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琉娘漱口後,臉色有些發白,不由微微蹙眉。見葉紀澤扶着她,臉色凝重,她緩和了神色,小聲道:“剛纔的果子沒什麼問題,只是裡頭混了一點山楂。”
孕婦是不能吃山楂的,只是一點點應該沒問題。不過她還是小心爲上,一察覺是山楂就趕緊吐出來了。
蘭曉跪在她的腳邊,一臉自責。
葉紀澤也沒有把蘭曉叫起來的意思,讓她一直跪着,扶着崔琉娘坐穩才皺眉道:“把廚房裡的人都押過來,我得好好問上一問。府裡都是老人了,居然會犯這樣的大錯?”
羅嬤嬤在門口應了一聲,也是滿腔怒火。她好不容易盼來崔琉娘懷了身孕,如今尚未三個月,可不能讓人壞事了。
廚娘素來穩重,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只是她監管不力,讓廚房出了這樣的事,也難辭其咎。
不久後侍衛壓着廚房裡的人,打橫一排跪在院子裡,葉紀澤在郎中過來後把脈,確定崔琉娘並沒有把山楂服下,對腹中的孩子沒有影響,這才徹底放心了。
可是果子不敢讓她繼續吃,好歹勸着崔琉娘喝了點甜粥,哄着她在榻上歇息,葉紀澤這才起身出了院子。
他揹着手在衆人面前緩緩踱步,腳步不快,卻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叫廚娘也說不出一句辯解來。
“究竟是誰把山楂混進果子裡
。送到夫人面前的?若是主動坦白,倒不至於連累了旁人。”
葉紀澤一句話,叫廚娘瞳孔一縮。這是有人在廚房裡鬧事了?
環顧一週,所有人面面相覷,臉上帶着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究竟爲了什麼事被叫來,一副無辜的模樣。
廚娘看了又看,這才上前一步對葉紀澤稟報道:“回爵爺,宮裡送來的果子是冰鎮了的。奴婢親自接了進來,讓小丫頭去清洗乾淨。只是因爲要調配醬汁,走開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
一刻鐘,能做的事就多了去。
“切果子的又是誰?”羅嬤嬤掃視着底下一衆人,眉頭緊皺。顯然要找出下手的人。不是那麼容易。
廚娘指着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小丫鬟道:“回嬤嬤,正是這個丫頭幫着奴婢切的果子。”
丫鬟大驚失色,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嚷嚷道:“嬤嬤,奴婢冤枉……”
羅嬤嬤頓時被她氣笑了,冷聲道:“我還什麼都沒問,你倒是開始喊冤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嗎?”
她還說要好好審問一下這個丫頭。誰知道還沒開口,這丫鬟就驚慌失措地險些五體投地。
葉紀澤揮揮手,示意侍衛把丫鬟押下去。
誰知道侍衛還沒近身。丫鬟忽然咬咬牙,腦袋用力狠狠磕在地上,頓時軟軟地倒下,再也沒了聲息。
羅嬤嬤一驚,上前查看,詫異道:“爵爺。這丫頭……沒氣了。”
竟然在發現不對頭的時候立刻自盡,這丫頭的額頭一片血肉模糊。也是個狠心人。
背後只怕有人指使,這是害怕被捉住盤問,索性自我了斷。
“趕緊扔出去,別薰着夫人了。”羅嬤嬤趕緊起身,吩咐別人把院子都灑掃一遍,把味道都散了。懷了身孕的人感覺靈敏,這麼濃烈的血腥味,別傳進去讓崔琉娘難受就不好了。
葉紀澤皺了皺眉,羅嬤嬤會意:“爵爺先進去陪着夫人,這裡有老奴來處置便是了
。”
聞言,葉紀澤點了點頭,對這些不感興趣,有羅嬤嬤親自處理,那是再好不過了。
可惜羅嬤嬤盤問了足足一個時辰,也沒問出什麼來。各人都有自己本分的工作,沒有誰離開過,甚至互相之間都能證實。
到頭來,也就死去的丫鬟有機會接近這些果子,其他人都沒有。
沒審出什麼來,說明這些府裡的下人還是忠心耿耿的。死去的丫鬟是廚娘的一個外侄女,進來不過半年,還是羅嬤嬤首肯的。
此事羅嬤嬤也有責任,瞧着這丫鬟乖巧聽話,身世也可憐,便把人給留下了。誰知道會出這麼大的禍事,幸好沒驚着夫人,傷了腹中的孩子,不然她難辭其咎,實在是良心不安。
爲了防止同樣的事情發生,羅嬤嬤索性把廚房的下人都四個人爲一組,互相監督,誰也不能離開誰。至少身邊要有兩個人在,不然出了事,沒人能證明,那就活該倒黴。
廚房的人聽了,彼此是兢兢戰戰,說什麼都不敢獨自一人行動,免得被誤會了,就別想在府裡繼續呆下去。
羅嬤嬤也意識到府里人多嘴雜,以前想着都是府裡的老人,便沒有多在意。如今想來,這些下人年紀都不輕了,總要漸漸收些新人進來。
只是這些新人的篩選,可不就要小心再小心了?
說着人情把丫鬟弄進來,卻不就出大事了?
思前想後,羅嬤嬤趁着葉紀澤也在,進去跪在榻前向崔琉娘請罪:“是老奴掉以輕心,還請爵爺和夫人責罰。”
崔琉娘伸手要把羅嬤嬤扶起來,後者卻執意不肯,只得嘆着氣勸道:“嬤嬤也不必自責,有時候防不勝防。我這不就沒事了,嬤嬤以後幫着多注意就是了。”
只是府裡的下人,恐怕要大清洗一回。
羅嬤嬤也是這個意思,大多數下人都是身家清白,很多孤苦伶仃,平日也沒什麼親屬,一直在府裡,也當這裡是家了
。
到底年紀越來越大,有些已經不適合繼續留下來。
可是新人該去哪裡挑,就得葉紀澤發話了。
葉紀澤想了想,下人敢如此膽大包天,不就是想着他這個主子平日仁慈好說話,這才肆無忌憚了?
“蘭曉,此事就交給你去辦,別讓我失望了。”
“是,公子。”蘭曉明白這是葉紀澤給她戴罪立功的機會,絕不能有任何差池。趕緊應下,便匆匆而去。
崔琉娘不由好奇了:“夫君打算讓蘭曉怎麼做?”
蘭曉這是以暴制暴,震懾下人?
“他們武功高強,心思慎密,要都拿捏在手上並不容易。畢竟有本事了,誰不想離開別人的約束?”葉紀澤垂下眼簾,低聲解釋道:“養父爲了防止他們回過頭來欺辱我,所以一開始就無聲無息給衆人下了藥。功法也是奇特,每月服下一顆,若非如此,便漸漸失去身上的功夫。”
所以說,這就是葉府能養着這麼多武功高強的暗衛的緣由?
崔琉娘聽得嘖嘖稱奇,葉紀澤卻又問道:“夫人不覺得養父和我的做法太不厚道了?”
暗衛就算了,如今還準備把下人也控制在手裡。
“這是應該的,不然諾大的府裡沒個能信任的人,還怎麼過日子了?暗衛也是並肩作戰的人,若是有了異心,害的便是夫君的命了。”崔琉娘握住他的手,低低說道:“我不管其他人,只是夫君答應要一直陪着我,可不能走在我的前頭,不然黃泉路上,我絕不會跟夫君再相見的。”
這算得上是毒誓了,葉紀澤大手緊緊握住她的柔荑:“夫人說什麼傻話,我自然會好好的。這輩子之後,我還打算下輩子跟夫人還在一起,夫人可不能說再不見我的話了。”
崔琉娘一張小臉埋在他的肩窩上,葉紀澤平日不怎麼說話,只是每回平平淡淡的幾句情話,倒是叫人心裡暖融融的,雙頰也變得滾燙起來。
誰說古人不會說甜言蜜語,葉紀澤簡直張口就來,崔琉娘聽着自己胸口撲通亂跳的節拍,嘴角不由勾了勾,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笑意又淡了下來
。
原本她以爲是廚房的丫鬟一時慌亂纔不小心把山楂混了進去,羅嬤嬤去敲打一番便是了。誰知道丫鬟二話不說就自盡了,這事倒是顯出陰謀的味道來。
不管丫鬟是主謀,還是背後有人。崔琉娘唯一能肯定的是,對方的目標卻是自己腹中的孩子了。
想到這個孩子可能尚未出生,就得被人虎視眈眈,生命堪憂,她就不免憂心忡忡。
究竟是什麼人,對自己的孩子就絲毫容不下了呢?
對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誰又能下得了手?
葉紀澤摟着她的肩頭,低聲安慰道:“夫人別怕,有我在,誰也傷害不了你。”
此事是意外,倒是怪他對府裡的人太放心了。都是養父手裡用慣的下人,葉紀澤從來都把他們當做是自家人,不會懷疑。
如今看來,養父能鎮得住他們,自己卻是未必。
蘭曉把葉府上下都清理了一遍,有些最近行跡奇怪的,直接就送走了。又給餘下的人狠狠敲打了一番,悄悄留下拓印,誰也不敢再有異心。
梳理了一遍,葉紀澤依舊沒有放心。
下人尚好,敲打一番便是,至於府裡的暗衛,卻是不好辦了。
他們忠於的是葉紀澤,並非崔琉娘。
葉府沒有效忠兩位主子的傳統,葉紀澤的養父即便失蹤了,他們心知肚明人還在。可是老主子已經將令牌留給了葉紀澤繼承,那葉紀澤就是唯一的主子。
葉紀澤把人叫來,沉默了許久,直讓跪在地上的暗衛心裡忐忑不安的時候纔開口道:“夫人腹中是你們下一任的主子,若有差池,你們也不必留下了。”
連小主子也護不住,要他們來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