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傍晚,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青石板。春日獨有的氤氳氣息在空氣中纏綿不斷,久久不肯離去。瀰漫着小鎮裡的每一個角落裡。舒適合宜,直達人心。
雖然是夕陽剛落,天空的顏色早已一片灰暗。這也是這個小鎮獨有的特色......
但是家家戶戶的都亮起了溫暖的燈光,把這個江南小鎮照耀得那麼舒適,讓人路過都會忍不住駐步停留,細細享受這份寧靜的溫馨。
綺胤和於瞳赤着腳坐在路邊上,白皙的雙足終於安分了下來,悠閒的踩着光滑的石板,愜意萬分。安靜的咬着手中的長長的糖葫蘆,看着綺亂在不遠處和一個賣餛飩的小商販討價還價。
這種感覺,真的很幸福......
儘管說到幸福這兩個字眼連他自己都會覺得非常無恥,但是這種真實的感覺他不想刻意的再去避免。
只是......
“於瞳。”綺胤舔了舔手指上沾着的糖水,把吃完後剩下得竹籤往空中一丟,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深紫色的眼眸中氤上一層薄薄的霧氣,神情莫名傷感,一種滄桑的感覺蔓延至心底最深處,輕輕的問,“你沒發現這個鎮子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麼?”
於瞳正在專心的啃山楂,聽到主人的話愣了愣,思索着唆着手指,含糊不清的回答,“奇怪嘛,好像這個鎮子太和諧了,還有......”低頭想着,開心的仰起臉,大聲說,“我總覺得我們無論在哪裡都能到在這個鎮子上來哎。我感覺這個鎮子似乎在移動。而且是跟着我們在移動哦!”
接着又說,“你想讓誰來這個鎮子上,他們都能自己撞上來。”
綺胤揉了揉於瞳的頭髮,口氣宛若嘆息,帶着幾分沉甸甸的無奈,“是啊,這個鎮子,其實是我佈陣幻化出來的。鎮子的一切都是我幻想最美好得生活形勢,所以......這個鎮子,只能算做一個夢。但是它卻又真實得過分,有很多時候我都不願意它破滅,想一直把這個夢延續到永久。”
於瞳聽了也沒表現出太大的吃驚,因爲他知道他主人無所不能擁有很多他不能想象的能力,幻化個寧靜安詳的小鎮,也很正常嘛。而且在這個鎮子上他們有吃有住有喝,還有好風景可以好沒有什麼好不嘛......
小孩子總是容易被這樣收買,他們覺得安逸平靜那就是快樂。
“哦,那就延續到永久啊。”於瞳點點頭,並沒有把綺胤的話太過放在心上,“可是,永久到底是多久呢?”
“永久只是一瞬間而已。”綺胤輕輕的回答。
於瞳依然專心致志的咬着糖葫蘆,絲毫沒注意到......
綺胤嘴角有血溢出......
那麼洶涌的往外流着,順着下巴,突起的喉嚨,流暢至衣襟上。恍然望去可能在一瞬間會覺得那是性感魅惑的線條,但是看久了會讓人銘記住那種心痛,心痛到死無法呼吸。
顏色那麼濃那麼深那麼重。
彷彿在流下去,他整個人也快......
袖子拂過,血跡立即消失不見。
剛剛出現的一切只是幻覺。
但是稍顯慘白的臉頰依舊沒什麼改變。
額前的暖玉,光澤淡了些。
終於也吃完了糖葫蘆,把竹籤乖乖的捏在手中,他沒有到處亂扔垃圾的習慣,撲閃着大眼睛轉過頭天真的問綺胤,語氣裡盡是期待,“主人,我們什麼時候回藥王谷啊?”
“回不去了。”綺胤淡淡回答。
於瞳一驚,手中緊捏的竹籤都險些掉落在地上,“什麼?回不去了???藥王谷......該不也是你自己幻化出來的吧?”
“恩。”綺胤點了點頭,看上去十分虛弱,沒了平時的油腔滑調,一
副正兒八經的樣子讓於瞳實在是很難接受。
這樣的主人......
分明是有什麼事情在瞞着他.
而且最近,主人除了睡覺就是睡覺,有時候睡得,連飯都懶得吃了。
話也不常說了,總是沉默着。
有時候還跟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比如現在這些......
主人到底怎麼了嘛?
這麼大把年紀了跟個小孩子似地,讓人不省心。
小手攀上綺胤瘦弱的肩膀,撒橋的揪住他單薄的白布衣袖,微微搖晃,“主人啊,你再變個藥王谷出來嘛,我真的好想回去哦,你還說等我十歲就收我爲徒,教我本事哎。”
“變不出來了。”綺胤目光散漫,眼中落寞。他也想,他又怎麼會不想呢?但是他要怎樣告訴單純的小孩有種東西叫做無奈。
他也想回去,他怎麼會不想回藥王谷。
可是,良人不在,他在怎麼變又能怎麼樣?
只不過是一場夢。
終究要醒。
夜終不終,天終要亮。
就連這個鎮子,他也支撐不了多久了,於瞳也許沒有發現,這個鎮子的白天正在逐漸縮短。等有一天白天完全被夜晚覆蓋,這鎮子,也該消失了。
“喂,老不死的,人家做個生意也不容易,賣一碗餛飩你到底要還價到什麼時候呀?”突然,綺胤從街邊“噌”的一下站起來,變回了往常一樣的“開朗”,對着還在攤子邊上還價的綺亂受不了的大吼。
經綺胤這麼一吼老者臉紅了紅。
尷尬的擺手,“來了來了,真是的......”
吼完綺亂,頓時覺得一身舒暢多了,頓回原地。
“那主人,還有什麼東西是你幻化出來的。”
“還有,一個人。”綺胤伸出慘白的指尖撫上自己額前的玉上,口氣舒緩平靜,“我用一朵蓮花,幻化出來了一個人。”
2
春天,末春,一路南下。
馬車一路顛簸,趙弒疲憊的瞌着眼睛打呵欠。對面是同樣睜不開眼睛的張茚。
看來上官珏是有心把張茚推給自己了。這幾天不管自己以什麼樣的理由都被上官珏一律打回,總是頂着他自己和張清“有要事相商”的幌子,愣是不讓自己和他同乘一輛馬車。
雖然不知道上官珏是真的覺得張茚不錯要把她許給自己,還是另有意圖。但是每天面對這麼一個......聒噪得和他師傅有的一拼的女人,他真的是......
受不了!!!
突然,馬車劇烈的顛了一下。
對面的張茚不受控制的向趙弒倒來,雖然趙弒一度認爲她是故意的。
兩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張茚就重重的壓到了趙弒身上,姿勢曖昧。
四目相對,兩脣之間只有一片樹葉的距離。
呆呆的盯着對方,臉頰都有紅霞慢慢爬了上來,可是還沒想着先要換個姿勢。
良久,張茚才輕咳一聲,移開目光,尷尬的從趙弒身上爬了起來。
可是又立即眼尖的瞟到了趙弒腦後的木箱子上放有一個白色紙卷,從外表來看,應該是一副畫。想借着那啥啥來打破這麼尷尬的氣氛。
這時,趙弒也嘟囔着什麼“就想吃我豆腐”之類得話揉了揉腰桿從地上重新坐回了位置上,還不時的對張茚翻着白眼。
“這是什麼?”張茚絲毫沒有理會趙弒的小動作,徑直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拿出了那個長長的紙卷。
待趙弒看清了張茚手上拿的東西,頓時收起了先前那副無
所謂得樣子,換上了嚴肅的神色,強勢感覺更加明顯,危險氣息漸濃。
“放下它。”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只剩下冷漠的威脅。
哪知張茚並沒有發現趙弒的異樣。
自顧自的扯開了紙捲上套好的金色絲質絨線,把整張畫卷展了開來,用兩隻手攤好。
果然只一張畫。
畫中有個白衣女子,回過頭來一笑傾城。
女子眉若遠山,眸似星辰,螓首蛾眉,臉頰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脣色朱櫻一點。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兩頰笑渦霞光盪漾。絳脣映日。只是靜靜站在畫裡,清麗雅媚。
張茚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天下怎麼可能有這般美貌出衆的女子。
她原本以爲自己在鄴國也勉強算個數一數二,可是再見過了趙挽月,蓮妃之後自尊心小小受了一些打擊,她跟那兩位相差也不會用甚遠來比擬。
可是眼前畫中的女子。
簡直就是天上偷跑下凡的蓮花仙子,一顰一笑哪裡識得人間煙火。
若真是她真人站在自己面前,她真怕會羞愧得連頭都擡不起來。
這該不會就是趙弒所說的“鄴國第一美女”吧?
若這真是趙弒心上女子,自己又怎可能爭得過她半分?
看了半響,張茚才緩緩擡起頭,恍惚着問趙弒,“漓歌?”
趙弒垮着臉點頭。
張茚把畫卷重新卷好,遞給趙弒時釋懷一笑,由衷的讚歎,“果真是鄴國第一美女,若你說她是仙女,我也相信。”
趙弒本來想挖苦她兩句,不過看見她此時這番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把話噎了下去。
兩人各自坐回自己的軟榻上。
張茚抓起桌子上放的瓜子,有一顆沒一顆的嗑了起來,一邊八卦的看着趙弒,此刻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而是像極了街邊隨時隨地嚼人閒話的長舌婦。
趙弒汗顏,她情緒轉換得還真快。
“你把你心上人的畫像隨時帶在身邊幹嘛?要是有誰偷偷摸摸瞧了去了和你搶她怎麼辦?”
趙弒斜睨她。
也伸出修長的手指拈起一粒瓜子,剝了殼放進嘴裡,“我說張小姐,你能不能用你的腦子想一想,她長成那樣,和我搶的人會少麼?再說了,她又不是我的,哪來搶這一說。”
“噢。”張茚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趙弒不想和她多討論漓歌,因爲一想到她。心就會痛。
“啊?不知道?”聽到這個回答張茚頓時泄氣,嘟起嘴巴,“我還想讓你下次見到她幫我問下她的柳葉眉是找的那家婆子幫忙修的。”
趙弒險些暈倒。
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漓歌的美是渾然天成的,哪裡還用得着做那些後天完成的無用功。
不想在理這個聒噪的女人,往榻上一倒準備繼續睡覺。
“喂。”張茚見趙弒要睡覺不陪她說話就急了,伸出柔荑使勁搖他,“不要睡了,隨時隨地都在睡覺,快起來啊。你還沒回答我你爲什麼要帶着她的畫像。”
趙弒睜開眼睛,不耐煩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是不是回答了你你就可以不煩我了。”
“呃。”
“因爲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她,但是我見不到她,所以只能帶着她的畫像作爲寄託。這個答案您滿意了嗎?”
張茚笑了。
趙弒,你到底是有多愛你的漓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