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做人
事實上龜甲生物留給人類的甲片，原本就是來自它們身體甲殼的一部分。在混元歸一大陣佈下之後，龜甲生物立刻開啓了這些龜甲的第二層作用——吸引人類中修行有成的強者，進入龜甲世界！
所有修行有成的人類都會引發進化，龜甲文明既然擺下混元歸一大陣，打定主意搶佔其他生物的進化份額，自然不肯錯過地球上這些寶貴的修真資源。而林春紅，就是龜甲生物找來安排在人間的接應者！
龜甲生物在通往人間的入口附近物色了一位地球人，並用陣法將她的生命永遠固定在當時的年齡，又強行添加了某些規則，有些類似機器人。我們在一些科幻電影當中，也曾見過人類被植入某種芯片控制行動，看來龜甲文明的手法，還要更高一籌。
當時的年代在南唐末年，而他們選擇的人，恰好就是南唐大將林仁肇的女兒，曾經與後主李煜有過情緣，卻最終流落在民間的一位妃子，也就是眼前的林春紅！
至於林春紅會被龜甲生物選中，並且跨越了數千年的時間生活至今，其自身的故事也確實稱的上曲折離奇、一言難盡，不過與本文無關，這裡暫不記述。總之她從唐末開始，就一直呆在鬥母觀中，靜靜等待着拿龜甲尋來的人類修行者，並將之引入龜甲世界之中……從人類的角度來說，林春紅所扮演的角色無疑並不光彩。不過她一直受制於龜甲生物身不由己，現在的情況下衆人也沒有說什麼。
在數千年的等待之後，林春紅終於接到了自己的第二個任務，就是迎接來到人間修行的龜甲生物，即羅衾和她的幾名同伴。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問道：“羅衾他們是近期纔來到人間的？”
林春紅點頭應道：“大概在五十年前，龜甲世界傳來一份修煉的功法讓我學習。後來又過了三十年，他們就送來羅衾和另外六名嬰兒，讓我撫養長大，把這套功法教給他們……”
我問道：“羅衾他們的名字，都是你起的？”
林春紅淡淡答道：“羅衾的名字是我起的，剩下那幾個是自己從書上選的。只不過我身邊最常見的書，就是李煜的詩集，所以他們也都選成了李煜的詩句做名字。”說到李煜，林春紅的眼中流出一陣悵然之色，顯然對於自己生命中的這個男人，還是有很深感情。
不過我在這個時候也無心去考究南唐後主當年的故事，只是繼續追問道：“那後來呢？我的朋友爲什麼會被帶進龜甲世界來？”
林春紅淡淡答道：“其實這些龜甲生物至少要再修煉三十年纔會回去的……因爲你的朋友明明沒有修煉人類的功法，卻能讀出龜甲中預留的訊息，被認爲是一種非常重大的進化突破！龜甲生物覺得可以從他的進化方式中找出自身進化的方向，所以立刻帶着他回到了龜甲世界……”
我苦笑一聲。聶宇峰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破解了龜甲當中留下的第二層信息，自以爲是找到了通往高級文明的捷徑，沒想到卻把自己投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當中！
聶宇峰屢逢奇遇，本身就是未來人類的一個進化方向，雖然並不是經過修煉獲得，但是畢竟來自遙遠的未來，其自身的進化程度未必低於龜甲生物。難怪這些生物如獲至寶，立刻帶着他返回龜甲世界！原來一切事情的起因，還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春紅看着我哭笑不得的表情，淡淡說道：“回到龜甲世界之後，那些人從你朋友身上學會了什麼，我並不清楚……不過他們立刻改變了陣法的運行方式，並且將所有媧族人中修煉有成的人與孩子帶到了聖山之上……我想，他們很可能已經找到了進化的辦法！”
巫師失聲問道：“你說什麼，我的族人被帶到了聖山上？”
林春紅點點頭，答道：“是。”
我皺眉問道：“他們帶走老人還有情可原，是想借助這些老人飛昇進化的力量……可是，他們抓走這些孩子做什麼？”
林春紅淡淡答道：“我猜，也許是爲了讓媧族人不至於滅族吧……”
崖祖哼了一聲，說道：“他們還會有這樣的好心？”
林春紅若無其事地答道：“事實上龜甲生物對於進化的渴望，雖然已經有些入魔。但是能夠進化到高級文明的生物，都不會過於殘暴血腥……他們藉助人類飛昇的力量，也是在是迫不得已！當然會盡力去彌補他們造成的破壞慾損失！”
崖祖恨恨問道：“怎麼彌補？他們能讓死去的祖先復活嗎？”
林春紅微微一愣，反問道：“誰說你的祖先死去了？他們雖然需要媧族人的進化之力，但是並不等於就要殺死這些人……具體說來，修煉的進化，就好像母雞下蛋一樣。當修行達到一定程度，宇宙間就會產生一種力量，給這個生物進化的機會。龜甲生物所做的，就是把這種進化的力量收集起來，轉移到自身！”
雖然林春紅的比喻並不恰當，不過我還是聽懂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問道：“那就是說，媧族的那些祖先並不會因此而死亡了？”
林春紅點頭應道：“他們會因此失去進化的機會，但是不會死亡……至於以後還能活多久，那就是他們自身的壽命決定了。現在，他們都被龜甲生物安置在一個陣法之中，處於生命與身體完全休眠的狀態下。”
我苦笑一聲，說道：“看來人類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罷了。就算他們對這些工具還有一點責任心，也只不過是一種僞善而已。”
林春紅淡淡說道：“總好過達成目標之後，就將這件工具置之不理。以他們的能力，其實完全可以不管媧族人死活的……”
張玄天忍不住大聲說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難道因爲龜甲生物利用了咱們人類之後，沒有打算將咱們趕盡殺絕，咱們反而還要謝謝他不成？”
我嘆了一聲，朝林春紅說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經基本瞭解了。不知那些龜甲生物派前輩來此，所爲何事？”
林春紅苦笑一聲，淡淡答道：“當然是來殺你們！”
此言一出，衆人的反應各異，場中的氣氛卻頓時蕭殺起來。
我皺眉問道：“這些龜甲生物既然連爲媧族人都留了後路，爲什麼又一定要將我們趕盡殺絕？難道僅僅是因爲羅衾比他們更有機會完成進化嗎？何況剛纔前輩曾經說過，羅衾是龜甲生物之中的貴族身份，難道就沒有人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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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紅沉聲說道：“聖山之上發生了一些變化……原來留守的那些龜甲生物，幾乎全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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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衾驚道：“怎麼會這樣？”
林春紅有些詫異地看了羅衾一眼，搖頭答道：“我也不清楚……我們一行返回聖山之後，就發現聖山之上只剩下兩個龜甲族人，其他人全都不見了蹤影。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那些師兄妹或者知道，不過他們並沒有告訴我！”
我沉吟道：“這樣說來，是羅衾他們從龜甲世界離開以後，聖山上發生了什麼意外的事情？按理說龜甲生物已經是這個世界頂端的存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林春紅說道：“總之他們幾個商議了一番，就急匆匆地開啓了陣法的終極變化，而且整天都躲在聖山的最高處，似乎害怕什麼東西一樣！但是具體商議了什麼，卻沒有告訴我！”
羅衾插口問道：“不對，我不久之前還看見了路遙，她怎麼沒在山上？”
林春紅答道：“他們始終有一個人在外面巡查，就好像會有敵人攻擊聖山一樣！”
張玄天變色說道：“以這些生物之強，還會有敵人不成？”
林春紅無奈地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總之路遙遇到你們之後，就立刻發動陣勢想要誅殺掉你們，結果你們這些人中也有明白朮數的高手，所以她只能將你們困在這裡，卻無法殺死你們……於是，他們就派我過來了。”
我盯着林春紅問道：“那前輩打算怎麼做？”
林春紅淡淡答道：“其實我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經應該死去了。現在活着的，只不過是被龜甲生物控制的一具行屍走肉而已……他們忘了在訂下的規則當中，有不能攻擊主人的指令。忙中出錯，他們連羅衾也是龜甲世界中人都忘記了……在收到衝突指令的情況下，我什麼都不需要做。”
羅衾雖然是龜甲生物幻化，但是剩餘的衆人卻並非如此。按照林春紅的說法，就是如果我們離開羅衾一定距離，她迫於指令，就必須攻擊我們。而在她收到新的指令之前，她就可以自主行動。
本來巫師和崖祖等人聽到自己的祖先安然無恙，等待龜甲生物完成進化之後就能迴歸故鄉，已經產生了退意，大有呆在這裡等待一切結束的態度。可是聖山上既然發生了變故，剩下這幾名龜甲生物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好心，就很難預測。而且小宇的性命依舊掌握在龜甲生物手中，總不能指望龜甲生物網開一面也同樣放過他。所以猶豫再三，我們還是決定繼續前行，往聖山前進！
通過林春紅的透露，我們瞭解到龜甲生物此刻的狀態可以說是糟糕至極。本來如果他們以自身的原始形象與我們戰鬥的話，在龜甲世界中幾乎可以秒殺一切對手！但是現在他們變形爲人類，又修煉了人類的功法，幾乎等於是自廢武功，不但對陣法控制上無法達到原來的水準，同樣在近戰能力以及防護能力上差了很多……可以說龜甲生物爲了完成自身的進化，犧牲了很多！難怪會有現在這種孤注一擲，不惜一切的態度。
有了林春紅的幫助，離開這裡自然不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按照她的說法，一但離開此處，我們即將重新陷於龜甲生物的監視之下，到時候龜甲生物發現她沒有按照命令攻擊我們，必然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進而改變指令甚至親自出手對付我們。可見只要一出去，馬上就要應付一場惡戰。
好在這個時候，王道士終於醒了過來，雖然口中依舊還在念念有詞不停地念誦着一些陰陽兩儀、生死驚開之類的術語，不過眼神清明，神態之間只見興奮。想來是忽然領悟了陣法當中有一層的天地，所以非常振奮，急於一試身手。
唯一的問題，就是羅衾的態度了——她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與過往之後，就一直走到遠處怔怔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雖然說在地球上短短的二十年間，她所接觸到的東西可謂少之又少，不過畢竟是一直把自己當成人類看待。此刻忽然知道自己不但不是人類，而且還是將要把人類作爲攀升工具的另一種生物，心裡當然是五味雜陳、感慨萬千。
偏偏羅衾的態度對於我們接下來的探險可謂非常重要，她究竟想不想取回記憶？一但取回記憶之後，她會不會繼續犧牲萬千人類的進化機會爲己用？她與那些同門之間的矛盾是否不可調和？
這些問題都直接關係到我們闖進聖山之後的行動與成敗，必須慎重考慮。
張玄天和我對視一眼，努了努嘴，示意讓我去跟羅衾談一談，爭取讓羅衾站到我們一方來。我也知道事關重大，當下只好緩緩朝羅衾走去……
我走到羅衾身旁，正在考慮如何開口。
羅衾看見我過來，已經搶先問道：“進化，究竟是什麼意思？對生命來說，進化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我略一沉吟，一邊搜索着腦中的相關記憶，一邊緩緩答道：“進化的定義，很難用三言兩語說得明白。從廣義上來說，進化僅僅是一種變化，一種隨處可見的變化！包括星系、語言和政治體制等等。只要事物發生的改變，都可以說是一種進化！”
羅衾訝然問道：“那我們的進化呢？會改變什麼？”
我苦笑道：“我覺得如果單獨說生物的進化……應該是生物種羣性質的變化。個體發生的改變不是進化，孤立的生命體不會進化。只有種羣中可通過遺傳物質從一代傳給下一代的變化被認爲是進化……可能是巨大的變化，也可能是逐步的，就好像地球上最早的生物進化成今天的動物與人類一樣。”
羅衾沉思了片刻，淡淡說道：“你認爲師傅所說的進化，並不能算是進化！對麼？”
我答道：“對地球上的生命來說，唯有一代代的變化、演化，才能算是進化！而對於龜甲文明這種已經位於生物鏈頂端，不會死亡、也不會消逝的生命來說，你們是進化觀念也許和我們完全不同！”
羅衾想了想，說道：“我的功夫沒有修煉成之前，我一直希望能肚子不餓，希望能跑的快一些，跳的高一些……這些我現在已經做到了！這算不算進化？”
我只得點頭應道：“應該算吧。”
羅衾眨着眼睛自語道：“可是我現在已經沒有更多的要求了……如果要我再進一步，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許你能跑的比現在還快，跳的比現在還高！”
羅衾皺眉問道：“我想，我現在這樣，就已經和你們有很大不同了……如果我再進一步的話，是不是就完全找不到和我一樣的生命了呢？”
我想了想，老老實實地答道：“我也曾經見過很多高級文明的生物，它們發展和進化的方向雖然與你們不同，但是也同樣在不同的領域中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位置！如果從程度上來說，似乎並沒有比你們更高級的生命……你師傅剛纔也說過，按照宇宙法則來講，越是高級的生命體，就越是稀少……”
羅衾打斷我的話說道：“所以，如果我進化成完美的生命體，肯定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對麼？”
我看着羅衾，從理論上說，我應該勸她與自己的同門爭奪這個進化的名額，我們才能在兩者之間漁翁得利。但是望着她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我卻覺得無論怎樣，也說不出勸她去進化。只得老老實實地答道：“高級生命的存在，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我不知道宇宙間究竟有沒有其他的完美生命體，也不知道出了你們龜甲文明之外，是否還有其他生物在朝着這個目標而努力……”
羅衾點點頭，忽然笑了笑，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既然這樣，就讓我的那些同門去掙吧，我想做人！我不想進化！不過……我會幫你們找回你的朋友。咱們這就出去，我來跟他們說個清楚好了！我會告訴他們我的決定——我不需要找回記憶，也不要什麼進化的名額！我——只——想——做——人！”
我訝然看着羅衾，半晌才緩緩答道：“那麼，歡迎你加入人類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