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君,就快到了。”一身戎裝的明川野休望着不斷接近的陸地,心中戰意高漲,“你看,就是那塊地方,他們號稱天朝,統治着比我國大上幾十倍的國土,可還不是一樣任我們橫行?今次你就好好開開眼界吧!”
成田兵一臉讚歎地望着那片祥和的土地,“真是個美麗的地方,明川君,要在這裡進行掠奪,是不是太煞風景了?”他此次前來,是奉了父親的嚴令,準備好好看看天朝的河山,只不過正好有劫掠的船順路,貪着方便,因此也就一起來了。
明川野休面露不屑,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恐怕連血腥氣都沒見過,真是侮辱了武士這個光榮的稱號。不過,他的父親可是堂堂大名,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着。“成田君,話不是這麼說的,等你看到了那堆積的金銀財寶和眉目如畫的美人,你就知道劫掠是多麼美妙的事情?”他掃了一眼興奮的部下,沉聲喝道,“加快速度,天黑前務必上岸!”
“嘿!”一衆部下鬨然應道,彷彿看到了銀子和美女在向他們招手。
入夜的陳家莊寂靜無比,忙了一天的鄉民們早早上了牀,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時刻。然而,今夜註定不是一個太平的時辰,夜半時分,一隊隊身着黑衣的人將這個不大的村莊團團圍住,爲首的人眼中,狂熱和興奮顯露無疑。
“衝進去,男的一律格殺,女的統統綁起來,給我仔細搜,不要放走了一個。中原的軍隊不是好惹的,如果你們想活命,就收起那點子好心腸。記住,挨家挨戶的搜,把值錢的東西通通拉出來!”明川野休看着黑漆漆的村莊,一字一句地下令道。
“嘿!”一羣武士頓時如同惡狼一般狠狠地向莊子裡撲去,財富,女人,一切都是他們最渴望的東西。在戰亂的本土,他們只不過是一羣喪家之犬,但是在這裡,他們可以享用到連將軍大名都夢寐以求的金銀美女。
“成田君,很快你就可以聽到天底下最美妙的聲音了。”明川野休舔了舔嘴脣,似乎已經聞到了那血腥味,“那些男子們臨死前的求饒,那些嬰孩們的哭泣,再加上那些美女瘋狂的叫喊,彙集成了我最喜歡的東西。”
成田兵微感尷尬地別過臉去,使勁地吞嚥了一口唾沫,他很不喜歡這個開口財富閉口美人的傢伙。在他看來,天朝這地方比起自家那彈丸之地要強大的多,如果惹火了那位擁有中原的皇帝,本國無疑要遭到滅頂之災,只可惜無論是父親還是幕府將軍,對自己的這種論調都是嗤之以鼻,什麼叫目光短淺,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足足幾百人涌進了小小的陳家莊,然而,許久之後,明川野休仍然沒有聽到任何反應,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難道……他並不愚蠢,帶人在福建沿海劫掠多次,讓他對危險有一種本能的直覺,他望着黑暗得有些詭異的莊子,心中涌起一種難言的恐懼。
他吹起一陣響亮的呼哨,然後盡力喊道:“所有人都退回來!小心埋伏!”話剛剛出口,四周就響起一陣山搖地動的吶喊,一圈亮晃晃的火把頓時燃了起來。
“糟了,這羣混蛋,竟然使詐!”明川野休失聲呼道。站在他身邊的成田兵面帶恐懼地望着一羣又一羣手持利器的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爲首的將領用充滿敵意的眼光掃了兩人一眼,大聲喝道:“派人喊話,讓裡面的倭寇都出來,否則就用火攻!王爺有令,不得放走一個!”
明川野休膽戰心驚地看着這一切,一個大嗓門的士兵隨便應付地喊了幾句,就匆匆跑到那將領前報道:“大人,那些倭寇壓根沒反應。反正他們不是我朝子民,還請大人下令剿滅,還我福建百姓一個公道!”
“好,就讓這些倭人見識一下我天朝軍隊!”那將領怒容滿面,不懷好意地盯着明川野休和成田兵看了兩眼,隨即令道:“所有弓弩手準備!”
幾隊弓弩手立刻掣出了早已準備妥當的火箭,齊齊站成了一個大圈,箭頭直指對面驚惶失措的倭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復仇的氣息,那漆黑的箭頭和紅色的火光讓成田兵一陣顫抖,他壓根就不敢瞧那將領的臉。
“射!”將領厲聲喝道,“一個不留!”
一團團火光頓時向村內飛去,本就已失了方寸的倭寇更是一陣大恐,人人亂喊一氣地四處亂竄,奈何那將領本就不打算讓他們生還,一輪火箭過後又是幾輪,完全是斬盡殺絕的意思。再加上陳家莊內早就準備好了易燃的稻草和火油等物,熊熊火光下,只見一條條發瘋似的人影拼命向外逃逸,但預先伏下的弓弩手早就等在那裡,一陣亂箭下,僅剩的幾個幸運兒也被射成了馬蜂窩。
明川野休不禁捏緊了拳頭,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部下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堆屍體,他實在是不甘心。可是,誰要自己不小心中了人家的埋伏,現在自身難保,哪還顧得上別人?身邊的成田兵就更是不濟了,他從沒上過戰場,哪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早就趴在地上吐了個淅瀝嘩啦的,連兩人身邊的士兵都不由退了幾步,鄙夷地看着這個懦夫。
龍遊海呆呆地瞧着那火光,心中感慨不已,終於盼到這一天了。他跟隨風無方已有多年,深知這位天潢貴胄心中的苦悶,平日行止只要稍有過失,就會有人往皇帝那裡打小報告,只是爲了王爺的父親曾與皇帝有過奪嫡之爭。就連這肆虐福建的倭寇,王爺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只是在允許的範圍內剿過一次。正因爲這樣,那些朝廷上的高官和皇帝反倒是放下了心,眼看王爺就要一事無成地返京,那位欽差卻帶來了讓他欣喜若狂的旨意。
“留下百人鎮守,等火勢滅了後進去收拾一下。”龍遊海吩咐道,“將這兩個倭寇帶回去審問!”他冷冷瞥了明川野休和成田兵一眼,嘴角掛着一絲嘲弄之色。
黑暗的地牢中,明川野休和成田兵彷彿是度日如年一般,似乎沒有任何人想起這兩個倭寇,連一滴水,一粒米都沒有。“不,我要去告訴他們,我不是強盜,我是奉命前來學習的倭國貴族,他們不能這樣對待一個貴族!”成田兵終於忍受不了這種被拋棄的感覺,三兩步竄到鐵門前,隔着柵欄聲嘶力竭地叫道,“放我出去,我是前來覲見皇帝陛下的使節,你們不能這麼對待我!”
“丟人現眼!”明川野休不屑地吐出四個字,“身爲貴族,居然向別人求饒,你的父親將以你爲恥!”他沉聲喝道,“身爲武士,不得貪生怕死,你連這一點都不懂,成田大人怎麼會派你出來?他真是瞎了眼了!”
成田兵突然迴轉過頭來,怨毒的眼神連明川這樣深沉的人都不禁爲之一顫。“要不是你一定要劫掠,怎麼會落到如此下場?什麼武士道,什麼求饒,若是當初天皇陛下他們都像你這麼想,我們能攀附上中原的天朝這棵大樹?那些天朝商人給我們帶來的纔是真正的財富,若是真的激怒了他們,不用他們的兵將打過來,只要兩國貿易一停,你們這些人就都等着喝西北風吧!”
明川想不到這個公子哥似的少爺也會有這樣的見識,心中已是驚疑不定,但嘴上卻仍是不服:“他們不和我們交易,我們的船隻武士也可以在這裡搶,我就不信沒有他們,我國就會過不下去!”
“都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武士禍害了國家!”成田呸地啐了一口,“劫掠,你沒看到天朝兵將的實力麼?就看今天那些人的狠勁,你還想再來幾次?那是送死,哼,居然連我也賠進來了,你纔是我國的恥辱!”
隔壁的風無痕聽了身旁通事的翻譯後,不禁悚然動容,留下幾個倭寇的意思,就是想找一個人來指證羅家,只不過龍遊海做事太過乾淨利索,竟然真的只留了兩個活口。他早就聽說倭人有切腹自殺的習慣,因此很是擔憂了一陣,不過,那位龍大總兵卻很不屑地提及兩人之中有一個極爲懦弱,肯定不會尋死。只要把他們關在牢裡餓上兩天,到時讓他們做什麼都行。不過,風無痕還是放不下心,因此才帶了冥絕幹起了聽壁角的活計,卻偏偏聽到了這麼一番有些意思的談話,看來這個懦夫還是有些見識,對付一個聰明人遠比對付一個莽夫容易,他心中想道。
明川和成田又呆呆地坐了許久,似乎兩人根本就被遺忘了,沒有人來注意他們的死活。終於,鐵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幾個全副武裝的兵卒手持火把走了進來,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爲首的便當頭喝道:“將他們帶走!”
成田猶自愣着,幾個如狼似虎的小卒就拿着繩子衝了過來,一五一十地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他倒是相當老實地一動不動,只是那些人手腳頗重,綁得他呲牙咧嘴,只是不敢放聲。明川就沒這麼走運了,他死命地掙扎着,累得那幾個兵滿頭大汗,到後來還是首領模樣的人給了他一記狠的,這纔將他捆了起來。
成田忐忑不安地被幾人推搡進一間不大的屋子,他實在是擔心自己的命運,然而,悲哀的是,一向自命不凡的成田少爺,此時的生死卻掌握在別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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