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離別
沈月晞將劍交給蕭濯，退到廣場邊緣。
她的心是忐忑不安的。
蕭濯的劍術她是絕對信得過的，可他肩上有傷，又是面對他的老師。他的本領都是紀忠教出來的，紀忠肯定對他的劍招了若指掌。
不過紀忠再怎麼厲害，歲數擺在那裡。人老不以筋骨爲能，蕭濯至少佔了年輕的優勢。再加上又吃了雞肉，又休息了一夜……
她還在那裡計算兩人的優劣，紀忠已經拔出他腰間的劍。
看到那柄劍，她身子微微一抖。
是蕭北珩的劍。
怪不得剛纔就看這把劍眼熟，當初蕭濯爲了救她，和蕭北珩決鬥的時候，蕭北珩用的就是這把劍。現在蕭北珩已經殺了蕭凱，那蕭凱的燕闕劍肯定是落在他手中了。他就把原來的劍交給紀忠，讓他來殺蕭濯。
想起蕭北珩這個人，真是讓她捉摸不透。
明明有好幾次機會他都能殺了她和蕭濯，他都沒有。現在她和蕭濯都已經跑到朧升鎮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他還能找到他們，似乎有深仇大恨一樣，居然連蕭濯的老師都派來了。
可是再看蕭濯的右手，還高高舉着呢，來不及了。
出乎老頭子們的意料，蕭濯雙腿橫向一蹬木梯，整個人便在紀忠的頭頂上方彈了出去。
紀忠微微一笑，揮手道：“去吧，去吧。”
耳畔傳來“啪”的一聲，聽起來就像兩根細細的竹子打在一起。
沈月晞張口欲呼，卻又不敢出聲，唯恐影響到蕭濯。
“老師慧眼如炬，”蕭濯同樣也將劍尖指地，“是內子花重金託一位隱世的工匠打造而成。”
這次進攻，紀忠似乎換了套路，手中的劍舞起一團銀光。蕭濯揮劍相迎，雙劍相交，發出一連串啪啪的聲音。
她腦海中瞬間冒出一堆老頭子，稱爲物理定律，他們七嘴八舌地喊道：蕭濯絕不可能平移，也絕不可能再向上飛。所有老頭子一致判定：這撩起的一劍蕭濯絕不可能避開，除非用劍格擋。
他在空中一個優美的空翻，宛如蒼鷹從高空衝下捕捉野兔，衝過頭時伸出利爪的迴旋，頭下腳上地翻向紀忠的背後，他高高舉起的右手劍，恰和紀忠的劍招一樣，劃出一道圓弧似的光，先是在地上帶起一抹水漬，接着平地拔起向上撩去。
“聽說你在和蕭凱決鬥，已穩操勝券之時，你也沒有殺死他，”紀忠將手中的劍插在地上，“可是真的？”
蕭濯低頭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弟子絕不敢傷害老師。”
“你的技藝也精湛了許多，”紀忠將劍一振，深深吸了一口氣，“很好，你已讓了爲師一劍。現在可以全力施爲。”
紀忠面對着穀倉站了片刻，方緩緩轉過身來。
“危險！”沈月晞嚇得喊了出來。
蕭濯身軀剛剛躍在空中，尚未落在木梯上。
但重要的是，蕭濯的劍完好無損。沒有像之前遇到燕闕劍那樣悲催。
沈月晞清清楚楚地看見，隨着蕭濯的劍光劃過，紀忠後背的衣服一下子裂開了。
“我一個糟老頭子跟着你們做什麼，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情就快去做吧。我歲數大了，打了幾招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下……對了，我們來時有三匹馬，宋臻好像騎走了一匹，剩下兩匹，你們三個人將就一下。”
沒想到這個紀忠控劍的能力如此之強，看似全力揮劍，中途說拐就拐。
沈月晞心想：大熊的製造工藝，當然不是這個時代的工匠能相比的。不過蕭濯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可是見漲，居然連隱世的工匠都扯出來了。
蕭濯曾和她說過，看似反覆無常的人，實際上一樣是可以弄清楚的。
她踮着腳尖，雙手握拳，屏住呼吸，看着兩人交手後相互交換了位置。
方纔分心去想蕭北珩的事，根本沒看清兩人是怎麼出手的。但看蕭濯身上並沒有出血，神色也鎮定自若，應該是沒有受傷。
紀忠也是同樣，兩人平分秋色。
沈月晞大失所望，敢情蕭濯這一劍僅僅是劃破了紀忠的衣服，根本沒傷到皮肉。
她一直覺得蕭北珩是個不可捉摸的人，就在剛纔還在琢磨這事呢。
紀忠搖了搖頭，靠着穀倉坐了下來：
“蕭北珩，他的殘忍是深不見底的，”紀忠嘆道，“蕭濯哪怕知道我是來殺他的，他也不肯傷害我。我同樣傳授蕭北珩劍術，他卻從未把我當老師對待。”
“老夫敗了，這一劍你完全可以殺死我。”紀忠沒有絲毫沮喪的神情，似乎還非常高興，“不愧是老夫最欣賞的弟子。哪怕是在生死關頭，你仍然有自己的原則。”
“紀老，既然蕭北珩是那樣的人，您爲何還要跟着他，和我們一起走吧。”她向紀忠提出建議。
蕭濯連連後退，是因爲肩部的傷口讓他無法全力揮劍嗎？
蕭濯的劍則從紀忠的後背向頭頂方向唰地劃了過去。
就走神那麼兩秒，蕭濯和紀忠兩人已經交手了。
沈月晞見兩人似乎不打算繼續打了，便插嘴道：“紀老，是我親眼所見，夫君刺了蕭凱腿一劍，並沒有殺他。”
眼看蕭濯一直後退到廣場邊一架靠在殘破穀倉上的木梯旁，紀忠揮劍橫斬來，蕭濯向後上方一跳，高高躍起，似乎是打算跳上木梯。紀忠彷彿已料到他會有此舉動般，劍光在中途便向上撩起。
雙劍寒光乍現，相擊而後分開。兩人舉劍交錯而過，衣袂翻飛帶起的旋風，令他們腳下的雜草以兩人爲中心，同時向外伏倒。
與第一回合不同，紀忠隨着揮劍，步步緊逼。蕭濯則步步後退。
沈月晞還沒明白，跟在蕭濯身邊：“紀老把馬給了我們，他騎什麼……哦，原來後面還會有人來，夫君怎麼猜到的……羌林得麻煩夫君扶着，我自己單獨一匹馬。”
沈月晞看不懂兩人的交手，但她看蕭濯連連後退，似乎是佔了劣勢，心不禁懸了起來。
說完，紀忠再次揮劍衝上，動作敏捷如捕食的獵豹，完全不似一個垂垂老矣的人。
紀忠坐在穀倉，看着遠處蕭沈兩人從客棧中攙出羌林，三人兩騎漸漸遠去。
聽蕭濯的口氣，他只求取勝，絕不會傷害自己的老師。而紀忠似乎也不是那種爲求勝利不擇手段之人。她覺得比試應該結束了。
沈月晞沒聽太明白，聽起來紀忠的意思好像是蕭濯有底線，蕭北珩沒底線。
蕭濯起身對沈月晞道：“月晞，我們走吧。”
紀忠點頭道：“這便是你和蕭北珩的區別了。”
“你手中的劍，”紀忠垂下手中劍，看着蕭濯的劍，“絕非普通工匠所能鍛造出來。”
沈月晞來到兩人近前，聽到紀忠提到蕭北珩，立刻起了好奇心：“紀老，那蕭北珩是什麼樣的人？”
兩道凜冽的劍光，一先一後向上捲起。紀忠的劍將木梯從下向上一削兩半，幾乎擦到蕭濯的雙腿。
那蕭北珩的話，就會傷害紀忠？那他的父親呢？
蕭濯說紀忠是他的老師，便相當於他的父親，他絕不會傷害紀忠。
她可沒有蕭濯那麼聰明，蕭北珩的心思還是讓蕭濯去猜吧。
蕭濯雙腳落在地上，復挺直身軀，將劍垂下道：“老師，弟子受教。”
蕭濯並不多言，整理衣襟，恭恭敬敬對着紀忠以弟子之禮連拜三次。
“蕭北珩，是爲了自己的目標，可以犧牲一切的人啊。若是就這樣回去，家人全都得死。”紀忠苦笑一聲，“只剩下唯一的辦法了。”
他將劍從地上拔起來，反手插入自己的心口。
過了一柱香時分，密集嘈雜的馬蹄聲傳來，響徹整個朧升鎮。
馬蹄聲在廣場穀倉附近停下，一個聲音響起：
“來人，速去稟報世子殿下，紀忠沒能成功，被蕭濯殺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