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觀羽不免有幾分詫異,海從芮有兩個女兒,一個是海若欣,一個是海若蘭,原本應該一視同仁。但一來大孫女若欣是嫡出,舅家的勢力在朝廷中也時常要借重,欣兒生得又是如花似玉,異常討人喜愛,他這個作爺爺的不免有幾分偏心;而二孫女若蘭因爲是庶出,母親只是海從芮的貼身侍女,在產下這個女兒後才得了個名分,因此生性恬靜,一向很少邁出二門,今天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古怪。
正思量間,只聽風無痕開口道:“海大人,難得來府上一趟,我想去看看老師,不知可否?”感情他壓根沒聽清楚海觀羽剛纔的話,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現在的滿腔熱情都放在了剛纔那個紫衣少女身上了。所謂的探望老師,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藉口罷了。
海觀羽人老成精,怎麼會不明白這些,雖然剛纔還在想海若蘭爲什麼有如此突然的舉動,但此刻他的心都放在了這兩個看上去煞是般配的孩子身上,眼睛樂得眯成了一條縫,一句話就答應了。
風無痕跨出正廳的門檻時,不經意地朝桂樹那邊瞟了一眼,只見一個淡淡的鵝黃身影正在樹下轉着,那雙眸子似乎正看着這裡。雖然距離不是十分遙遠,但風無痕的一顆心早就飛到了那個讓自己心神迷醉的紫衣少女身旁,因此只停留了一刻就快步往後院走去。
海若蘭失望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淡淡地吩咐丫鬟們收起那三兩枝桂花,捧起花瓶往回走。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皇子了,記憶深處的那一次偶遇,至今仍然無法忘懷。雖然從小一直受着冷遇,但她心裡一直憋着一股氣,希望有朝一日能飛上高枝,而不是在這冰冷的大宅中呆着,最後隨便從長輩之意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然而,她還是失望了,今天的事情已經是她能做的極限,屋裡的爺爺反應過來之後,一定會責罰自己的不懂婦道,但自己做錯了什麼,不就是投錯了孃胎嗎?爲什麼每到深夜時,她總能聽到一身素白的娘在窗前低聲哭泣的樣子?爲什麼姐姐若欣就能夠爲所欲爲,甚至可以隨意在年青男子面前賣弄風騷?她的心好恨,好恨……
風無痕索然無味地在師傅海從芮那裡呆了半個時辰就告辭出來了,豪富人家就是如此,亭臺樓閣不計其數,摸不着頭腦的他哪知道負氣的海若欣跑到哪裡去了?海從芮還在那裡嘮嘮叨叨地說什麼仁義道德,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小方子還是第一次來到大臣的府邸,因此和弟弟方勇一樣感到萬分好奇,風無痕在和海觀羽談話時滿心都是海若欣的影子,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雖然風無痕沒有交待兩人的來歷,海觀羽又怎會把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少年放在眼裡,也就由得兩人在二門外閒逛,反正也驚動不了女眷。倒是那八個侍衛領了皇帝的嚴令,堅持要跟在主子的後面,直到海觀羽擡出自己兼着的領侍衛內大臣的官職,這才壓下了他們的聲音,不過冥絕還是使出了殺手鐗——殺氣,如果不是徐春書的話他還能聽進兩句,恐怕他就要直接衝進去了,看得海觀羽直搖頭。
折騰了半天,在風無痕最後告辭的時候,海觀羽才弄清楚這位皇子殿下奔波了一個早晨,而自己居然沒留他吃一頓飯,這種疏忽讓他自責不已。不過,今天的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有利的,因爲他爲海家結下了一個未來的盟友,不會捲入皇位之爭的盟友。海觀羽望着風無痕等人離去的背影,嘴邊露出一絲老奸巨猾的微笑。
風無痕再也沒有心思在京城裡閒逛,看了戀戀不捨的小方子一眼,他二話沒說就吩咐小方子可以在天黑前回宮,讓這小子歡喜了老半天。而人羣中的青木會中人看到少主平安無事地從海府中出來,心中大喜,腿腳快的幾個馬上被差回去報信,至於另外幾人則暗暗地跟在風無痕等人身後,看到幾人分道揚鑣,他們不由感謝這是上天賜予的良機。要知道風無痕的那八名侍衛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可是非比尋常,這些人成天打打殺殺的,哪會感覺不到?
正高興的小方子玩笑般地掐着弟弟的臉,自從入宮以後,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愉快了。可下一個瞬間,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撂倒在地,小腹傳來一陣劇痛。等到他擡起頭來,只看見弟弟被幾個男人扛在肩上,飛一般地朝前面竄去,這突如其來的變數讓他不知所措。直到看着那幾個男人消失在街道的轉角處,小方子才發出一陣哀嚎,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方勇在自己被扛起的那一瞬間也愣了神,他哪想得到居然會在自以爲最安全的時候被別人偷襲得手。可定睛一看,身下那個人竟是義父的親信大黑,他的腦筋一下子僵住了。不過,他到底是讀過書的人,很快反應到這些人是會錯了意,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和大哥見一面,方勇不由也慌了神,死命地拍打着大黑炭,“放我下來,大黑,聽到沒有!”
大黑只是嘿嘿一笑,腳步一點都沒停,“我說勇少爺,我好不容易把你從那些人手中救回來,你怎麼連一個謝字都沒有?別鬧了,我知道你是小孩子脾氣,被別人扣下有什麼大不了的!”邊說邊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又加快了腳步。
“你胡說什麼,大黑,快把我放下來,你剛纔打的人是我大哥,要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我和你拼了!”方勇怒吼道,拳頭也不由加重了力道。
大黑這才停了下來,神色中盡是迷惑,他怎麼都搞不明白,那個明顯是在虐待方勇的少年怎麼會是少爺的大哥,而且看上去那麼瘦弱。可放下方勇後,他回頭一瞟到那憤怒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確實做錯了事,不免有些訕訕的。方勇二話沒說就往回跑去,大黑的拳頭有多重,他可是清楚得很,最好事情不要太糟糕,他默默唸道。
小方子本就是外傷初愈,再加上又餓了一上午,捱了那麼重的拳頭後哪跑得快?不過是兩條街的距離,他就覺得額頭上出了陣陣冷汗,不過想到吉凶未卜的弟弟,他還是勉強又邁出了幾步。但是,體力不支讓他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前只覺得一陣漆黑,然而,在最後的一剎那,他似乎聽見了弟弟焦急的呼喊聲,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郎哥聽着方勇添油加醋彙報的一切,不禁狠狠瞪了大黑一眼,他早知道這個心腹太過魯莽,但沒想到他居然笨到連敵友都分不清。不過目前的情勢確實太過微妙,方勇那位久未謀面的大哥居然能夠勞動一位尊貴的皇子和他一起去了下里窩這種骯髒的地方,這已經夠令人意外的了,更讓人驚訝的是,順天府居然因爲那莫名其妙的衝突滅了整個地才幫,看來那位七皇子並不像傳聞中那樣窩囊。
牀上的小方子突然呻吟了一聲,這讓守候在旁邊的小方子不由大喜,他一把抱了上去,大聲叫道:“哥,哥!你聽到沒有,我在這,在你旁邊……”
“要是你想他死的話就繼續叫吧!”一旁的中年人冷冰冰地說道,要不是和郎哥有過命的交情,他哪會特意進城來?看到這個方勇連自己大哥的病情都不瞭解就這麼冒失地行事,他實在忍不住了,“他前一段時間剛受了傷,今天又被那個莽漢打了一拳,再加上情緒變換過度,所以身體相當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