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月教主
幽谷之中,雖然不見日月,但是處處都有流光飛舞、仙影飄飄,照的谷內一片光明。
滄海上前幾步,與灰衣人並肩而立,一起凝視着面前的闖關石壁。口中說道:“近觀此壁,讓滄海有一種親切莫名的感覺。方纔前輩說,已經在此百餘年,難道真的一絲一毫的發現也沒有麼?”
灰衣人想了想,答道:“此石怪異之處甚多,一時半刻也無法說的明白。好在你來的正是時候,一會就可以見到其中一奇了。”
滄海問道:“哦,難道此石還會在不同的時間出現不同之奇怪不成?”
灰衣人眼中神光一閃,旋即斂去,答道:“正是如此。”
“晚輩定當好好看看……對了,方纔前輩曾說不可用神識探察。未知還有什麼其他禁忌麼?”
灰衣人轉過頭來看着滄海正色道:“眼觀手觸都無妨,只是不可用道法探察,否則悔之莫及矣,切記切記……”
滄海聽灰衣人說的慎重,忍不住問道:“前輩可是曾經放神識探察過?”
灰衣人點點頭,恨恨說道:“老夫今朝被困此處、進退不得,全拜此石所賜也。”說罷不由凝視着破關壁,流露出無比怨毒的神色。
滄海一驚,狐疑着望向灰衣人重複道:“被困?”
灰衣人遂才發現自己失態,哼了一聲收回目光,說道:“老夫行功的時候到了,此事暫且不提。老夫行功的時候不喜有人打擾,你不妨在此好好觀察破關壁,一個時辰內必有異象。待老夫行功完後再和你說吧……”
說罷灰影一閃,往遠處的密林中去了。
一個時辰對於修行者來說,只是轉瞬即過。滄海望着灰衣人的去向,只見片刻之間灰氣蒸騰,竟然連仙草間的熒光都籠罩住了,灰濛濛的一片,目不可見……也不知道灰衣人修煉的是什麼功法。
雖然心裡疑團衆多,苦於灰衣人說過不能打擾,又沒法去詢問。只覺得心裡沒來由的紛亂不已:師傅臨去之時,與我約定必須來此天外天破關後才能步入江湖,偏生此關竟然有如此大的來歷,可見師傅臨去之命令必有深意。只是無數高人前輩耗時多年也無法破解的難關,我卻如何破的開?莫非師傅根本不希望我仗劍江湖,爲民除害麼?
正思索間,卻見那七彩石上果然如灰衣人所說的慢慢起了變化。滄海連忙定心凝神往石壁看去,只見那些似字非字、似畫非畫的圖案中某些字跡漸漸發出光華來,轉眼間掩蓋了其他圖案。整個石壁,片刻間只剩下三四種顏色。而這三四種顏色彷彿有生之物一樣,開始在石壁上彼此追逐。
幾種顏色越轉越快,只看的人眼花繚亂。有時候幾種顏色彼此撞擊在一起,就凝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圖象來。只是這些圖象接踵爾來、稍瞬即逝,滄海運足目力也只認得一些高山大河、風雨雷電的自然景象。而其他一些奇珍異獸的圖象滄海只認得幾隻,更有一些滄海聞所未聞,見多未見的東西,有的象是繁星點點、還有的象是天地交際。有一些圖象滄海只好稱爲類似大火球、小水滴,以及一些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生物不知幾何。滄海也不知道這樣的異象是不是常常都有,只好硬着頭皮看下去,同時在心裡默記。
就在滄海全神貫注記憶着石壁的圖象之時,不遠處的密林中,還有一人也正在聚精會神地注視着石壁。一樣也被石壁上變化萬千的景象所深深吸引着,一邊以莫大的毅力強忍着前行幾丈去看個清楚的衝動,一邊咬牙切齒的喃喃自語着什麼。只是聲音極輕,似乎不預被人聽到。
而滄海雖然道基深厚,但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異象,此刻早已神爲之奪,根本渾然不覺身後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時,幾種顏色轉動的越來越慢,石壁上的圖象也越來越暗終於漸不可見。整塊石壁變成黝黑深暗的色質,就連一絲華光異彩都消失無蹤了。隱隱有一股熱力從石間透出,繚繞在人四周。
滄海修煉的三昧真火已經大成,就算在天雷地火中也是悠然自得,此等熱量自然不放在心上。偏生對這熱能卻覺得很是親切之感,當下試着吸納了些許熱力與自身功力融合。心想:“方纔曾前輩一再囑咐不可用功入石內探察,卻沒說對這石中滲出的東西該當怎樣?我且吸一些看看,就算不妥以我的功力也足可將之重新逼出體外。”
而那熱力卻彷彿有生之物一樣,既沒有和滄海原本的功力融合也沒有凝聚牴觸,而是入體即化消失的無影無綜。只剩下四肢百脈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滄海大奇,連忙運功內視檢查自己的經脈。反覆勘察,始終一無所獲,只好暫時作罷,一時也不敢再去吸納石壁的熱力了。
異象即停,不但石壁變得暗了下去,就連幽谷中也變得昏暗起來。
滄海往灰衣人行功處望去,卻見方纔蒸騰的灰氣已然消失,灰衣人卻依舊不見動靜。不知是石壁昏暗所至還是其他什麼緣故,整個幽谷忽然之間寂靜了下來,針落可聞。好在滄海早已認定幽谷之中的事物非比尋常,所以對於谷內的種種變化始終保持靜觀其變。
只是昏暗之中,彷彿更有層層殺機涌現,直往滄海逼來。任由滄海道心堅守,依舊覺得寒氣森森,十分的不自在。忍不住輕叱了一聲,運起劍氣護住周身。看着三尺內劍氣縱橫環繞,照亮了眼前的事物,這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些。
幽谷幽靜。
灰衣人依舊未回,又不好貿然打擾。滄海只覺得幽谷之中迷霧陣陣、殺機重重。居然在片刻之間,就好象換了一個地方般。雖然心中蹊蹺,但是破關心切,於是獨自在幽谷中散步打量。
幽谷之中不見日月,此刻不知幾許時辰。天地寂賴,原本光彩照人的奇花異草彷彿全都藏了起來。石影漂移,隨着滄海的護身劍氣默默幻化着樣子,一時之間只有滄海腳下野草被踏下時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師傅啊,師傅……你現在究竟身在何處?
這破關石壁之中,又到底蘊藏了什麼玄機?
轉了一圈,未見絲毫異狀。滄海又重新回到破關石壁之前,卻見灰衣人已經面牆覆手而立,仰視着面前的石壁,就和初次見到他的時候一般無二。
滄海走上前到灰衣人身後拱手爲禮招呼道:“前輩回來了……方纔七彩石果如前輩所言變化神異,滄海生平未見,真是大開眼界。”
灰衣人並不答話,也未回頭。只是點點頭“恩”了一聲。
“前輩既然能預見異象,想來以前也曾經看過不只一次。卻不知此等異象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再現?”
灰衣人冷冷答道:“不必很久,天天都可以看見。”
滄海聽灰衣人語氣甚冷,心裡不知緣故。心想前輩高人難免有一些脾氣古怪,又在此地獨居良久,大概已經不太習慣與人相處。方纔又與我說了很多七彩石的來歷,應該不會是我不知不覺得罪了他。或許了練功累了,所以懶得回答。於是沉默無語,一時不再問訊。
灰衣人忽然道:“方纔你看了石壁奇象,可曾悟到什麼?”
滄海心道,要不要把方纔吸納熱能之事說出來呢?旋即想到灰衣人必然早就已經試過了。於是笑道:“那東西稍縱即逝,前輩看了這麼久都拿它沒有辦法。晚輩愚魯,一時三刻之間又怎麼能有所得?”
灰衣人衝口說道:“誰說老夫拿它沒有辦法!”
滄海連忙道:“既然前輩有辦法,還請贈示一二。”
“這個……”灰衣人說道:“辦法是有,只可惜老夫功力不足,難以實施。”
“既然連前輩都力有未及,那晚輩自然更加沒有辦法了。”滄海心知灰衣人必有所隱瞞,也不說破,就此不再言語。
一時間,幽谷內有恢復了方纔的鴉雀無聲。
滄海修道前就一直沉默寡言,自從修道之後常常獨自一人在孤山野領中潛修,更是好幾年也不說話。只是怕失了禮數才一直和灰衣人對話,如今見灰衣人不再言語,於是也就自己盤膝坐下來。一邊回憶方纔在石壁上所見的異象,一邊仔細勘察剛纔納入體內的熱能。
方要入定,忽聽灰衣人說道:“小子,你們劍仙派入定後的護體劍氣太強。你要練功的話,卻需離破關壁遠一點,不要影響了破關壁運行。”
“多謝前輩提醒,晚輩收起劍氣就是。”滄海不虞有它,隨即收起了護體劍氣。功行三轉,進入了內修。
風捲雲動,此刻破關幽谷外數萬裡的地方。正有一人架着飛劍急速往幽谷方向飛來,只見馭劍之人全身被一層光蘊籠罩,看不清面目。惟獨腳下的飛劍,烏黑一片,卻不象尋常的寶劍一樣光芒四射。
馭劍人去勢之急硬生生把天空中的烏雲劃成兩半,還好是在深夜,否則讓普通人看見整個天幕如同被劍光硬生生撕裂一般,一定會以爲世界末日的來臨。
這邊幽谷深處,滄海已經行功到了七週天。乳白色的元神被點點星芒包裹着慢慢浮出身體,升到頭頂三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緩緩張開眼睛看着四周,爲滄海護法。過了一會,見周圍沒有動靜,於是保持着和滄海一樣的姿勢在空中懸浮着盤膝坐下也開始運功修煉起來。
在各門各派的修行法門中,元神都是十分重要的一個環節。因爲元神吸收天地靈氣的速度幾乎百倍於肉身,所以不但平時修煉的時候助力非凡,最後破碎虛空之際幾乎完全要依靠元神的力量。所以如果不是在師門長輩面前或者性命關頭,修行者絕對不會輕易放出元神來。因爲元神一但受損,不只會波及肉身、而且很可能再也無法修煉到天人和一的境界。
惟獨仙劍派的修行法門中,元神的修煉與衆不同——仙劍派祖師醉劍上人在機緣巧合下以一魂二魄注入元神,從此令元神有了獨自思考的能力,不但獲得了比普通元神百倍的力量而且可以在主人行功的時候自主行動選擇一同修行或者自動護主。所以滄海雖然覺得幽谷內殺機暗藏,依舊敢放心運功。事實上元神的力量,更遠勝於護體劍氣。
只是有一利必有一害,有了自我意志的元神也變得十分難以控制。如果主人德行不夠的話,隨時都可能反噬其主甚至帶走肉身的全部功力自行離去。所以劍仙派的修行者歷代擇徒極嚴,不但要天資聰慧、而且必須心地正直。必須要幾近大成後纔開始修煉元神,同時還要對元神細心呵護、諄諄教誨,就如同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以免駕馭不了元神而任其危害人間。
滄海放出元神後忽然覺得心中一動,元神似乎被什麼極其親切的感覺觸及了一下,旋即又沒了蹤影。滄海心知自己的元神平常一直很平穩,忽然之間發生波動必然有因。正想問一下元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忽然只覺得一股勁風從身後襲來,心知有人偷襲自己。
這時也顧不得回頭看是怎麼一回事情,連忙運功於背。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滄海後背猛然一陣劇痛,受擊之強居然連元神都被從身體中震了出去。
滄海借力撲出丈餘,回身看去。偷襲自己的,正是剛纔還和自己談笑風生、一派長者風範的灰衣人!
滄海怒道:“你……”話才張口,喉頭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來。“曾前輩,你們音派妄自稱爲名門正派、你更口口聲聲以前輩自居。爲何卻不顧廉恥,偷襲在下!”
“前輩一直是你在叫的,你小子自己認錯了人,一口一個前輩的叫我。我又怎麼好不答應?老夫可曾說過老夫就是音派的姜順雨那匹夫?”灰衣人冷笑道:“此刻的姜順雨,早已經不是你口中的姜順雨了。”
“你……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哈哈……”灰衣人仰天長笑,一股強橫無匹的氣勢自其身上涌現了出來,一字一頓的說道:“老夫正是魔道的統帥,百年之前被你師傅殺而不死的日——月——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