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惜言沒去七里香,而是徑直回了妙音坊,我坐在妝臺前,呆呆的看着銅鏡裡的自己,那個人眉宇之間和洛景曦很像,尤其是眼睛,可他分明不是洛景曦,那個人,我一定在哪裡見過他,只是記不清了。
“詩經有云‘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現在真的是‘宛在水中央’了。”
“如果我沒來找你,你就來南朝,我們一起去看雪。”
“籬兒。”
是簫娘。
我回過神,喊道“簫娘。”
簫娘走過來在我面前坐下,關心的拉着我的手,漂亮的眸子裡滿是擔憂“我聽惜言說了,沒事兒吧?”
我搖頭,笑說“簫娘,我很好。”
她眸子裡的擔憂這才褪去,嘆了口氣,拉着我的手說“籬兒,我來告訴你件事,過幾日便是當今皇上生母柔端欽慧太后的誕辰,柔太后生前最愛之舞便是金陵春,每年坊裡的有一些姑娘們都會進宮獻舞,若籬兒你想爲自己尋個好去處......”
我反握住簫孃的手,說“簫娘,是你讓我有了安身之處,如果不是你,說不定我現在真的乞討街頭了,我不會走,除非簫娘你不要我了。”
簫娘笑說“你這麼說我安心了,我知籬兒你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你想離開,我也不會強留着你。”
“我知道。”我說“我要準備些什麼嗎?”
簫娘說“這些日子你就跟着姑娘們學金陵春吧。”
我應“好。”
很快,歲宴的這個晚上便來臨了,親人團聚,遊子歸家,舉國都在一片歡慶之中,可心裡卻不由得多出一份落慕。
馬車車輪在宮道上碾出轆轆痕跡,我掀開簾子,宮人的唱鼓聲在遙遠的巷陌之間響起,三千閣樓沉浸在一片金碧之中,彷彿間來到南朝已經快半年有餘了。
宴罷,衆人隨之移駕御花園,月波閣外,秋水粼粼,貴族們吟詩作賦,一應一和之間,白露爲霜,已是下半夜。
我輕巧地轉在一衆人中,目光輕輕掃過一片王公貴族,卻認不得誰是誰,坐在最上首那人,自然是當今皇帝趙奕,因爲隔得遠,看得不是十分清楚,戴着面具的魔王聖女在不絕於耳的長樂鈴鐺之聲時而輕柔,時而狂舞,這喧鬧使我有些煩躁,我轉至人後,悄悄離開了這一派和悅的樂席。
垂落的紗帳,被幽冷的夜風吹起,睡意被吹走,人瞬間清醒了不少,我拿下面具,抱着只有薄紗裹着的胳膊打着冷戰正準備離開,身後有一個清冷的聲音“誰在那裡?”
我轉身,一個熟悉的身影,孤據地立於那個角落,我的心忽然狂跳了起來,扶着廊柱,向那身影跑去,那人不動,不跑,也沒有一絲激動。
迴廊盡頭的一盞小燈,在地磚上緩緩映着一方紅暈,那張在大漠中與自己相處多日的臉,就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我面前。
“是你,你來南朝了?”他說“剛纔那個戴聖女面具的也是你?”
我點頭。
遠處有執節的中官,發覺了長廊盡頭的兩個人影,遠遠地道“是誰?”中官走得近了,看清那站着的倆人,當下向着洛景曦行禮“黎王殿下。”
黎王殿下?
我聽得糊塗,轉頭去看他,洛景曦的面容甚是平和,他微微點頭,說“走吧。”
他在前頭緩緩地走,我跟在他後面,一切如夢中,那偶然被風吹起的薄紗,揚起又落在指尖,讓懵懂的心忽然間就痛了。
這個人,怎會忽然出現在這九重宮闕之中,金冠玉帶,尊貴又那麼孤獨?而他眼中那故作陌生的冷淡,又藏了多少不能言說的秘密?
走進亭前,他忽然止步,沒有轉身,他道“你在這裡稍等片刻,畢竟我們不能一同進去。”
我看向遠處熱鬧的燈火,點點頭。
他大步跨了進去,融入那一片金色之中,在席上奉酒,手持玉樽,微仰頭一口飲盡,這進退有節的姿態,該是大漠之中初遇的那個輕狂少年洛景曦嗎?不,他分明是南朝皇帝的十九子,黎王趙景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