽,與慶長一樣,是鑲黃旗人,他曾擔任廣東巡撫,又代理過兩任兩廣總督,如今第三次委任,也算是熟門熟路了。”
張之洞要離開嶺南,自是已經做好了所有安排,否則也不會放心讓沈長洲來主持大局。
雖說這大半個月都在讀書,實則到了夜裡,張之洞都署理各種政事,陳沐也是知道的。
這前前後後裡裡外外,朝廷方面的大頭都已經處理完成,剩下的也只不過是生意上的事情了。
官府方面有德壽坐鎮,軍事方面又有慶長在保駕護航,生意上龍記能傍上宋家,陳沐根本就不需要擔心什麼了。
陳沐對做生意沒有太大的興趣,今次也不過是爲了打出名氣來,趁機收攏另一半龍記,如今算是大功告成,就等着與殷梨章和李三江的最後博弈了!
只要收服整個龍記,陳沐就擁有了足夠的底氣,能夠叫板付青胤了!
特里奧和付青胤,這是陳沐報仇名單上最後兩個人,走到這一步,陳沐距離終極目標是越來越近,難免要生出萬丈豪情來!
付青胤本以爲自己能夠說服譚鍾麟,卻沒想到譚鍾麟堅持衛道,竟以告老退場,沒有了譚鍾麟這顆大樹,付青胤只能攀附張之洞。
可張之洞是要離開嶺南的,付青胤的根基就在嶺南,他是不可能離開的。
也就是說,他能夠從張之洞身上得到的好處並不多,旁的不說,單說今日與慶長見面的是陳沐,而不是他付青胤,便足以說明問題了。
此消彼長,付青胤的實力大打折扣,陳沐卻有些蒸蒸日上的勢頭,也由不得陳沐不信心十足!
從廣雅書院回來之後,陳沐剛坐下,孫幼麟已經找上來,朝陳沐道:“四佬讓你去會館,有人要見。”
雖然有些馬不停蹄的意思,但陳沐卻是抖擻了精神,他這個龍記的半個大爺,終於是要去自家地盤坐一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