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鈞如只覺得這一覺睡得無比甜美,他再一次夢見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那種被人當作寶貝的感覺實在是太美了,他多麼希望不要醒過來。然而,他還是聽到了一陣細微的響聲,已經習慣了夢境變化的他知道,這個夢已經醒了。
纔剛睜開眼睛,他就被一陣明亮的光晃花了眼睛,自己家裡整天都是漆黑一片的,哪來的光?他嘀咕着揉揉眼睛,卻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從未到過卻熟悉無比的地方。他幾乎是用顫抖的手拂過那雕花窗格,那華麗的錦帳,還有面前那張美麗的笑顏。
“殿下,您醒了?”紅如的臉變得通紅,從來對自己這些侍女不假辭色的殿下到底是怎麼了,居然對自己輕薄,不過她的芳心中卻有那麼一絲悸動,那麼多年的朝夕相處,看來殿下對自己真有那麼一點意思。
“你叫我什麼?”練鈞如結結巴巴地說,但是傳入耳中的是自己那完全陌生的聲音,他完全迷失了。這不可能,夢裡的事情怎麼可能變成了現實?自己一定還是在夢中吧,他不禁苦笑道,一個貧苦孩子怎麼會擁有這樣的奇遇?
旁邊的另一個綠衣侍女見到主子呆呆的樣子,雖然有些好笑,但哪敢表現出來,連忙高舉沐盆,屈膝跪下道:“奴婢綠茵恭請殿下洗漱。”
可鈞如此時的心早就不在這裡,哪會回答?不得已,綠茵只得再重複了一遍:“奴婢綠茵恭請殿下洗漱!”還刻意加重了語調。
還是沒有回答,紅如實在看不下去了,她走到練鈞如跟前,捲起羅袖,一把擰起毛巾,小心翼翼地服侍主子擦洗起來。這是平時經常要做的工作,主子一年中倒是有半年老是躺在病榻上,這種事情向來由她服侍,自然是得心應手,不過,她總覺得,今天的殿下似乎和平日有些不同。
練鈞如只覺得那柔若無骨的手有意無意地碰着他的肌膚,頓時泛起一股難言的感覺。緊閉的雙眼也不禁睜開了,那張近在咫尺的俏臉在眼前晃動,一切都是那麼真實,難道,這不是夢境?洗漱一會兒就結束了,雖然練鈞如在青鹽漱口時有些不習慣,但他的身體卻配合得很好,似乎一直以來就是這個樣子。
“紅如,”練鈞如的口中吐出了一個他從來不知道的名字,這讓他不由怔在原地,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明明不認得她啊!
“殿下叫奴婢有什麼吩咐嗎?”紅如總算鬆了口氣,她還以爲主子是中邪了呢,但後面那句話卻讓她又推翻了先前的判斷。
“這裡到底是哪?”練鈞如茫然地擡起頭來,“我是在做夢嗎?”
房中的侍女們開始竊竊私語,殿下雖然一直病着,但這種情形從來沒有過。紅如竭力鎮靜了一下情緒,這纔開口道:“殿下您是怎麼了?這裡是風華宮,你的寢宮啊?”
“寢宮?”練鈞如重複着這兩個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詞,腦中頓時涌來一大堆信息,那種突如其來的衝擊讓他痛苦地叫出聲來,“啊!”,慘叫過後,所有的侍女就看見她們的主子面色慘白地倒在牀上,人事不知。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去請太醫!”紅如大聲叫道,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剛剛有一點親暱的舉動,難道就這麼結束了?
陳令誠氣喘吁吁地從太醫院趕到風華宮,從三年前開始,他就幾乎成了這位七殿下的專職太醫,不是爲了別的,只有他的藥可以令這位體弱多病的皇子下嚥而不會嘔吐,再加上他沒有任何後臺,太醫院的醫正也就樂得派他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使。陳令誠本來就沒有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打算,而且也很可憐這位不得父母寵愛的皇子,因此也就沒有怨言地來回於太醫院和風華宮之間。
不過此時,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怎麼回事?本來就鬱積的經脈怎麼出現了這種奇怪的現象,突然暢通無阻了?他從醫這麼多年還沒有聽說過這種現象,真是奇哉怪也。他不住摸着自己的鬍子,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紅如緊張地看着陳太醫的一舉一動,自從被指給服侍七殿下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和這位體弱多病的皇子聯繫在了一起。雖然這位皇子並不受重視,但她明白,別的殿下絕對不會像他那樣對自己那樣溫和,他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有一種特殊的魅力,她知道,自己恐怕是愛上他了,可是,這是絕對沒有結果的,自己低微的身份,恐怕連作他的侍妾也沒有資格,但是,只要自己還能在他身邊,那就足夠了。“殿下,您千萬不能有事,菩薩,我求求您了,要是懲罰的話,就降臨在我的頭上好了!”紅如喃喃自語地祈禱着。
陳太醫沉默良久,終於得到了一個驚人的答案,七皇子的病,似乎已經好了,這個體悟讓他不禁打了個激靈。“紅如,你能不能讓其他人都退下,這裡的人太多了。”他彷彿是不滿地對紅如道,“七殿下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用不着這麼緊張。老夫的醫術你們還信不過嗎?”
紅如馬上會意,“各位,你們先出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風華宮的這些宮女太監誰不想圖個清閒,諾大的寢宮中頓時只剩下紅如和陳太醫兩個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大人?”紅如忍不住問道,“早上起來時,殿下明明還是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陳太醫搖搖頭,“不過,紅如,有件事情我必須要問你,凌波宮瑜貴妃娘娘那裡,最近還送蓮子羹過來嗎?”
紅如仔細回憶了一下,點了點頭,她馬上醒悟過來陳太醫是什麼意思,“您不是保證過那蓮子羹裡的藥不會危害到殿下的生命嗎?”她的神色頓時煞是緊張,“難道瑜貴妃娘娘又在蓮子羹裡換了一種毒藥?”她的聲音稍微高了些。
“你不要命了!”陳太醫怒斥道,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還好,沒有偷聽的人,差點被這個莽撞的丫頭害死,“你是不是想害死七殿下?我明知道瑜貴妃在下毒,爲什麼不點穿,爲什麼不把他的病治好,難道你都忘記了嗎?”陳太醫的臉上青筋畢露,“我本來還認爲你夠謹慎,應該可以保住七殿下的平安,誰想到你居然這麼魯莽!”
紅如只是一時情急,剛纔那句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多言了,而如果連陳太醫都拂袖而去,那殿下就真的沒有希望了,想到這裡,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道:“陳大人,奴婢知錯了,求求您救救殿下吧,就算您怎麼懲罰奴婢都行!”說完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陳太醫長嘆一口氣,把她攙了起來,“唉,你這個丫頭就是太沉不住氣了,老夫有說過殿下沒救了嗎?實話告訴你,老夫最奇怪的就是這一點,照理說,殿下的經脈鬱積多年,雖然老夫這三年來多方調理,而且也考慮到了那碗蓮子羹,但還不至於讓殿下的病豁然痊癒……”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就看到了紅如驚喜交加的眼神,看來這小妮子光顧高興了。“你別樂得太早,殿下的病一夜之間突然痊癒,此事大有蹊蹺,再聯想到你剛剛說的奇怪表現,依老夫看,還得再觀察一陣。不過,你萬萬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紅如當然明白陳太醫的意思,身爲親母的瑜貴妃尚且會爲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謀害自己的兒子,還有什麼事情不會發生?自己還是小心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