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突然易主的事情令福建的上層頓時炸開了鍋,羅允謙這位家主雖說手段頗多,但至少還恪守着生意人的道德。而那位新任的代理家主羅允文卻不同,此人行事毒辣,對於自己的敵人,向來是絲毫不留情,因此羅家的敵人,都對於這豪門易主之事心存疑慮。福建上上下下,都在議論着此事,連身在欽差行轅的風無痕也感到了風雨的前兆。
宋峻閒這些時日經常徘徊在欽差行轅,自己的巡撫衙門倒是很少去。一來二去,他算是真的明白了爲官之道,雖然對於官商勾結仍是不能苟同,但至少對於風無痕的坦然,他還是相當有好感的。“殿下,羅家突然換了主事人,您看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蹊蹺?”雖然現在基本上不理事,但畢竟身爲一方封疆大吏,宋峻閒還是相當在意這些波動。
“子真,你初來福建,也許不知道已逝的二殿下和福建的瓜葛,羅家當年在羅允謙的手中和無論皇兄走的很近。不過,本王曾經聽說過一種說法,羅家在京裡有一明一暗兩個靠山,明的當然是無論皇兄,至於暗的就不得而知了。此次的易主,如果本王沒有料錯的話,也許是那羅允文的奪權之舉,興許和暗處那位人物交涉的就是他了。”
宋峻閒只覺得腦子一陣發脹,這些鉤心鬥角的差事,他平日理會得並不多,想來自己這等單純的心思能做到巡撫,恐怕不是前無古人,也是鳳毛麟角的。“難道朝廷中還是有人想攪亂福建的局勢?”他思量再三,覺得還是這個可能最大。
“子真實在是忠厚人。”風無痕苦笑道,他現在發覺,和這個老實人打交道,不用計算太多,但是,要讓他摒棄自己的那套東西還真是不容易,“何止是福建一地,恐怕有人一步步算計得清清楚楚,想要逼宮呢。”他的臉上有些惘然,似乎想起了那個遠在京城的父親。
咣噹——,宋峻閒手中的茶盞立時砸了個粉碎。他手忙腳亂地收拾着碎片,心中卻是驚疑不定,這位皇子欽差確實待他不錯,可是,他此時透露這些,難保不是有預謀的。“殿下,您,您不是開玩笑吧?”一時緊張之下,宋峻閒的言語也有些哆嗦。
“好了,看你嚇的那個模樣。”風無痕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子真也是朝廷大員,如何揣測不了皇上的意思?有人跳出來未必是壞事,如今福建有頭有臉的人無不把目光集中在羅家身上,於我們不無裨益。再者,皇上洞察先機的本領,豈是我等可以妄加猜想,朝中那人不動則已,一動恐怕就得牽動全身,機會可是稍縱即逝。”
宋峻閒並不愚鈍,風無痕已經將話說得如此露骨,他哪還有不明白的理。可是,明白歸明白,他還是感覺到渾身一片冰寒,額上甚至沁出了冷汗,幸好風無痕此時目光並不在這邊,才免得出醜。宋峻閒悄悄拭去那不爭氣的汗珠,這才肅然道:“殿下,下官既然蒙您明示,好歹算是在福建立住了腳,接下來的事還請您給個章程,免得到時牽累了您。”
“什麼牽累不牽累的。”風無痕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輕描淡寫道,“子真,福建本就是混水,你就放任那些人去攪和。郭漢謹和盧思芒都是精明到了極點的人,他們自然會有動作,你就在一旁看着,身爲巡撫,該撒手時就撒手,切勿干涉過多。”
“下官謹受教了。”宋峻閒的臉色頓時輕鬆無比,坐山觀虎鬥誰不會,既然如此,他也就樂得看一場好戲了。
越明鍾自從聽聞羅允謙病重,羅家家主由羅允文代理之後,心情就始終沉重得很。家中的執事會議連着開了幾天,但上佳的應對之策哪會如此容易出來,因此越家上下,沉着臉的倒是多數。只有越起煙對這些變故似乎無知無覺,經常一個人悶在房裡發呆。
“纖兒。”手中捧着書卷的越起煙隨口喚道,“去將紙墨取來。”
誰料,一向手腳麻利的纖兒卻半晌都沒有迴應,越起煙的眉頭不禁蹙了起來,起身一看,房間裡空蕩蕩的,哪有半條人影?“這個丫頭死到哪裡去了!”她不滿地咕咚道。
“小姐,小姐!”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臉色慘白,“不好了,二老爺在回家路上遇着了強盜,受了重傷,如今老太爺已是急得昏過去了!”
越起煙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一隻手拼命撐在旁邊的桌上,勉強才緩過了身。越千節乃是她的父親,雖然一向無暇照看於她,但畢竟骨肉情深,如今聽得噩耗,她怎能不驚。“纖兒,爹現在在哪,你快帶我去看看!”
越千節可以說是遭了池魚之殃,那些強盜原本就是一羣土匪之流,原本是想綁越家的管事越樂敲上一筆銀子,誰料正遇這越家的二老爺與此人同行,因此護衛力量也就強了些,爭鬥之中,越樂倒是毫髮無傷,但越千節的小腹卻中了一劍,至今仍昏迷不醒。
越家是何等勢力,那幾個膽大妄爲的強盜在越家家丁馳援之後,一個都沒跑掉,此時被捆成了一團丟在地上,個個求饒不已。至於越樂,由於至今仍不清楚是不是他惹禍才引來了外敵,因此一回家就被勒令跪在堂前悔過。
“七哥!”越起煙遠遠地就瞧見越樂長跪於地,不禁有些意外,“你這是……”
“煙妹,都是我太過招搖,這才害得二伯他……”越樂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越起煙心中一痛,想起父親此時還生死未卜,眼淚便有些止不住了。
“是起煙麼?快進來看看你爹吧。”房中傳來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
越起煙一踏進門,就聞到一股藥香,屋裡黑壓壓得都是人,各房執事和管事一個不少,爺爺越明鐘面容憔悴地坐在牀邊,眼神也有些黯淡。
“爹爹現在怎樣?”儘管竭力剋制,但越起煙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大夫怎麼說?”
“失血過多,也許會挺不過去。”越明鐘的聲音有些空洞,“那些人下手極狠,那像是綁票的強盜,竟是衝着你爹去的。”
“家主,反正那些強盜已經全都拿住,不如好生審問一番,也好問出幕後主謀。”一個年長的執事建議道,“二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不用審問,那些強盜鐵定是羅家指使的!”一個年輕氣盛的後生怒道,“二伯受傷後,我越家上下難免慌亂,不是他們羅家得意麼?家主,一定不能讓羅家的陰謀得逞!”
“起明,你也不小了,怎麼還是如此衝動!”越起煙斥道,她雖是女子,在越家地位卻有些微妙,因此對於這個小自己半歲的堂弟,她倒是端起了姐姐的架子,“爹爹受了如此重的傷,舉家上下更是不能輕舉妄動,否則豈不是落人話柄?那些強盜招了有和羅家勾結麼?”
“大刑之下,他們焉敢不招?”越起明不服氣地頂道,“難道煙姐你就眼睜睜地看着二伯受罪?”
“作爲女兒,我當然爲父親的遭遇而傷心憤怒。但是作爲越家子弟,家族纔是第一位的!”越起煙冷冷道,儘管臉上猶自掛着淚痕,但她此言一出,剛纔還議論紛紛的人們立刻閉上了嘴,對於這些越家人來說,家族的確比個人更重要。“爺爺,那些強盜如果被處以私刑,外人一定會認爲越家不遵法令,不如將他們送到臬司衙門,請盧大人嚴加審問。想必我們那位臬臺絕不至於徇私枉法,畢竟七殿下還要借重我們越家,他這個作跟班的自然也得給我們一個面子。”
“好,不愧是越家的好女兒!”越明鍾越看孫女,就越覺得她不該爲女兒身,否則自己也能享幾年清福,“不過,你爹的傷勢很重,雖然我已經請了福建最好的大夫醫治,恐怕還是難以確保他能醒來,唉!”越明鍾深深嘆了口氣。
“家主,麻煩您幫我準備一下拜帖,我想去求見七殿下。”越起煙平靜地說,“事到如今,只有向殿下求助了。有人將主意打到了越家人頭上,如果他再袖手旁觀,那麼,我想之後的合作也好,利益也罷,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衆人都愣了,越明鍾猛地站了起來,臉上的頹廢之色一掃而空,“起煙,你這就去拜訪七殿下,務必將此地發生的事情全部告知於他,能否真正爭取到這位欽差的支持,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從今日起,所有越家子弟,若非必要一律不得外出,外出或打理生意的,護衛一律加倍,防着別人暗中使壞。另外,各分號的銀庫等加派人手進行看管,短期內切勿將任何貨物銀兩運回連江。”
“謹遵家主之命。”衆人齊齊應道,既然對手已經下了絆子,那他們能做的,就是讓狼亮出爪子,露出破綻,然後再一箭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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