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拖延時間
二十章拖延時間
順着任逍遙所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幕讓自己畢生難忘的場景。
事實上早在任逍遙伸指之前，我就已經看到過那個方向，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石林。當時僅僅以爲可能是某些沙礫天然堆積起來的，經過年代日久，形成了類似鐘乳石羣的產物。直到任逍遙指出那就是七彩石，張玄天帶着我飛近看去，才發現這裡幾乎是一片怪物的海洋！
無數面貌猙獰的怪物林立着，一個挨着一個的擠在一起，它們的體積各異、神態各異，唯一的共同處就是都給予人一種栩栩如生的感覺。彷彿下一個瞬間這些怪物就會振翅而飛、離地而地，撲向它們面前的獵物。
千奇百怪的獸羣一眼望不到邊際，給人以一種無法言喻的壓力。我瞪大眼睛一個一個看去，從自己記憶中尋找出很多耳熟能詳的名字：
“有獸，其狀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其音如嬰兒，是食人！”這是蠪侄；“鳥，其狀如鴛鴦而人足，其鳴自詨，見則其國多土功！”這是囗鶘；“獸，其狀如菟而鳥類喙，鴟目蛇尾，見人則眠，其鳴自詨，見則螽蝗爲敗！”這是犰狳！
《山海經》、《拾遺記》、《楚辭》、《爾雅》……無數典籍中描述過的怪物在這裡一一浮現出來，個子大的就像一座小山，而個子小的卻彷彿鋪在地面的微塵。眼前所見的一切，就好像羅列了一本上古妖獸百科全書!還有很多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物，一頭頭瞪着眼睛，朝着空無一人的角落中凝視着，擇人待嗜。
張玄天駭然叫道：“怎可能有這麼多？那日月老怪進到七彩石中的時候，不是隻剩下兩三個分身了嗎！”
任逍遙苦笑一聲，應道：“是能用的分身只有兩三個……其他耗盡了能量的，現在都已經被七彩石補全了！”
我只覺得全身毛孔倒豎，凜然問道：“這裡的一片石林，少說也有幾十萬吧？它們，它們都有可能復活麼！”
任逍遙沉默了一下，這才說道：“本來是不能。可是現在，卻說不準了。”
我奇道：“爲什麼？”
任逍遙緩緩說道：“這些妖魔復活的條件，必須是由日月教主喚醒，或者其他身具身外分身大法的人來……就好像你能喚醒滄海的元神一樣！如果它們接觸到滄海的元神……”
我接口問道：“就會醒過來？”
任逍遙點點頭，默然不語。
我心中一動，問道：“如果它們接觸到滄海元神從體內放出來的那些妖魔呢？”
任逍遙微微一凜，皺眉道：“這個我卻沒想到過……這兩者同出一源，也有互相吸引的可能！難怪這些妖魔就好像知道我在此處一樣，竟然不遠萬里地跑了過來——原來卻是被這些困住的妖魔吸引來的！”
張玄天喜道：“這麼說，咱們只要坐鎮此處，等着那些妖魔找上門來送死便是！來多少，殺多少！卻比到處去搜尋這些妖怪省力的多了。”
“胡鬧！”尹道士訓斥道：“先不說來上幾個剛纔並封那樣的妖魔，你殺不殺得了？萬一那些妖怪裡跑出一兩個漏網之魚一路尋到此地來，喚醒了這數十萬、上百萬都身懷有身外分身大法的魔神……到時誰還能製得住它們！”
尹道士所說的情況，頓時讓我們衆人齊齊一顫，彷彿腳下的羣魔現在就已經復活過來，正要衝出地底，去殺得人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任逍遙嘆了一聲，補充道：“而且那身外分身大法的特性，是除非宿主死亡，否則便可以一直無窮無盡地產生分身。就算讓你放開手腳去殺，最後累死的也只能是你自己！”
張道士變色問道：“那怎麼才能製得住它？”
任逍遙淡淡說道：“首先，咱們剷除分身的速度，必須快過宿主製造分身的速度，而且還不能讓那些分身跑掉。所以我們當年所有的仙家弟子一起出手，很大一層原因就在於此。”
張玄天皺眉說道：“那些妖魔現在四散奔逃，僅僅是中國境內就有好幾個地方都發現了它們的蹤跡。要想一一找出來剷除，只怕僅憑咱們幾個人還力有不怠。”
任逍遙冷哼一聲，說道：“無妨，只要抓住滄海的元神，那些妖魔就一定會趕過去護主。到時咱們再一舉殲滅它們！”
我微微一怔，問道：“如此說來，這些妖魔和滄海的元神應該是主從關係！可那石人爲什麼卻控制不了它們？”
任逍遙淡淡答道：“我不知道……或者是身外分身大法在傳播的過程中發生了某些變化……或者，就是我那徒兒的元神，並沒有跟你說實話！”
我愕然問道：“這種事情，它何必瞞着我們？”
任逍遙嘆了一聲：“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身外分身大法之所以是令人圍而殲之的邪術，就在於它能改變人的心思。或者那小元神另有自己的打算，否則它又何必將養壯了的分身吸回體內？”
我不禁奇道：“那石人不把分身吸收盡體內，難道任由它們爲禍人間不成？”
任逍遙微微一笑，扭頭朝我望來，卻沒有答話。
我心中靈光一閃，恍然叫道：“是了！既然你們都有殺死分身的辦法，那石人保留着我前世的記憶，不可能不知道類似的法門！可是它……”想到這裡，我不禁汗如雨下。
那石人雖然身中邪術，但是畢竟保留了一些前世的記憶，其中肯定有殺死分身、不讓其重新凝聚的法門！它既然可以輕輕鬆鬆地戰勝分身、將其納入體內，自然也會有讓分身灰飛湮滅的能力！可是在它面對我的時候，卻隱瞞了這一點，反而說自己無法控制體內的分身，只能不斷將其放出，再不斷將其吸回來。
姑且不說它控制不住分身是真是假——這石人分明可以清除分身，卻偏偏要將其吸納回來。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顯然是要依靠身外分身大法的力量不斷強化自己。
它，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在此之前，因爲那石人態度誠懇，容貌與我一般無二，又分享了我的記憶。所以我始終下意識地將它當成了另一個我，本能認爲它絕對不會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就好像那怕最十惡不赦的壞蛋，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壞蛋一樣。
可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卻讓我不由得不考慮，這個石人究竟想要做什麼？它會不會成爲第二個日月教主？
如果那石人真的成爲第二個日月教主，當今已經沒有了那麼多的修行中人，更沒有音派姜順雨這樣能使用七音鼓和鬆寒箏的高手……就算任逍遙依舊在世，僅憑他一個人，卻如何製得住它？
種種思緒一閃即逝，我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啊”了一聲，難以置信地看着衆人。心中五味雜陳，就好像自己辦了一件天大的錯事般愧疚。
“不對不對！”張玄天忽然大聲叫道：“那石人如果想要當第二個日月教主，當時被李大哥一路追查的時候，只要下辣手殺掉李大哥，然後安安心心地吸收它的分身便是！又何必讓李大哥想辦法阻止他，還指出任前輩的線索來？這不是給它自己找麻煩嗎！”
我聽到張玄天的話，也頓時疑惑起來。就算那石人念在和我同出一源，不忍心下手殺我，但是他的確不必說出任逍遙的線索來。以它當時的能力，可以說是縱橫神州鮮有敵手，何況還在不斷吸納分身來茁壯自身，就算明着告訴我說，它想要毀滅世界，我也多半是無可奈何。這其中又有什麼隱情？
“其實在滄海……恩，這位李小友說出事情經過的時候，我就一直在考慮。”任逍遙下意識地將我喊成了滄海，不禁嘆了一聲，悠悠說道：“所以我也是剛剛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這才說出我的疑惑來……”
衆人齊聲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任逍遙冷哼一聲，忽然舉目朝着東方望去，雙目如電一般射出森寒的光芒。一字一頓地說道：“這個孽障，它是想要拖延時間！”
話音一落，尹張二道若有所覺，也同時擡頭望向東方，駭然呼道：“這是什麼妖氣？”
任逍遙的道袍無風自動，沉聲說道：“那孽障自知醒來之後，天下間唯一能夠威脅到它的人就是我……所以就算我不去找它，它也必定要吸納分身，攢夠充足的能量來找我！可是它又害怕不等自己準備充足，我就已經感應到它的存在殺上門去，於是乾脆犧牲了幾個小妖，再騙你們過來分散我的注意力……其實不外是多爭取一點時間罷了！”
我心思電轉，想到尹張二道剛纔的神態，不由也朝着東方望去，驚道：“那它現在已經準備好了？”
這一次不等任逍遙開口，尹張二道已經同時點頭，沉聲說道：“東方忽然出現了一股極爲強橫的妖氣，正朝着咱們這邊飛速趕來！”
尹道士有些憂慮地補充說道：“如此強大的妖氣，就算它一路上秋毫無犯，僅僅是妖氣的吸引也足以讓各路的妖魔鬼怪從洞裡怕出來了……這一路上，只怕赤地千里。神州，要由此多災了！”
張道士則巍然說道：“這等妖氣，就好像戰場上衝鋒陷陣的號角一樣。只要我道中人凡是還在此界的，應該都已經活動起來了……也未必能造成太大的危害！”言下之意，雖然沒有太大的危害，但是一定的傷亡卻在所難免了。
張玄天有些振奮地說道：“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咱們這就準備準備，去迎戰吧！我倒要看看那石人究竟是不是三頭六臂，能有多大的本事！”
事發突然，衆人不約而同地朝着任逍遙望去。這裡數他的法力最爲高強，又有着和身外分身大法交戰的經歷，所以大家都想以他的馬首是瞻。
任逍遙卻朝着三位道士一拱手，肅容說道：“既然這樣，迎敵的事情就託付給三位道長了！任逍遙處理一些事情，隨後便來。”
尹道士微微一怔，問道：“任前輩還要處理什麼事情？”
任逍遙伸手一指密密麻麻的妖林，森然說道：“那孽障急匆匆趕來，一是爲了殺死我，一就是爲了得到這座妖林！這前一條事情，它能不能如願還不好說……這後一條事情，老夫現在就絕了它的念想！”
“不可！”此言一出，衆人同聲驚呼。
尹道士失聲叫道：“前輩不是說過，這七彩石碎一成千……你毀掉這一片妖林，會令方圓數千裡的靈氣消耗一空不說，日後恆河沙數的妖林重新生長起來，又讓後人如何處理？”
“眼下卻顧不了這麼多了……實不相瞞，老夫對應戰我這徒兒的元神毫無把握！但即便是老夫落敗身死，卻也不會讓它好過，屆時保住我們道門一統，日後總有降伏它的機會！”任逍遙苦笑一聲，眼中現出決然之色說道：“天地正氣，浩然長存！我會深入沙漠，尋一處靈氣稀少的地方毀掉這片妖林，令其數百年內不能重聚。世間蒼生就多了數百年的世界可以對付這個孽障……”
最後幾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我們卻從中聽出了非常不詳的感覺來——任逍遙顯然對打敗完成了身外分身大法的石人不抱任何希望，心中已存死志。把希望放在未來，一心要爲後來者爭取時間了！
說到對付身外分身大法的經驗，在場衆人誰也不如任逍遙豐富，見他如此悲觀，不由都心生惴惴之意。
任逍遙卻灑然一笑，說道：“我這就去處理這片妖林，勞煩諸位暫時拖住那孽障片刻了！”
尹張二道見任逍遙態度堅決，只得連忙應道：“任前輩不必客氣，除魔衛道乃我輩之本分，義不容辭。”
任逍遙淡淡一笑，長身而起。看着三名道士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道：“所謂道法，關鍵在於道法自然！天地萬物自有相生相剋的道理，不可一味強求……希望幾位道友慎記。”
尹張二道老臉一紅，自然想起了剛纔衆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圍攻並封的糗事，當下點頭受教。
任逍遙袍袖一揮，平地上忽然颳起一陣微風，輕輕柔柔地吹拂過地面。我們下方的妖林就好像被吸塵器吸納的灰塵一般，大片大片地消失在空氣當中。
張道士忍不住讚道：“好一手袖裡乾坤！”
任逍遙淡淡說道：“幾位道友儘量與那孽障拖延時間，不必硬拼！貧道去去就回，與你們並肩作戰，一起捍衛人間正氣！”等到“人間正氣”四字鏗鏘有力的聲音落下，那一片妖林和任逍遙已經消失了。
張玄天性子最急，直接帶着我御劍疾飛，口中喝道：“兩位祖師，咱們事不宜遲，快出去應戰吧！”
尹張二道應了一聲，青紅二色劍光再現，緊追着張玄天一起衝出了古墓羣的地洞。
剛一升空，張玄天頓時輕輕“咦”了一聲，翹首朝着東方望去。我順着他目光所及的遠處一看，不由也是大吃一驚。
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落日西沉。可是正東的方向卻升起一團極爲耀眼的光輝，就好像天空中多了一個太陽般燦爛，但是那光輝的中心卻是黑漆漆的。咋一看去，就成了一個白色的光圈套住了一個黑色的圓球，竟彷彿一顆巨大的眼球般，給人以非常詭異的感覺。
隨後趕來的尹張二人同樣輕呼一聲，卻朝着開羅城的方向望去，怒聲喝道：“居然還有漏網的妖孽！？”
我心中一顫，朝着開羅城望去。只見西方濃煙滾滾，就好像無數煙筒一起排放廢氣一樣，將整個城市都籠罩在煙霧當中。此情此景，頓時讓我心中大驚，要知道君蘭和楊欣茹等人都已經去了開羅城的方向。如果那邊還有漏網的妖魔被她們遇見，雙方難免會有死傷。
張玄天沉聲叫道：“應該都是潛伏在埃及境內的靈物，受到東方妖氣的吸引，全都涌到開羅城裡去了！師祖，咱們先去哪邊？”
“好像已經有道門中人在和石人交手了！”尹道士望着東方的氣息，當機立斷喝道：“開羅城中的妖物不足爲懼，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未必沒有辦法應付……我和你張師祖一起去迎擊石人！你帶着李小友去開羅城，儘量救援城中的平民便是！”
“好！”張玄天更不多說，飛劍化成一道虹光，載着我急匆匆地朝着開羅城飛去。
我在他身後只覺得勁風撲面，不一會就眼前一黑，原來已經一頭扎進了那層黑霧當中，不但可視性大爲降低，就連呼吸之間也感覺到一股沉悶血腥的味道。
張玄天輕喝一聲，身周燃起一團靈氣組成的火焰，隔絕了層層黑霧。開聲問道：“李大哥，可知嫂子她們往哪裡去了？”
我苦笑一聲，應道：“她應該是去了中國大使館，咱們需要先找一份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