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章 投石問路
阿水的語氣雖然平平淡淡，但是我知道像他這樣受過職業訓練的頂級特工，殺起人來絕對不會手軟。如果聶宇峰拒絕他的要求，我腦後的手槍絕對會立刻噴出一顆子彈來。
好在剛纔聶宇峰所說的內容十分震撼，阿水也同樣產生了分神。我不但乘機解開了自己的繩索，就連吳叔和周昌庚的繩子也解開了七七八八。現在只要想辦法讓阿水將槍從我腦後拿開片刻，我至少有六成的把握能夠瞬間掙脫繩索，牽制住他！
聶宇峰聽到阿水的話，卻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提出要求來，輕輕哦了一聲，笑眯眯地朝我眨了眨眼睛問道：“李大哥，他說我要是不放人，就立刻幹掉你啊！你說我應該怎麼辦纔好？”
我啼笑皆非地答道：“那你還是把鄭文放出來好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大哥腦袋開花，死在你面前吧？”
聶宇峰裝模作樣地點點頭，正色說道：“看來也只能這樣了……不過我還有一件小小的要求，不知這位特工先生能不能滿足一下？”
阿水聽到聶宇峰答應釋放鄭文，語氣頓時緩和了少許，沉聲問道：“你有什麼要求？”
聶宇峰雙手抱着頭，做沉思狀，緩緩說道：“恩……讓我想想……不如……就請你……接——住——我——的——頭——如何！”
早在看見聶宇峰雙手抱頭的時候，我就猜到了他想要做什麼了——聶宇峰在最近連番奇遇中，被未來的人類改造身體，變成了頭顱可以和身體“分家”的落頭民。這件事情，在場的只有我和吳叔知道！
而他雙手抱頭的姿勢，卻並不是普通人那樣用手掌抱住耳朵的位置，而是將掌心託在下巴上，隱隱有一個向上推的角度！當他說到“讓我想想”的時候，兩隻手掌猛然向上一舉，整個脖子頓時被抻得足有一尺多長，這樣的情況，已經駭人之極，魏鐵山和周昌庚都同時“啊”地叫了一聲。但是我身後的阿水卻只是身子微微一縮，頂在我腦後依舊手槍紋絲不動！
而當聶宇峰說到“不如就請你”五個字，他的整個頭顱已經被他從脖子上揪了下來，用雙手高高舉過頭頂！不知是不是小宇要故意營造出恐怖的效果，還夾雜着一蓬血雨從頸間噴涌了出來，看上去就好像一個人硬生生將自己的頭顱揪了下來！
這一次就連阿水的手也不由晃了一下，顯然不知是該舉起槍來先應付聶宇峰，還是繼續躲在我身後。
等到聶宇峰的頭顱已經離開身體，卻依舊一字一頓地說出“接住我的頭”之時，魏鐵山和周昌庚都同時駭然驚呼起來。阿水的槍也離開了我的腦袋，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說在場的衆人都算是見多識廣的大人物，即便是看見一顆炮彈落在身邊，也絕對不至於如此驚慌。可是此刻聶宇峰所做出來的動作，卻絕對是人力所不能達到的事情，簡直比龜甲神算能夠推演出未來還要離奇！
隨着“如何”二字出口，聶宇峰居然“呼”地一聲，將自己的腦袋凌空朝着阿水扔了過來！我清楚地感覺到阿水的將槍口擡起，似乎想要朝小宇的腦袋開上一槍，但是又擔心鄭文的下落，所以產生了一陣的失神……
這樣的機會，我早就苦苦等待了良久，豈能放過？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阿水擡起手的時候，我雙腳用力，困住我下身的繩索頓時散成一團。不等上身的繩索解開，我已經彎腰扎馬，用屁股下的椅子當做武器，回身朝着阿水的下盤橫掃過去。
阿水驟然遇襲，精神上雖然還在錯愕之間，身體卻順勢一側，讓過椅子的攻擊，顯現出習武之人的本能應變能力來。幾乎是一瞬間，他就回過神來，斷然放棄聶宇峰飛來的頭顱，扭轉槍口就要朝我開槍射擊！
這時我雙手上的繩索已經掙開，自然不會給他開槍的機會。腰部一挺，仍舊保持着橫掃的姿勢，身子像個陀螺般轉了一週，掄起手中的椅子朝他當頭砸去。這裡的椅子雖然只是木製的，但是也非常牢固。在我灌注內力的全力掄動下絲毫不亞於一般的鐵棍。如果砸實在阿水頭上，絕對會讓他身受重傷，立刻喪失戰鬥的能力。
阿水這時身子半側，想要繼續閃避已經來不及了。無奈之下，只得運力於雙臂，朝我揮來的椅子迎去。
“咔嚓”一聲，木屑飛散，椅子在我們兩人中間化成無數碎片！這還是我和阿水兩次交手一來的頭一回硬拼，我內力雄厚的優勢頓時在此刻顯露了出來。阿水擋開椅子，頓時悶哼一聲，顯然已經被震動了肺腑，卻也總算因此得到了一拼的能力，手腕一轉間，槍口朝着我的方面指了過來。
只不過在如此近的距離上，我如果還能讓他有機會開槍，李斯衛這三個字可就真的成爲浪得虛名了！不等阿水的槍口對準，我已經揉身而上，乘着他中門大開的機會狠狠一肘重擊在他的腹部，同時另一隻手朝他握槍的手腕劈去。
阿水畢竟是久經訓練的特工人員，雖然被我一肘的力量打得深深彎腰，卻並沒有因此而喪失鬥志！他顯然知道自己在身手上和我還有一些差距，如果要掌控局面，就必須依靠手中的槍械。所以眼見我朝手槍劈去來不及阻止，居然乾脆左手一伸，直朝我的雙眼插來，擺出一副同歸於盡的無賴打法。
雖然我也知道，只要拖延一點時間，等吳叔、周昌庚和小宇三人有任意一個跑過來幫我，拿下阿水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此刻不知道屋子外面的狀況，也不清楚阿水究竟部署了多少伏兵在醫院之內？更不知道聶宇峰剛纔那一下“拔頭”之舉是早有安排，還是臨時起意？僅憑剛纔的幾聲驚呼，說不好阿水在外面負責警戒的人手馬上就會衝進來！
所以我也抱着速戰速決的打算，寧可受傷一點輕傷，也也一舉拿下此人。眼見他的手指插來，我不閃不避，凝聚精神力將全部的異能化成兩根細針，狠狠朝着阿水的腦部刺去。同時劈向他手腕的力道再次加重了幾分！
阿水被我的異能侵入，整個人頓時一滯，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般。我乘着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將頭微微一低，他插向我雙眼的兩根手指就搓在了我的額頭上。
“啪啪”兩聲脆響，伴隨着阿水的指骨折斷的聲音，我只覺得腦門一痛，兩道血溝頓時劃在了額頭之上。藉着這個時機，我已經一掌劈在他拿槍的右手碗上，同時用額頭頂着他的手掌前衝，將他撞開。被我劈落的手槍垂直掉下，我拿腳一踢，將其踢倒屋子的一角。
阿水後退了兩步，臉色劇變。顧不得手指劇痛，長嘯一聲，再次朝我撲來。卻見他身後人影一閃，聶宇峰不知何時已經取回了自己的人頭，正好站在他後退的方向，輕輕鬆鬆地一掌劈在阿水的脖子上，將他打倒在地！
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這才發現聶宇峰下手急準，這一掌正好切在阿水的動脈之上，已經將他劈暈了過去！只怕沒有兩刻鐘的時間，是絕對不會醒轉了。
聶宇峰笑嘻嘻地說道：“李大哥果然好身手！可惜這人顧前不顧後，讓我撿了個便宜……”
我驚魂稍定，忍不住又急又氣地怒道：“你真是胡鬧，他剛纔要是朝你的腦袋開上一槍，難道你還能把爛掉的頭重新接會脖子上不成？”
聶宇峰笑道：“諒他也沒這個膽子！何況我早就料到李大哥一定有辦法制住他了！”
我取過地上的繩索，一邊將阿水捆了個嚴實，一邊朝聶宇峰問道：“外面的情況如何？”
聶宇峰淡淡答道：“君蘭姐的手下到了，外面應該都在她的控制之下！如果不是你們所在的這個房間裡有些特殊的佈置，她早就帶人衝進來救你了……”
我這時才倒出時間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發現在我剛纔坐着的地方不遠擺着幾臺大型的醫療器械，似乎是某種放射性治療的工具。頓時明白周圍的牆壁上必然有類似鉛板等防透視、甚至隔絕各種訊號的材質，君蘭無法瞭解裡面的情況，所以遲遲不敢派人強攻！
聶宇峰繼續說道：“恰好我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你也知道落頭民有一些獨特的能力，我就自告奮勇過來看看能不能起點作用。沒想到剛一走到門口，就聽見你們在說故事，於是我就進來了。”
我忍不住奇道：“外面的走廊沒有人把守麼？門既然開着，外面爲什麼沒有人接應你？”
“誰說沒有人接應？”房門一開，君蘭怒氣衝衝地擎着一把狙擊步槍從門外走了進來，路過聶宇峰身邊的時候，伸指在他額上點了幾下，瞪着眼睛嗔道：“你這個蠢材，整個身子一直牢牢擋住門口，我的子彈又不會拐彎，難道能繞過你去射中別人不成！”
我這才明白君蘭既然已經控制了局面，卻爲什麼遲遲沒有出現。仔細一回想，小宇剛纔所站立的位置果然始終擋住了從門口朝阿水射擊的線路，就連最後一下他擊倒阿水的時候，也是站在了彈道之上……結果即便是以君蘭的槍法只准，也不敢在我們動手拼命的時候從縫隙中射擊！真是時也命也，不由讓我搖頭苦笑。
香風一掠，君蘭扔掉步槍撲進了我的懷裡，叫道：“老公，剛纔真是擔心死我了！”
我只得輕聲安撫道：“沒事沒事，我這不是挺好的嗎！其實剛纔也怪不得小宇，要不是他引開阿水的注意力，我也沒有機會脫困！”
君蘭氣哼哼地說道：“什麼引開注意力，如果不是他擋住門，我早就一槍爆掉那個美國特工的頭了……”
我苦笑一聲，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吳叔卻在這時幫我解了圍，叫道：“李小，你們回家再抱成不？先來幫我把繩子解開！”
君蘭臉上一紅，這才從我懷裡掙了出來。
我扭頭無奈地說道：“吳叔，你們的繩索我都已經暗中解好了，一掙就開。”
吳叔和周昌庚兩人掙了幾下，這才發現繩索已經鬆動，各自從椅子上一躍站了起來。只有魏鐵山的面色鐵青，依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君蘭沉着臉，走到魏鐵山面前，冷聲問道：“魏將軍，你還有什麼話說？”
魏鐵山默然片刻，卻沒有答話而是朝聶宇峰大聲問道：“那小子，我問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你的腦袋是怎麼回事？”
聶宇峰笑嘻嘻地答道：“你覺得是怎麼回事，那就是怎麼一回事咯！”
魏鐵山兩眼一瞪，狠狠看了聶宇峰一眼，見他沒有鬆口的態度，最後只得喟然嘆了一聲。朝君蘭說道：“我也沒有什麼好說了的，你把鄭老大放出來。我想問他幾句話，問完之後隨你處置就是……”
君蘭點點頭，朝聶宇峰看去，後者苦笑一聲，撓頭說道：“其實剛纔我沒說實話……鄭文雖然被我困住了不假，不過要放他出來，我卻沒有這個本事。”
衆人驚道：“怎麼回事？”
聶宇峰一攤手，答道：“嚴格說起來，並不是我困住了鄭文，而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我只是順便加了一把力而已。想要放他回來，那除非能開啓龜甲的第二層功能纔有希望。事實上這個鄭文也算是人才了，他居然用自己的方法，像我一樣觸動了龜甲內部的裝置，找到了進入第二層的途徑！”
我訝然問道：“是真的？他用了什麼辦法？”
聶宇峰聳聳肩，答道：“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總之他已經達到了第二層的門口。不過他的方法雖然有效，但是他的腦部構造畢竟只是普通人，如果要按照他的速度完成和龜甲的交流……恐怕至少要一百年後，才能從龜甲中回到現實世界來！”
魏鐵山忍不住插口問道：“那你呢？你對鄭老大做了什麼？”
聶宇峰陰陰一笑，悠然說道：“我麼……我把這個過程又延長了一些！至於具體延長了多少年，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在座的諸位是絕對不可能等到鄭文出來了！”
“你這……”魏鐵山怒目圓睜地叫了一聲，震得整個椅子都晃動不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困在椅子上面，只得喟然嘆道：“其實我也不過是想找鄭老大問個明白，他爲什麼要把我捆在這裡？如果有我和阿水一起盯着你們，剛纔你又豈有機會輕易制住他？”
君蘭冷冷答道：“這個問題何需去問他！你自己想一想，如果換成是你在裡面，阿水是你的手下，你會不會讓阿水先捆住鄭文？”
魏鐵山微微一振，沉思了片刻，慘然一笑，說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鄭文的目的自然不外是兔死狗烹，覺得一但拿到龜甲之中的推演數據，魏鐵山就失去了作用。而接下來分享勝利的時候，兩個人分，總要好過三個人。只不過魏鐵山也是鬼迷心竅，居然直到此刻纔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此間事了，魏鐵山自有君蘭派人送到軍部去處理不提。
我們幾人來到鄭文所在的急救室，卻見許靜和林彥已經被帶離了現場。房間裡只剩下鄭文保持着單手舉起的姿勢，手中拿着一片龜甲對準前方，就好像一尊雕塑般動也不動……
周昌庚上前打量了幾眼，皺眉問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理他？”
君蘭和我對視了一眼，朝吳叔望去，柔聲說道：“吳叔，您老人家拿個主意吧。”
吳叔先是哼了一聲，狠狠瞪了鄭文幾眼，卻始終沒有說出任何狠話來，最後還是低下頭，喟然問道：“是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叫醒他了？如果拿掉這片龜甲會怎樣？”
聶宇峰搖搖頭，答道：“現在他的精神已經被關在龜甲內部的虛擬世界之中，僅靠着龜甲和他之間的聯繫，才能保持肉體不會死亡！如果拿掉這片龜甲……”
吳叔自然明白聶宇峰沒有說完的意思，擺了擺手，意興闌珊地說道：“既然這樣，我這把老骨頭是不可能再當面問問鄭老大，爲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了？就當鄭文已經死了，你們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君蘭剛要開口，聶宇峰忽然再次說道：“還有一件事情——就是，現在這一次推演屬於沒有完成的狀態。換句話說，只要鄭文一天不醒過來，退出推演狀態，世界上其他的龜甲都無法進行下一次的推演！”
周昌庚失聲喝道：“什麼？你的意思是說，我就算重新湊齊六片龜甲，也不能開啓了麼？”
聶宇峰淡淡笑道：“不錯。這件事情，我就是特意說出來，給你們這些龜甲原來的主人聽的！在鄭文迴歸、或者出現六個我這樣的人之前，地球上的四千多片龜甲實質上等於只剩下記錄的作用！當然，你要是不信，也可以隨便去測試。我只是不希望你爲此浪費時間罷了。”
周昌庚臉色連變，最終冷哼了一聲，拂袖說道：“你以爲湊齊六片龜甲就有那麼容易嗎？我豈有這個閒工夫做沒有用的事情……”說着朝吳叔拱了拱手，頭也不回地急匆匆走了出去。
君蘭朝我淡淡問道：“你猜他會不會去湊齊六片龜甲，試一試小宇所說的事情？”
從周昌庚剛纔的表情來看，答案早就已經毋庸置疑。就算明知聶宇峰所說的事情是真的，他也絕對要親自試一試，才肯死心。我長嘆一聲，答道：“我建議你馬上把鄭文轉移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防止周昌庚派人來暗殺他！”
現在鄭文的死活，已經成爲了龜甲推演的關鍵！在今後漫長的歲月中，只要鄭文不死，那麼地球上剩餘的龜甲都等於沒了作用。雖然終有一天，鄭文會重新活過來，掌握了龜甲推演第二層的秘密。而等到那個時候，地球上的人類也許已經做好了同樣接受這個秘密的準備！
或者這樣的結局，纔是對人類最有利的吧？不知這是否也是龜甲在推演過程中早就料到的結果呢？
聶宇峰將高級文明投放龜甲到地球上的行爲，稱爲“投石問路”！在我看來，這個形容簡直貼切至極。只不過，從這起事件的經歷看來——這種投石問路究竟是要試探地球人的科技文明？還是要試探地球人的心？
這個問題，就連我也想不明白了。
《李斯衛傳奇·投石問路卷·完》其他未盡事宜，請看卷尾補遺。更多李斯衛故事，請期待下一卷，全新系列，既然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