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照在沈月晞手掌心那條小小的白綾上，她的雙眸一下亮了起來。
這就是蕭濯玉佩中的白綾。想不到梅黛沒等他們幫忙去打永威，便讓使者主動送了過來。
她一手握白綾一手捏信，對耿宏道：“多謝耿將軍和這位使者，這東西對我們很重要。”
耿宏拱手道：“末將也知道此信重要，才護送使者到此。現在信已送到，末將還要連夜趕回運糧隊裡，告辭。”
城南是齊王軍大營，他怕使者不知道，特意陪同使者一道從城北的西戎聚落繞過來。
沈月晞對楊聰道：“取五十兩銀子給耿將軍，十兩銀子給使者。你和馮章兩人代我送耿將軍他們出城。”
耿宏遜謝，和楊聰一同離去。
沈月晞轉過身，連蹦帶跳地舉着白綾跑入屋內，才進門便喊了起來：
“夫君，梅姐姐把母后留下的信送來了。”
蕭濯站在桌邊，神情緊張，盯着她舉起的白綾：“是這個嗎？”
沈月晞看到蕭濯的神情，不禁莞爾。這個男人之前總說不在意白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如今白綾真拿到眼前，他的緊張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她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太蠢了，正打算勒住坐騎，便聽見前方齊王軍大營的望樓上有人大聲呼喊起來。
下圓谷是在狼牙隘口山脈的南面，她若是選擇城北出去，戰馬無法翻山，只能下馬步行。她怕時間來不及，決定冒險走城南。
“喏，給你，”她將白綾遞到蕭濯的身前，“字特別小，要靠近燈光仔細看。”
看到蕭濯難過，沈月晞也有些心疼。
沈月晞知道蕭濯現在正在神情恍惚，暫時無法交流。但是偷襲的齊王可不會等他回覆正常。她必須當機立斷。
她鬆開蕭濯，轉頭飛跑出門口，衝到院門口的時候，差點和迎面走來的楊聰撞在一起。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蕭濯握住白綾，面色蒼白地站起，“他逼死了養我二十年的父親，他居然是我的生父……”
蕭濯沒有伸手接，而是閉上雙眸，先深深呼吸了兩次。這才睜開眼，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白綾。在桌邊坐下，伸手將燈燭挪近，展開白綾觀瞧。
本想上去安慰一下蕭濯，但蕭濯正全神貫注地讀白綾上的字，沈月晞不想打斷蕭濯，便低頭把玩手中的信封。
原來梅黛早就看過白綾，但她一直對沈月晞和蕭濯隱瞞。梅黛怕蕭濯一旦知道真相後，就不會再幫她攻打永威。
此時正是深夜，大部分齊王軍士兵都已入睡，換崗的齊王軍無事，正抱着長槍三五成羣地圍在篝火前聊天。
“夫君，齊王今夜會不會去下圓谷？”她緊張地一把抓住蕭濯的手臂，“今天晚上他會不會去？”
“是母后的字。”蕭濯的手微微顫抖，兩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
“看來後悔藥是來不及吃了，”她本來都要拉住坐騎，又將手鬆了下來，“絕不能讓火燒起來。大熊好好保護我，千萬別讓我死了。”
鑑於狼牙隘口城中只有幾千守軍，自己這邊有四萬大軍，沒人擔心會有偷襲發生。
沈月晞把信封放在桌上，展開信紙。
“主母，你怎麼了？”楊聰剛剛把耿宏送出城北門，看沈月晞這麼慌張，只穿了一身便服就衝出大門，還以爲院子裡有敵人，連忙抽出腰間戰刀，“有刺客？”
拈了拈，感覺信封裡面似乎還有紙。沈月晞又拿起信封來抖，掉出來一張對摺的信紙。
蕭濯被流放當日，裴皇后尚在。然而一夜過去，天人永隔，蕭濯甚至都沒能見到他母親的最後一面。
事緩則圓，先把齊王保住。只要人沒事，接下來都好說。
沈月晞拿着信紙，轉頭看向蕭濯。
製造什麼東西？對方大營前的拒馬是木製的，大營的柵欄，又稱爲女牆，也是木製的，士兵的槍和弓箭都是金屬的……
原因很簡單，蕭濯的親生父親就是齊王蕭銘，現在佔領永威的正是齊王軍。在梅黛看來，蕭濯若是知道自己生父是齊王的話，他反過來幫助永威的林魁去打章武都有可能。
這個轉變來得太突然，沈月晞看出來蕭濯一時無法接受。
“夫君，你……”沈月晞不知道該如何說。
“沒有……馬，馬，”沈月晞擡頭看到後面牽馬的軍士，一把搶過繮繩翻身上馬，“你們看住我夫君。”
信是梅黛寫給她的，似乎是怕她看不懂，用的都是最簡單明瞭的字。
負責瞭望的齊王軍士已經發現她了。
梅黛只想保住梅家的基業，爲此她不得不對沈月晞和蕭濯撒謊。
沈月晞越讀越吃驚，讀到一半時她的嘴已經張得可以塞進一個核桃，完全是瞠目結舌。
蕭濯雙手抱頭：“我現在腦子裡亂得很，我……”
蕭濯之前說過，若齊王軍要偷襲下圓谷，只能是在今夜。若是齊王真去就死定了。
顯然蕭濯也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他雙眉緊蹙，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大熊歡快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親愛噠主人，大熊聽到召喚了，您要製造什麼東西？”
走城南的話，必須要突破齊王軍大營。
“……妹妹，姐姐已經失去了父親和兄長，刻骨銘心地清楚失去親人的痛苦。如今公子舉兵和自己的父親與弟弟對峙，姐姐坐立不安。以公子謀略的天下無雙，齊王必敗。公子曾在你我面前親口說要爲永德帝復仇，他必然要殺齊王。若他真的親手殺死自己的生父和弟弟，一切都將無法挽回。希望此信沒有送晚……”
她飛快地在腦海中做好了計劃，伏低身子，策馬向齊王軍營的西北角衝去。
齊王就是他的生父，蕭北珩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現在下圓谷中埋伏的燃燒彈，正準備要把他的父親，或是弟弟燒成灰燼。
這時羌林也率領數名暗衛衝了出來，還沒等他問怎麼回事，沈月晞的坐騎已撒開四蹄，一路飛馳而去。
沈月晞一邊策馬飛奔一面想，自己是怎麼做出這麼愚蠢的一個決定的，居然學蕭濯單人獨騎闖敵營。這得吃幾個熊心豹子膽纔敢做出這種事來？
對面是四萬大軍，她想一個人闖過去，簡直是異想天開。
屋子裡一時靜寂無聲，只有燈燭偶爾閃起噼啪作響的火花。
望樓上有軍士大喊：“有一騎從城中飛馳而出，徑直向大營衝來了。”
“啊，你沒看錯吧？”火堆旁一個隊長擡頭喊道，“單人獨騎就衝過來了？”
望樓上的軍士驚呼道：“是真的，那人對着女牆衝過來了……要撞上了！”
話音方落，望樓下面所有的軍士都聽到了那越來越近的急促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