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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譽!”當漓歌追出去的時候看見小男孩正被幾個中年婦女圍着拳打腳踢,小小的身子倔強的捲縮着一團,雙手護着頭部。身上已經滿是灰塵,被打卻倔強着一聲不吭。
果然是小譽,看到他狼狽的樣子心頭一酸,一層霧氣立即染上了眼中。手中拳頭也不自覺的捏緊了。
“放開他,你們幹什麼?”漓歌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用力的扒開那些婦人,把地上的小男孩抱在懷裡。
趙弒也隨即跟了過來,擋在了漓歌面前。冷眼看向幾個面容尖酸刻薄的女人,厲聲道,“你們爲什麼當街打小孩子。”
“呵?老孃打小偷,幹你屁事!讓開!”領頭的婦人並沒有太給趙弒面子,剜了他一樣然後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表情十分不耐煩外加凶神惡煞的。
漓歌聽到他們的話不可置信的看着懷中顫抖不已小譽,嚴肅的問,“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偷東西了?還是......他們冤枉你?”說到最後,漓歌還是不願意相信,假設了另外一個選擇。
她記得她教過小譽,無論怎樣......都不可以去偷東西。不然會被人家冠上一輩子都洗不掉的罪名。她也是孤兒,不像小譽和她一樣,能夠快樂幸福的生活着。哪知有的事情本來也就是身不由己,她不是救世主,不能阻止它得發生。只得趕上收爛攤子的時候,不過這次還好,她的小白在她身邊了。
一切便也豁然開朗。
小譽在她懷裡聲音哽咽,委屈脆弱得不堪一擊,小聲解釋,“因爲我餓了,所以......拿了一個包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漓歌嘆息。果然,他還是做了。
幾個潑婦見小男孩自己也承認了,氣焰更加囂張,嗤笑道,“聽到沒有,快給我讓開。看你們穿得人模人樣的,該不會是和這小賊是一夥的吧?”
趙弒眼神一下子下降到了零度,左手運氣。
漓歌知道他要做什麼,立馬按住了他的手,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趙弒看着漓歌,又把手收了回去,但是眸子中的溫度並沒有回升的跡象,反而更加冰冷了。幾個婦人也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
“包子多少錢,賠給你們就是了。”上官珏也從客棧裡走了出來,一邊打着飽嗝一邊懶洋洋的走到衆人面前,輕笑着開口,帶着剛剛用過早膳後的滿足。看來心情不錯,不過陽光下眉宇間的硃砂痣特別醒目,有點不怒自威的感覺。
這纔有了點君王的樣子嘛。
“喲。”幾個婦人好奇的打量了一下上官珏,不屑道,“如今天下皇帝昏庸,遲遲不撥災款下來,日子早就過不下去,看公子你也是不缺吃穿的主兒,就當體諒下我們窮人,賠個一兩白銀便是。”
皇帝昏庸???!!!
上官珏聽到這幾個字猶如五雷轟頂。
就連漓歌和趙弒也暗自吞了下口水。
這幾個潑婦膽子真的還不怎麼小哎......當着皇帝的面罵他昏庸,真是......勇氣可嘉!
硬生生
的將自己的暴怒壓下了下去,從懷裡甩出一張銀票扔在地上,冷笑道,“是皇帝昏庸,你們說得可真好!阿弒,走!”
幾個婦人立馬上前哄搶銀票,還不忘瞪了瞪小譽。
漓歌拉起地上的小譽,爲他利落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牽過他的小手跟在趙弒和上官珏後面。
趙弒也知道剛剛的話對上官珏打擊不小,不由得上前安慰道,“喂,幾個無知村婦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呀,阿珏,聽到沒?”
上官珏垂下眼簾,硃砂痣又暗淡下來,靜靜的嘆息,“看來,我真的該早些來視察民情。想不到,我竟然在子民們心中的形象如此不堪。”
“喂。”趙弒按住他的肩膀,神色鄭重,“又不是你沒撥災款,都是......所以,不是你的錯拉。”
上官珏眉頭緊鎖。
對!
又是上官黯,要不是因爲他私吞災款他自己會落到來爲他老人家收拾爛攤子擦屁股還要遭人誤會的境況!惹出了瘟疫不說,天下之人卻只怪他一個!
皇帝昏庸!想到這個他又險些昏了過去。要知道這是他即位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這麼直白的點出他的失敗。雖然知道那個村婦將“昏庸”這兩個字用得過了,不過不得不說,她們說的是大實話,不容置疑。
手指驟然捏緊。
不把上官黯五馬分屍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小白。”漓歌在身後低低的喚了趙弒一聲,趙弒回頭,看見漓歌身旁的小男孩嘴角滲出血跡,表情依然孤傲,“我先去給小譽上點藥,然後幫忙處理一下爺爺的後事。你,和我一起嗎?”
趙弒沒有絲毫猶豫,“當然啦。”
“恩,今天我還要去爲災民們診治,你也要和我一起嗎?”
“廢話。”
漓歌又將眼睛小心翼翼的瞟向上官珏,委婉的問,“那......說要體恤民情的公子也要和我們一起去幫忙嗎?”
上官珏慢慢回眸,看着漓歌的面容恍然間失神,也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吧。”漓歌微笑,拍了拍小譽的頭。
正欲離開,張茚也不知什麼時候也撒着丫子跑了出來,着急的大喊,生怕落下了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一羣年輕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薄薄的晨霧中。
就這樣,在這個美麗的早晨,張清爺爺一個人在望月客棧裡喝着早茶,暗自感嘆,不愛湊熱鬧的我真好,又清靜了!啊哈哈哈哈哈......
--......
2
饕國,皇宮,沉吟殿。
岑寧璽沉默的站在宮殿門外,看着傍晚深沉的夜色。身影映襯着屋子裡忽明忽暗的燭火,顯得寂寥不堪。藍色的眼眸在夜幕中也逐漸暗淡了下來,輪廓線條硬朗,看上起男人味十足。閉上眼睛,任由微風吹拂臉龐,享受着這片刻的寂靜。
這些天來,父皇的病情加重,所以御醫都在搖頭表示無力迴天。即使他也知道父皇氣數早盡,他現在不過也是在硬拖......
一直拖到了現在而已。
可是,又有什麼比死亡還糟糕?
派去找綺胤先生和漓歌人都還沒有消息。
父皇,怕是真的連硬撐也撐不了多久了。
日日看着那張消瘦的臉,以及聽着母后每天的哽咽聲,自己心中更不是滋味。
還好,紗畫就快要誕下龍子,用父皇的話說就是,看着香火延續,他也走得無怨無悔了。若是紗畫馬上就分娩,那麼父皇不就......
還是他想多了呢?
“主子。”洛書一襲紫衣隱沒在淡淡夜霧中,手中拿着一件薄披肩走了過來,頷首,“雖然是春天,還是比較涼,還是披上爲好。”洛書把披肩遞了過去,然而岑寧璽並沒有伸手去接。
嘴角勾起一絲落寞的笑意,自負如他,偶爾纔會把脆弱的情緒坦然暴露在他人面前。
“洛書,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洛書一驚,不能完全明白過來岑寧璽到底是什麼意思,將手收回,才小心的回答道,“回主子,十五年有餘了。”
“哦。”岑寧璽緩緩揚起頭,看着天上白淨明亮的月光,褐色的髮絲透出稍許冷光,“這麼多年了,你覺得饕國什麼東西最好吃?”
洛書着岑寧璽這莫名其妙的一問弄得一怔,想了半響,才爲難的說,“屬下不挑食,什麼東西......在屬下嘴裡都是一個味兒。這種事情問問河圖她可能說得出來,屬下對這些實在沒有研究。”
“非要說一個出來呢?”語序裡威嚴不失,執拗着問。
“這個嘛,河圖最近都比較喜歡吃御膳房裡做的桂花酥。”洛書尷尬的撇了撇,還是覺得也把河圖扯出來趟着渾水,誰叫他們是好姐妹嘛,就算說錯了主子怪罪下來也好承擔嘛。
“那,你覺得漓歌會喜歡嗎?我記得準備帶她來饕國的時候,答應過她請她吃遍饕國所有好吃的。我怎麼能不守信用呢。”提到漓歌,臉上所有表情終究劃爲了天地間最動容的柔情。
洛書也小小的嘆息了一下。
原來是因爲漓歌姑娘啊。
哎。漓歌真的是有本事,把他們饕國最引以爲傲的小王爺逼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若是男人,怕也會情不自禁的愛上她罷。與容顏無關,她的確是一個惹人疼愛到骨子裡面的女子。
“這......”
“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問。走,去看看紗畫吧。”
“是。”洛書再次把披肩遞了出去,這次岑寧璽沒有拒絕,拿過來隨手披在了身上。
是夜,風大,吹起了黑色的衣角。
背影,也逐漸蕭條起來。
如今的物是人非,都只怪命運的線糾纏得太過熱烈,以至於到頭來緊捆到崩斷。
都是命罷了。
岑寧璽二十歲的這一年,終爲人父。女兒取名爲,岑寧藜。與漓同音。
流年輾轉,星轉百鬥,物是人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