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漫漫黃沙延綿千里,一望無際,黑羽軍浩浩湯湯不急不緩的走着,不時傳來一陣駝鈴聲,一盤渾圓的落日貼着沙漠的棱線,大地被襯得暗沉沉的,透出一層深紅;託着落日的沙漠浪頭凝固了,像是一片睡着了的海,那連續起伏的沙丘真像大海中的波浪一樣,沙漠裡滾燙的空氣簡直能把人蒸熟似的,一個個沙浪向前涌動着,像一隻無形的巨手,把沙漠揭去了一層,又揭去一層,沙漠一望無際,浩浩渺渺,人在其中,頓時顯得那麼的渺小,這片凸起於地面的沙丘,與藍天、夕陽融爲一體,看上去煙波浩渺,如畫如夢,真讓人懷疑這是不是海市蜃樓。
我坐在沙丘上,那支黑羽軍是南朝的軍隊,我皺了皺眉頭。
我又想起了阿爹姐姐,還有曾經在這裡相遇的一個人。
也是很多年前,在這裡。
我掀開簾子,道“阿爹,我們已經到南朝了嗎?”
阿爹豪爽一笑“是啊,這一片大漠都是南朝的。”語氣裡無不顯落着自豪,是啊,身爲南朝兒女,能從四國中最強大的北戎人手裡奪走他們最引以爲傲的大漠,確實是一件很自豪的事。
“阿爹,我們還有多久到高昌城啊?”我問。
阿爹說“至少還有一日的光景,怎麼,丫頭,又想着瘋玩?”
“還是阿爹瞭解我。”我沒臉沒皮的笑道。
阿爹無奈地搖了搖頭。
前方有一支黑羽軍,我看到有一個身披黑色鎧甲騎着黑馬的少年向我們走來,少年約莫十八歲的年紀,英氣逼人,黑馬行至我們的馬車前,黑馬有些不安分的原地打轉,阿爹向馬上的少年施了一禮,道“公子羽。”
少年拉着繮繩回禮“雪將軍。”
我阿爹是南朝的輕騎將軍,雪戰。
阿爹笑道“公子羽真是生疏了,喚我伯父就好啊。”
我笑着側頭對坐在我旁邊的姐姐道“外面有個長的很好看的男人,你應該喜歡。”
“你不害臊。”姐姐聞言臉有些微紅,伸手就要來擰我的嘴。
我笑着躲開,阿爹喊道“鱘兒籬兒,還不出來給公子行禮!”
“哦。”
“哦。”我和姐姐輕快地應道,掀開簾子從車廂裡出來。
“這是鱘兒,”阿爹指着姐姐道,姐姐向他溫柔一笑,行了一禮,阿爹看着我時,語氣有些無奈“這是小女籬兒,些許頑劣,言語衝撞了公子,見怪見怪。”
“雪伯父的一雙女兒真是惠質蘭心......”看向站在馬車上的我時,當然沒錯過我吐舌頭的小動作,他一笑“像匹頑劣的駿馬。”
阿爹有些無奈地看着我道“公子見笑。”
不管是很多年前還是雪鱘死後,可悲的是,崔子羽的心裡依然只有她,沒有我半分,我雖名叫雪籬,可我卻比不上雪鱘一星半點。
我不是阿爹的親女兒,阿爹曾說他是在這片大漠裡撿到我的,我喜歡大漠,也討厭大漠。
落日的餘暉給沙漠塗上了一層紅色,灼人的熱氣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徐徐拉開的昏暗的天幕,它把整個沙漠都籠罩了,駝鈴聲越來越近,響徹在這一片天地間,傍晚的沙漠顯得更加蒼涼和悲壯。
大漠的天氣太過於喜怒無常,不久前還晴空萬里,不久後便沙塵漫天,羊角風來了。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離開。
灼熱的荒漠剛剛還晴空萬里,羊角風席空而來,瞬間飛沙走石,沙塵滿天,浩浩湯湯的軍隊在羊角風面前太過渺小,而軍隊顯得有些無措,卻還保持着隊形,瞬間被捲起在漩渦之中,到處都是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風過,一切就像什麼都沒有來過,一如很多年前,我穿行在這些人之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這裡,他們之中有一個看起來約莫比我大一兩歲的的少年,我在他身前蹲下,看着他,他眉心緊蹙,像是繫着繩卻不可發的孤舟,我看不懂他的神情,卻又莫名的有些心悸,可能是我盯着他看得太久了,他終於不滿了,他好像在夢囈,神情很痛苦,突然抓住我的手,喊道“母親,我到底該怎麼辦?”
我皺着眉,不滿的囔道“放手!”
正要去掰他的手,他睜開了眼睛,他盯着我,問“你是誰?”
我指了指他抓着我手腕的手,說“你......”
他意識過來,快速鬆開了手。
好像被佔便宜的是我好吧,弄得自己像沒碰過女人的良家少年似的。
他看着周圍橫七豎八躺着的人,道“他們?”
我說“你們遇到了羊角風,你們是第一次來大漠嗎?”
他沒有回答我,側身去叫他身旁的中年男人“趙叔。”
我看到他手臂上的衣服被劃破了,涔出暗紅的血糊着沙子,我拉住他的手臂“你受傷了?”
他側身不悅的瞪着我,滿是戒備“放開!”
倆人一拉一扯,結果我一個不小心往前一蹌,撞在了他額頭上。
“哦,好疼!”
“殿......你們在幹什麼?”這時有人醒了,是那個趙叔,他正奇怪的看着我們“這位公子......”
他說“是她救了我們。”
我的手還拉着他,我說“你的傷口會發炎的。”
我幫他包好了傷口,其他人也醒的差不多了,他們對這個莫名其妙‘救’了他們一命的救命恩人很有興致,其實我什麼都沒做。
我們坐在篝火旁,趙叔說“我們還不知公子的名字。”
我說“叫我阿籬就好了。”
“恕我冒昧,阿籬公子爲何會孤身處在大漠?”
他們對我有戒備,這很正常,我說“亡命。”
趙叔驚訝的看着我。
我搖了搖頭,說“父親葬送歹人之手,我只能逃命於此。”
“原來如此。”趙叔嘆氣“公子勿傷懷。”
我無奈的笑笑。
夜幕降臨,一抹慘紅的彎月高懸在天邊,漠然地注視着這片荒涼之地,帶着幾分冷然和壓抑,西風呼嘯,讓整個沙漠充斥了一股蕭殺之氣,唯有孤零零的砂岩冷冷地瞪着這一切,似乎還在期待這裡能變得喧囂和熱鬧,但令它感到絕望的卻總是:生命在砂礫下死亡,砂礫在生命下荒涼。
遠處有狼嘯,篝火裡偶爾蹦出一個火星,我翻了個身,了無睡意,嘆了口氣,起身來到泉眼旁,孤月下,有人站在那裡,我走過去,道“你也沒睡?”
他說“你因何睡不覺?”
我嘆氣“滿腹愁緒。”
他側身看着我說“我的名字叫,洛景曦。”
那時我還並不知道他是南朝十九皇子。
他將手裡的東西給我,我伸手,涼涼的白色石頭放在我手心裡,他攤開掌心,和我一樣的白色石頭,他說“把愁緒丟在這泉水裡。”說着,他將石頭丟在了泉水裡,‘咕咚’一聲,隨後,又是‘咕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