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夜裡,崔琉娘興致勃勃地跟葉紀澤說了自己的想法,後者沉吟片刻,笑着點頭道:“夫人的想法不錯,想要怎麼做,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玉料不夠,可以跟阮掌櫃要,至於人手,或許該在百寶齋裡叫幾個師傅來幫忙?”
“暫時不用,師傅的手藝都有自己的風格,熟悉的人怎麼也能看得出來
。”崔琉孃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既然國公府和明安候府一門心思用仿玉來當珍品去賣,怎麼他們就不能反過來去坑一把?
對方賣仿玉,崔琉娘更加在行,做一堆賣回去,不就能賺一把?
再加上玉器又不能當飯吃,國公府出面買回去,到頭來還是要流通出去的。截住流通的渠道,興許就能揪出幕後黑手的蛛絲馬跡。
她就不信了,光憑一個過氣的國公府能做什麼,必定是有人幫忙。
明安候府不像是懂買賣的,肯定是有人幫忙操作。這個操作的人,想必是幕後人的心腹,不然銀錢的事過了別人的手,可就要不清不楚了。
瞧瞧國公府的做派,奴才都能在外面當主子一樣,又是宅子,又是田地,甚至有一兩個妻妾成羣,簡直過得比達官貴人還舒服。
要不是賣身契還在國公府,得了主子的庇佑,估計出去當個土皇帝差不多也是如此了。
說那些奴才不過用主子的賞賜來置辦這些。真是笑話了。
國公府還不至於有這些奴才過得痛快,哪裡出手就如此闊綽?
只怕奴才從國公府裡得了不少好處的,聽說採買的油水就極多。外面才三四文錢兩個雞蛋,到了府裡,就變成一兩白銀了。
要是到了中秋前夕,過年的時候,雞蛋更是金貴點,外頭賣得少了,說是一兩金子。國公府的主子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撈了大把的油水,這些奴才實在是膽大妄爲。別說是幕後之人。就是崔琉娘也不放心把賬本交給國公府那些迷糊主子和混賬奴才的。
不拿捏在手裡,哪能放心?
到時候被國公府和奴才們分瓜掉了,一片苦心付諸流水,他們哪裡哭去?
不過國公府也是活該
。都說奴大欺主,不把奴才慣成這樣,哪裡會讓他們禍害自己了?
既然葉紀澤點頭了,崔琉娘也要開始着手做一兩件出來,好讓對方上鉤。
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的,這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崔琉娘已經想好了幫手,對葉紀澤道:“我打算讓芳春和青淼來幫忙,芳春對玉料的挑選頗有眼力。只是雕工並不好。青淼雖說不夠細心,但是手腕的力氣很夠,對雕刻也有興趣。兩人正好互補。”
葉紀澤沒什麼意見,只是奇怪道:“相比青淼,青漣更加細心謹慎,夫人怎麼不選她?”
“不過做幾件小玩意試一試,還不至於要這麼多的幫手,兩個人就足夠了。芳春是一路跟着我的。耳濡目染,對玉料頗爲熟悉。至於青淼。她內勁足又有興趣,做起事來才能事半功倍。青漣管着院子,瑣事挺多,就不必讓她摻和進來了。”
崔琉孃的話,葉紀澤倒是聽出別的味道來了:“怎麼,夫人不喜歡青漣?”
“說不上厭惡,只是感覺她比起青淼待我要疏遠一些。”崔琉娘不在乎地搖搖頭,又道:“我又不是萬人迷,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歡。平日相處,也有一見如故的,更是有日久不生情的,或許我跟青漣是後者,怎麼都相處不夠融洽。”
在她看來,青漣是有意跟自己拉開距離。
既然對方不想跟自己親近,崔琉娘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她們兩人留在你身邊,原本就是讓夫人驅使的。你想她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多想。”葉紀澤以爲崔琉娘是因爲姊妹花曾經爲自己的手下,這纔不敢胡亂支使。
若非青淼感興趣,或許崔琉娘還會帶着芳春一力扛下來。
知道他是誤會了,崔琉娘也沒多做解釋。
她總不能說,因爲女人的直覺,所以能看得出青漣對葉紀澤有別樣的心思嗎?
沒有證據,單憑感覺,崔琉娘也不想把別人的隱私攤開來說
。
等到了適當的時候,青漣或許會親自對葉紀澤開口的吧?
如今不開口,或許沒到時候,又可能是不打算說了,誰知道呢?
既然是用來當魚餌的,玉器自然是越誇張越好。華麗麗的,才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
崔琉娘琢磨了兩天,終於決定雕琢一件四喜文字璧。
一般的玉璧只有巴掌大,她特意讓阮掌櫃挑了幾個整塊的白玉過來,打算做得大一點,擺設在架子上,最是暴發戶喜歡。
玉璧的打磨最是重要,她手邊沒有工具,就讓阮掌櫃代勞了。
聽說崔琉娘要做一件仿玉,阮掌櫃比她還要積極,早早就親自挑選了白玉,又主動選了一個手藝最好的老師傅幫忙打磨,一天到晚盯着老師傅,不到幾天就送過來了。
崔琉娘看着親自送白玉過來的阮掌櫃,不由好笑:“掌櫃怎麼親自來了?派個小廝過來跑跑腿便是。”
“老夫索性沒事,也想親眼看看……夫人不介意吧?”阮掌櫃頗爲忐忑,一般人雕玉都是不愛受打擾,而且自己的手藝根本不願讓其他人學了去。
他這次興沖沖地來了,到了葉府門口,才覺得自己莽撞了。
崔琉娘一點都不介意,招手道:“雕蟲小技罷了,掌櫃只管進來。不過光看着也是沉悶,沒什麼好看的。”
阮掌櫃搓了搓手,沒料到崔琉娘真的讓他進去看着。受寵若驚地道:“多謝夫人賞臉,老夫就在角落坐着,絕不會打擾夫人的。”
崔琉娘其實不在意地方,不管是吵鬧還是安靜,對她都沒什麼特別大的影響,因爲雕琢的時候,她全身心投入。根本聽不見周圍的聲音。
身體彷彿漸漸融入了刻刀裡,她連飢餓都忘記了。更別提是其他人的舉動了。
阮掌櫃輕手輕腳在角落坐下,芳春特地給他搬來一個木椅,上面鋪着一個軟墊,真是個細心的丫鬟。
他又看向旁邊拿着刻刀把玩的青淼
。薄薄的一把小刀只有一指長,她拿在指縫之間隨意挪動,幾乎快得只能看見黑影,足見對刀具的熟悉。
阮掌櫃是見過青淼這個丫頭的,手上功夫不錯,原來也學會了雕刻?
葉紀澤身邊真是藏龍臥虎,叫他實在詫異極了。
反倒青漣被打發出去,屋內只餘下芳春和青淼伺候着。
崔琉娘仔細看了打磨過的玉璧,上面平滑得緊。放在桌面上,幾乎要融爲一體,沒有任何的縫隙。
果真是老師傅的手藝。實在是沒得說。
她伸手撫了撫玉璧的表面,心裡已經勾勒好雕琢的圖案了。
周圍點綴的祥雲,中間是四隻展翅的飛鳥。寓意極好,不管放在哪戶人家都是適合的。
採用的自然是浮雕,想象着鳥兒浮在玉璧上,彷彿在空中飛翔。也是美極了。
崔琉娘拾起刻刀,一點點把圖案的線條先雕琢出來。
浮雕比起其它艱難的地方。就是虛實跟平常的是完全反過來,一個不留神錯了一刀,這圖案就要徹底毀掉了。
足足到天色擦黑,她才勉強雕琢出雛形來。
青淼早就哈欠連天,只有芳春時不時用錦帕幫忙拭去玉璧上的粉末,又伺候着崔琉娘喝茶,吃點心。
崔琉娘專心致志,芳春都是遞到她的嘴邊,也不看是什麼,直接就吃下去了。
芳春特意讓廚房做的小點心,只比拇指大一點,一口一個,也不怕崔琉娘噎着,又或是細屑落在玉璧上,髒了這上好的玉石。
阮掌櫃不敢靠近,等崔琉娘手上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終於停了,這才起身走近。看着玉璧上的圖案,他不由讚歎道:“夫人這是打算做四喜玉璧?想必這四隻鳥兒是喜鵲吧?”
“不錯,掌櫃好眼力
。”崔琉娘看着芳春仔細把玉璧上的粉末都擦乾淨了,便笑道:“掌櫃覺得構圖如何,有沒缺些什麼?如今還能改改,若是細雕,只怕是不能挽回了。”
“這樣就是極好的,夫人不必過謙。”阮掌櫃摸着鬍子,抱着玉璧看了好一會兒。細細雕琢後,這玉璧光是放在大堂,就能讓門面生輝。
可惜卻是要賣給那些歹人,就不知道會不會真的上鉤?
他們又該如何分辨,哪些是真想買的人,哪些是那些壞胚子?
似是看出阮掌櫃的疑惑,崔琉娘眨眨眼,揶揄道:“掌櫃比我會做買賣,怎麼就不知道一個真心想買回去收藏的人,還有真心想買回去轉手的人有什麼不同?漫天要價,只想買回家自己欣賞的人當然是不會願意當這個冤大頭的。但是要拿回去轉賣,又或是重新藉此雕琢好幾個仿品,自然會樂意”
她倒是提醒了阮掌櫃,他一拍腦袋,哪裡還能不明白?
“夫人此計極好,老夫就等着那些歹人上門來了。”阮掌櫃笑眯眯地走了,心裡盤算着該賣多少,才能讓對方吃大虧。
那些人賺的可不少了,平日那些買回去的仿品何其多,只怕數銀子金子都要數得手抽筋。
崔琉娘加把勁,緊趕慢趕,好歹在半個月內把玉璧做好了。
她甩了甩痠軟的手臂,端詳着玉璧,越看越是滿意。
先是雕出了雛形,然後自己和青淼換着來細琢,這是個精細的功夫。一人休息的時候一人來忙,再換着來,才能在半個月內做好。
青淼果然沒讓崔琉娘失望,雕工學得快,腕力好,剛開始不熟練動作笨拙,後來越來越熟悉,幾乎看不出是新手了。()