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將來得掌大權後,我只想請您答應一件事,一件在您能力範圍之內的事作爲我倆爲您效力的酬勞,不知您是否能夠答應?”
回到自己府中,風無痕還在思索着郎哥提出的這個條件,儘管自己答應得很爽快,但心中仍是有一點疑慮。如若沒有猜錯,他可以肯定兩人是想報復當年的追殺,可是,難道他們就有這麼大的信心?短短几年時間,他的心境蒼老得連自己都無法相信,每一步的落下都意味着萬千血跡,宮廷的殘酷是外人永遠無法領會的,爲什麼那些跟着自己的人總有一種必勝的感覺?他自失地一笑,既然想不通,就不用勞神了,眼看書房就在眼前,他正要舉步踏入,卻見總管範慶丞急匆匆地奔了過來。
風無痕起先也納悶回府怎麼不見範慶丞的蹤影,橫豎四下無人,當下笑罵道:“你躲到哪裡去了,幸好子煦他們預備得及時,否則若是讓別個看到了,豈不是要穿幫?”
範慶丞臉上卻無半點笑意,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方纔跪下低聲稟道:“殿下,宮中的石公公來了,說是皇上有旨意,奴才好容易才尋了個藉口拖了他一會,還好您回來得及時,否則他非要生出疑慮不可。”
風無痕心中一凜,石六順乃是父皇身邊最得用的心腹,年前又升了六宮都太監的職銜,輕易不離聖駕,今天巴巴地跑到自己這來,絕對不同尋常。若是普通旨意,差個小太監來也就是了,用得着這麼大費周章。“本王這就去見他,慶丞,你先說說用什麼藉口搪塞了他,到時問起來,本王也不致出洋相。”
“幸好石公公沒來多久,奴才就是說您在書房處理文書,這才匆匆趕來撞上了您。”範慶丞現在纔是一臉輕鬆,“要是您一時半會回不來,奴才就得另外想法子了。”
“算你機靈!”風無痕讚道,“好了,快領本王過去吧。”
石六順立在廳中,略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皇帝的氣性他是知道的,前一段日子始終沒有召見這位七殿下,一來是避嫌,二則是故意冷落一下他,現在看起來氣已經消了,自然不會閒置他。七殿下又要大用了,自己這個六宮都太監好歹也得表示一下敬意不是,因此皇帝一下口諭,他就自告奮勇地領了這個差事。
“叫石公公久等了。”風無痕笑容可掬地出現在正廳中,“本王適才在書房中整理些東西,他們沒有怠慢你吧?”
石六順哪敢在這等天潢貴胄面前擺架子,恭謹地行下禮去,“奴才見過七殿下。”見風無痕伸手欲扶,他慌忙站了起來,“殿下是玩笑了,奴才是什麼位分的人,候着原本就是應當的。殿下治理王府何等嚴謹,這些下人們哪敢偷懶,倒是上了好幾回的茶,奴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風無痕倒是很滿意石六順的態度,須知皇帝近侍能如此識相的,天底下恐怕也就這麼少數幾個,怪不得這個老太監能榮寵不衰,確實有一套處事之道。“好了,石公公就不要再尋本王的開心了,父皇有什麼旨意?”
“奉皇上口諭,”石六順面南而立,清了清嗓子,風無痕立即退後三步,撩袍跪倒在地,“着勤郡王風無痕立刻入宮面君,欽此!”
“兒臣謹遵聖諭。”風無痕輕輕碰頭三下,這才站起身來。“石公公,父皇既是有如此口諭,你好歹也得給本王一個準備纔是。”
“嘿嘿,七殿下見諒,奴才一時心急了些,您趕緊準備一下,皇上可還在勤政殿等着您呢。”石六順陪笑道。
風無痕也不和他多羅嗦,匆匆忙忙換了一套郡王服色,就乘上早已備好的官轎往宮裡趕去。儘管早就算準了這一天,不過他的心裡還是忐忑不安,待會的每一句話都不能有半點錯誤,還得把倭國的情況上報一下,畢竟這些東西都不是奏摺能夠說清楚的。最重要的還有郭盧二人的事情,希望父皇真的如起煙所說能從寬處置吧。
一路胡思亂想,轉眼就來到了勤政殿,石六順示意風無痕獨自進殿,自個卻老老實實地守在了門外。皇帝特地吩咐過,今次是密探,無關人等一律不許擅入,他早去約束了一衆小太監,爲了以防哪個娘娘有事求見,他也只得守起宮門來。
“兒臣叩見父皇。”風無痕俯伏行禮道。
皇帝卻沒有立刻叫起,“無痕,你知道朕爲何一直沒有召見你這個兒子麼?”
風無痕心中一緊,父皇一上來就問起這個問題,顯然是在試探自己的反應,一個應對失策,恐怕就再難挽回。“兒臣雖是父皇之子,然君臣之分乃三綱之首,父皇既然不召見兒臣,絕非不惜天倫,而是礙於君臣之名。福建巡撫姚慕同新近被刺,朝中大臣無不議論紛紛,父皇豈能因父子之情而廢了軍國大事。兒臣如今乃待罪之身,自當於府中反省罪責,不敢因此有怨尤之心。”
“好!”皇帝沉聲喝道,“若不是你的言行一致,朕也不會把那些彈劾你的摺子壓下。不過,朕倒是想聽聽,你有何罪?”
風無痕立刻知道皇帝有心考校自己,連忙朗聲答道:“兒臣曾回覆父皇福建已安,結果卻累得姚大人慘死,欺君之罪,其罪一也;郭盧二人屢屢犯下失察之罪,兒臣卻橫加庇護,其罪二也;私自前去大理寺天牢探視犯官,其罪三也。”與其讓皇帝認爲自己欺瞞,還不如一次全部撂出來,風無痕已是橫下一條心,陳令誠和師京奇都認爲這麼做才能挽回局面,那就賭上一次好了。
皇帝的眸子中精光四射,顯然並沒有料到兒子會說實話,“你知道這三個罪名合在一起該當何罪麼?無痕,你的膽子真是愈來愈大了!”
風無痕一聲不吭地伏跪於地,儘管竭力控制自己那種恐懼的情緒,他仍是感到背心全溼透了,甚至連腿也在輕輕顫抖。在皇帝的天威下,他頭一次生出了悔意,難道父皇真的動了殺機?他咬咬牙,等待着最終的答案。
“你聽旨吧,”整個大殿裡充斥着皇帝冷冷的聲音,“勤郡王風無痕,恣意妄爲,不遵律例,着……”
皇帝突然頓了一頓,風無痕頓時一陣緊張,那八個字的罪名實在是含糊得可以,只要父皇願意,轉眼就可翻轉過來,可是,結果到底如何?他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在了肉裡,那種發自肺腑的不安和畏懼幾乎要將他逼瘋了。
“着其往宗人府宗正珉親王處聽候教訓。”皇帝接着說道,臉上已是笑意吟吟,“要不是你夠誠實,朕可沒有這麼好說話,外間的大臣裡頭叫囂着要奪你爵位的也不在少數。”
“兒臣叩謝父皇隆恩。”風無痕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深深叩下頭去。
“好了,跪了這麼久,平身吧。”
風無痕謝恩後欲起身時,方纔發現渾身都軟了,連頭都是一陣陣暈眩,不禁苦笑剛纔皇帝忽左忽右的態度實在是嚇着了他,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立起身來,腿已是痠麻得連知覺都沒有了。
皇帝看到風無痕那幅惶恐的樣子,愈發覺得自己所料不差,若是做戲,看兒子連外袍的背心處都有些水跡,可見剛纔確實已經畏懼到了極點。皇帝心中分外滿意,自古天家父子,從來都是威權第一,親情第二,只有恩威並濟,方可服衆,否則他這個皇帝也就不用當了。
“無痕,朕發作你的一番苦心,你要好生記住,以後行事不要再那麼魯莽,朕聽說你連那些個商人也不避忌,傳揚出去像什麼話?”對於這個花費了自己不少功夫的兒子,皇帝還是寄予了厚望。畢竟儲君之位至今未定,其餘諸皇子沒一個敢到自己跟前表示退出的,可以放心栽培的也就眼前這一個了。
“兒臣記下了。”風無痕連忙躬身答應,隨即辯解道,“兒臣結交商賈,只不過是爲了一件天大的要緊事。”
皇帝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風無痕向來不是喜打誑語的人,究竟是什麼大事需要那些商賈?風無痕見父皇似乎有些疑慮,連忙將倭國之事一一道來。由於此事事先曾對這位至尊報過備,因此皇帝倒是沒什麼訝異,只是聽到銅礦一事時面色陡地一變。
“無痕,看來朕說你膽大妄爲還真是有些道理。”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兒子,“雲南銅礦的銅工們動不動就叫歇鬧事,確實是心腹大患,要真讓他們一直鬧騰下去,甚至會動搖社稷。若是倭銅能彌補這個缺口,此事倒是大有裨益。不過,我堂堂天朝大國,用着倭銅卻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傳揚出去豈不是招人恥笑?”
“父皇說得是,因此才用得上那些商賈。”風無痕低聲道,把自己的打算一一說出,然後才接着道,“魏文龍和刑部尚書何大人有親,如此一來,父皇不必擔憂其到處胡言亂語,他慮着將來的生意,決計會盡心竭力,況且這對他將來在京城的生意大有好處。再者,倭銅比着雲南的銅礦要容易開採得多,那裡的人力又不費銀子,竟是能爲朝廷能省下大筆開銷。”
皇帝瞥了風無痕一眼,飽含深意地道:“無痕,今次你可是帶了不少新奇的東西回京,好了,不用裝了,還有什麼要說的一併說出來,朕都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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