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在京城也算蟄伏了十幾年,可知道除了你們,還有什麼武林人士隱藏嗎?”風無痕並未注意郎哥焦躁的臉色,反而自顧自地問道。
“這倒沒聽說過,天子腳下,尋常江湖豪客怎敢輕易涉足,就算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再能呼風喚雨,也禁不住達官顯貴們的一句話。”翠娘不屑地說,“不是我誇口,就憑他們那幾下粗鄙的伎倆,在京城哪混得下去?在京城這地頭上,什麼面子,什麼光彩都是空的,只有把那些三教九流都打點好了,把官面上的路都鋪平了,才能順順利利地紮根下來。別看郎哥這個死鬼當年在京城的道上也算一個人物,那是暗中使了多少手段才立住腳的。要是光憑功夫,豈不是要殺一個血流成河?那些武林人中知道動手的佔了多數,動腦子的則是萬中無一,就是隨了那些顯貴,不過也是打手一流而已。”
郎哥被這位皇子忽左忽右的作風弄得有些糊塗,思量了好一陣子才得出了一個結論,風無痕壓根不在乎他們的過去,畢竟朝廷和武林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在朝廷眼中,那所謂強大的武林無疑是一支大軍便可解決的,不用加以多大關注,自己的擔心恐怕是多餘的了。風無痕的那個問題只不過是擔心其他皇子或是朝臣有了強大的武力作後盾,到時做出一些暗中行徑來而已。
“殿下之前曾經提到的那幾次刺殺,我也曾詳細追查過,京城中的諸多王公大臣竟然全都沒有任何可疑舉動。青木會盡管交給了方勇,我還是能調動不少人,可是確實查不到什麼,爲了防止有人懷疑,我也就停了這方面的追查。”郎哥竟有幾分沮喪,“依我看,背後人的高明遠遠超乎想象,也許此人已經籌劃了多年,遠非我們這等根基尚淺的人可以輕易撼動的。”
風無痕不禁悚然動容,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郎哥,但從小方子口中以及以往的消息往來中便可知此人性情堅毅,少有如此弱勢的情況,看來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有困難。“此事確實頗有難度,父皇也派人追查過,但一直沒多大進展,郎兄也不必再多花功夫了,京城的那些官員纔是真正需要注意的。本王並不想拉幫結派,只不過多一手治治他們的手段總是好的,也免得將來爲奸人所算。若是他們不仁,也就休怪本王不義了。”後面一句話說得煞氣十足,其他幾人都用一種詫異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樣子。
“殿下如果不介意用江湖人士,我倒是有幾個人選,如今無論是怡情苑還是醉香樓,得力的人手都太少了,監視的人也只不過是些小角色,抵不上大用。”翠娘伸手拂了拂額前的秀髮,自信滿滿地道,“這些人都是當初陸陸續續被我和阿郎趕出京城的黑道高手,白道人士追殺他們的不在少數,震懾之下對我們兩人倒是服服帖帖,若是能放在京城裡,比他們在城郊混日子可是要愜意多了。”
“哦?”風無痕倒是生出了興趣,“既然有一身好功夫,爲何不在權貴家謀求一個出身?”
“這些人好勇鬥狠慣了,哪受得了那種拘束。況且幾個皇子都不在京城,那些大臣們怎敢輕易收留這些人。”郎哥笑道,“不過若是到了我們手裡就自在得多,具體如何還是要請您示下。”
“辦得隱秘些也就是了。”風無痕這句話雖然含糊,但也算是一種默許,“本王的手段也全靠兩位才能實施,今天這樣的會面,將來也許很難再有,畢竟父皇對諸皇子的監察相當嚴密。偷得浮生半日閒,難得如此良機,本王欲與兩位把酒言歡,不知意下如何?”
這種變相的表明心跡之舉兩人怎會不明白,連聲應承了下來。郎哥匆匆從內室抱出一個酒罈,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殿下竟與我等草民所思相同,這酒是早已備下的,只待您開口而已。”
他隨手除去泥封,又示意翠娘取出三個大碗,環手輕抱酒罈,只見一股酒箭分毫不差地落在了第一個碗中,竟無一點濺出。片刻功夫,第一個碗已是斟滿了異香撲鼻的美酒,郎哥又如法炮製,轉眼間,三個碗已是滿滿當當,卻無一分一毫的酒濺出,足見其高明。
“好功夫!”儘管對這種武學上的玩意風無痕並沒有幾分研究,但還是禁不住大聲喝彩,想起自己練了好幾年都不知有什麼用的九煉陰陽罡,郎哥露的這一手無疑是精彩至極。他是看得歡喜,冥絕就不一樣了,同樣是習武之人,他怎麼會看不出郎哥眸子裡那一縷譏誚和挑戰之意?
即便事先已經有所準備,冥絕覺得自己還是估錯了這兩個隱於市井的閒人,儘管不知道翠孃的深淺,但郎哥剛纔的那一手放到外面,便絕對不是皇宮大內普通的一等侍衛能夠應付的,真的論起來,也只有那幾個供奉級的人物穩吃得下。當然,他自信自己還能夠接得下來。這樣的人當初還被別個追殺得亡命天下,可想另一方的勢力有多強大,得空了一定要提醒一下主子才行。
在捧起酒之前,郎哥頗有深意地掃了風無痕一眼,隨即拉起袖子,右手倏地變出一柄匕首,輕輕一劃,幾滴鮮血頓時滴在三碗酒中。翠娘也是皓腕微擡,神情自若地用鋒利的指甲劃破了手腕。冥絕心中一顫,此等血盟之舉,江湖中只有極正式的場合纔會施行,難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想讓主子也仿效此舉?他正想開口阻止,卻看到風無痕回了一個眼神,只能悻悻地站到一旁。
不等郎哥和翠娘開口,風無痕便笑道:“本王早就聞聽江湖中有血盟這個習慣,兩位既是如此有心,那本王又豈會畏懼區區幾滴鮮血。”他伸手從郎哥手裡接過那柄匕首,卻不敢學那兩人在手腕中侍衛,只是輕輕在手指上一搪,幾滴鮮血便掉入碗中。小方子早就嚇傻了,他哪想到那兩位老大會這麼狠,見風無痕的手指上已是通紅一片,急急從懷中找出一方白帕,手忙腳亂地幫主子包紮起來,一雙眼睛還狠狠朝郎哥和翠娘瞪去。
風無痕面色不變地任由小方子包裹着那小小傷口,一手將匕首扔了過去,然後端起了一個碗。郎哥和翠娘不約而同地拿起了另一個碗,“這碗酒喝完,殿下便與我們兩個聲名狼藉的人栓在一起了,希望您將來不會反悔?”郎哥彷彿沒看見冥絕可以殺人的目光,“先乾爲敬!”言畢仰頭灌下了那滿滿一碗酒。
翠娘輕皺蛾眉,“哪個像你們男兒家那麼粗魯。”她用袍袖遮住臉面,也是一口灌了下去,須臾便把一個空碗呈現在其他人跟前,那酒量讓其他人都是心中一驚。儘管是第一次這樣喝酒,但風無痕知道,這碗酒是無論如何都必須喝完的。儘管有這樣的覺悟,但事到臨頭,他才發現彼此間的差別有多大。
那酒也不知是存了多久的上佳貨色,一入口中初時還不覺什麼,可是幾口過後,風無痕便覺得喉嚨完全充滿了火辣辣的感覺,若不是怕出醜,他幾乎是想一口吐出來。無奈早在人前誇下了海口,也只得硬撐着,從未海飲過的他一氣灌下這麼多烈酒,不禁面紅耳赤,酒色上涌中,便連腳步也不太穩當了。正搖搖晃晃之際,一股清氣自丹田而上,徐徐衝遍了五臟六腑,原本醇厚的酒意瞬間就被衝得極淡,風無痕甚至隱約之間感到一種出塵的意境,心中不由一驚。
在一旁的郎哥和翠娘驚異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以他們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風無痕正在運轉一種奇特的功法,而且是完全無意識的那種。只聞他身上發出的淡淡酒香,就可知那碗烈酒都被排得乾乾淨淨。兩人又偷眼瞧了瞧一臉不可思議模樣的冥絕,心中已是有了答案,敢情這位冷麪侍衛也不知道主子身懷“絕藝”,事情還真是有趣得緊。
風無痕茫然地睜開了眼睛,一把手中的碗放下,喉嚨中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立時衝了上來,剛纔的清氣只不過是消除了他的醉意而已,至於被烈酒灼傷的咽部則沒有那麼好運了,劇烈的咳嗽讓他不禁痛苦地蹲下了身子。幸好小方子攙扶得及時,這纔沒有大出洋相,不過這種感覺已經讓他羞愧萬分,哪有大好男兒不會喝酒的理?
“殿下好本事,這百日醉可是我多年的珍藏,想不到性不嗜酒的殿下真能喝下一碗。”郎哥笑着讚道,“還要恭喜殿下剛纔顯露出的那份功力,如若能夠大成,恐怕將來不用侍衛也可安全無憂。”他不動聲色地用話語刺了冥絕一記,順帶點出了自己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
那份功力?風無痕愣了半晌方纔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心中尷尬萬分。聽那個老牛鼻子的話練了幾年的九煉陰陽罡,別的倒沒感覺到什麼,只是身體康健,動不動睡覺時就有一股清氣護住全身,別的是半點效用都沒有,剛纔只能算是異常。這些怎麼能和別人講,他連忙打哈哈應付過去,顯然不欲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